“人老了,老了就喜歡回憶。回憶那些記得深的,好的,壞的,時不時的就往腦子裡鑽,阻止都阻止不了。”尚書言斟了茶,遞給牧孜霄,做了個請的姿勢,看着牧孜霄的眼光裡透着幾分讚許,“不像你們年輕人,正當年,意氣風發,習慣往前看。“
牧孜霄和尚書言沒見過幾次面,每次都客客氣氣的,唯一的印象也是謹慎、嚴肅,卻從不健談。
“我只是想謝謝你對信兒的照顧,這些年,我虧欠他,太多。”尚書言像是在透過這個名字回憶,又像是在感慨,感情複雜。
牧孜霄突然打了個激靈,這才意識到,他應該是都知道。
尚書言看牧孜霄臉色未變,但神色閃了閃,哈哈哈的爽朗笑了,“果然,果然你也知道了。”
到這一刻了,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牧孜霄如實道:“我知道的並不多。”
“哦,”尚書言端起茶杯,輕輕地啜了一口,“我們尚家的事,牧少爺是怎麼知道的?”
“這個,重要嗎?”
“當然,”尚書言眸色一凜,保養極好的面容上扯出一個冷笑,“你都知道的事,我竟然都不知道。”
“尚伯父,死者需要的安寧。”
尚書言竭力的控制着緊握的雙拳,止不住的顫抖,“大仇未報怎能安寧?”
二十二年了,他行屍走肉的活了二十二年了,過着聲色犬馬的生活,自我懲罰,自我放逐,對尚信不聞不問,以爲就是對她的懲罰,可都錯了,所有的一切都錯了,而這些一個個知道真相的人都沉默着,他的父親,他的妻子,甚至是他的兒子,眼睜睜的看着他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卻不言不語。
牧孜霄面色沉穩,目光堅定的注視着面色可恐的尚書言,“需要安寧的是活着的人。”
“呵,”尚書言低低沉沉的笑,就像是金屬摩擦的地面的聲音,“不過是推卸責任的藉口罷了,騙別人,騙自己,直到麻木不仁。”
牧孜霄沉默,他想勸,但沒立場,也沒理由。
窗外的陽光像是被空氣阻攔了似的,一丁點熱度都沒有。牧孜霄覺得有些冷,不自覺的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想着暖暖胃。
尚書言的神色已恢復正常,瞳孔染上了夕陽的紅,覆上了一層溫暖,語氣也恢復了正常,“聽說你和你的夫人很恩愛。”
“是,我很愛她。”
“多好,”尚書言看到了牧孜霄眼裡一閃而過的溫柔,愣了愣,目光好似透過空氣看着別處,“有情人終成眷屬。”
牧孜霄也想,是呀,總歸沒有陰陽兩隔。想到暮兮,他看尚書言的目光多了幾分憐憫。
可能是遇到了同樣懂愛的人,也可能是所有的情緒積攢了太多太多年,無處發泄,他竟然想對眼前的這個人談談自己的愛情,卻又覺得這樣有些可笑,總歸忍住了。
可他卻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樣子,想起了原來他也曾有過年少輕狂、狂傲不羈的日子,而不是如苦心僧般一日一日的艱難度日,心一點點的麻木,腐朽,再也感覺不到跳動。除了恨,那刻骨銘心的恨時不時的在午夜夢迴時襲來,帶着她決絕的目光,清冷的眸子,冷的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