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七點,兩個人再次到達了兒科病房。車慎微說,昆掌門不來了,說是有事。
至於有什麼事,大家都猜到了。今晚昆門道觀前停着一輛火紅色的跑車,裡面坐着個美女,據說是昆掌門的未婚妻。
“茅山掌門唐林霜吧。”曲豔城想起自己在丘荻思緒中讀到的那些記憶,有些佩服這個女人,居然還敢來上海,“先不說這些,某人……”
他們都望向了面前的這個紅衣男子。朱黛,自稱是七院老藥房的老闆。
朱黛笑着,說,來看看你們,否則不放心。
“不用了,我們自己能解決。”曲豔城拋着手裡的六面色子,笑得有點妖氣,“時間就快到了,這個地方會再次被拉入夢魘之中。”
車慎微點頭,“朱老闆如果不放心,就像上次一樣弄個鞭炮……”
曲豔城踢了他一腳,“夢魘一定是來源於一個人的夢境,那個人一直被吵醒,我們就沒法找到夢魘的根源。”
“可是我們能一個個問啊。”車慎微說,“就去問這裡所有人,有沒有晚上做奇怪的夢。”
“我已經幫你們問了。”似乎早就知道他們有這個打算,朱黛說地很輕描淡寫,“最後問下來,最近許多患兒都會做同一個夢。用他們的說法,好像在水裡沉浮,也說不上是噩夢或是美夢。但是沒有做這些夢的孩子,牀邊會發現水鬼的腳印。不過具體是誰還不太清楚……”
“哦,我有辦法!”
車慎微聽完他的話,去了一個沒有大人的病房,從洗手間拿了個空臉盆,再去拿了雙筷子回來。看到他這樣做,兩人都知道這人想做什麼了。
“你覺得有用?”曲豔城眉頭皺着,顯然覺得不太靠譜。
車慎微將臉盆裝滿水,拿着走進了走廊最左邊的那個病房。病房裡有三個孩子和幾個大人,都很疑惑地看着他們。
“我們是學生志願者,來做一個開發孩子創造潛力的小遊戲。”曲豔城說。
家長拍拍孩子的頭,“快叫哥哥姐姐好。”
曲豔城的嘴角抽動,不過沒說什麼。
“很簡單的。你們拿起這支筷子……”車慎微將筷子交給那個小男孩,“然後豎着放到水裡。”
小孩依言照做。鬆開手後,筷子立刻倒了下去。
不是他。
第二第三個孩子也照做了,同樣沒有。他們去了下一個病房。在這個過程中,兩人發現這邊的人好像和朱黛很熟悉,不斷有家長過來道謝,說上次朱老闆改的藥方很有用,小孩子一喝就不咳了。
就在那邊寒暄的時候,車慎微面前的小女孩鬆開了筷子——這根筷子沒有倒下去,而是直直立在了水中。
找到了。
氣氛一下子就變了,因爲筷子能立在水中,說明這個孩子身上有不乾淨的東西。車慎微記下了她的名字和牀位號,準備回頭再去替她驅邪。但是一隻白淨的手拿着一個油紙包遞了過來——朱黛對小女孩的父母說,孩子最近免疫力低,這包草藥不是用來喝的,馬上去泡熱水,用那個藥水給小孩擦身。
似乎在病房裡,老藥房的朱老闆享有非常好的口碑。父母簡直把他的話當聖旨,扭頭就去打開水泡藥了。
“不用擔心。是驅邪的藥。”朱黛看到他們倆狐疑的眼神,平靜地解釋,“我帶了很多。”他晃晃手裡的大塑料袋。
在這之後,又有七個孩子能將筷子立住。父母都聽了他的話,用這個藥水去給他們擦身。直到最後那個孩子,朱黛沒有給草藥。
“要留一個,找到水鬼的根源。”曲豔城明白他的意思,“否則,水鬼的夢魘就會一直存在,不知道什麼時間再次爆發。”
水鬼應該是跟着那個溺死的孩子進入七院的,在那三天裡,陰氣侵染了這個地方。如果根源不除,陰氣就會一直存在,這樣的事情還會繼續發生。
這個孩子是晚上九點入睡的,當他入睡後,病房再次陷入了黑暗,四周的門被黑水衝開,瀰漫起那股腥臭氣味。
————
“約我到這種地方來,不怕我沒錢付賬?”
昆麒麟敲敲那個玻璃酒杯,盯着盤子裡小的可憐的牛排。美女就坐在對面,笑得如花似玉。
“你又沒事。當年你師父同意我們的親事,你這個做徒弟的總不好就這麼毀約吧?”
“誰說的。我現在事很多。”昆麒麟一口喝乾了酒杯裡的葡萄酒,“待會你開車啊。”
“好。我現在住在四平路的喜來登。”
“好好好,快吃完,快走人。”他拿起刀叉把盤子割得嘰嘰響,一整個西餐廳的人都在回頭看這桌男女,“能不能再來一盤啊,吃不飽。”
“好。”
“來碗麪。”
“好……”唐林霜還是笑得毫無破綻,讓服務生上了盤蝴蝶面。桌上的菜都被對面的人風捲殘雲一樣掃光,結果還加了一桌。吃完後,昆麒麟說,結賬吧。
服務員站在他邊上,微笑着問他用卡還是現金;他指指對面的女人,“小姐結。”
唐林霜的笑容終於繃了繃,掏出了信用卡。整個餐廳都在用一種鄙夷的眼光看這個男的,好像昆麒麟腦門上就寫着吃軟飯三個字。
“哎呦,三千五?怎麼那麼貴啊?”昆麒麟瞄了一眼賬單,“破費了啊。對了,能開發票嗎?丘荻說能拿回去讓藥代報……”
雖然丘醫生的經濟條件可以直接把藥廠盤下來,不過這些年昆麒麟節儉慣了,不喜歡奢侈浪費。等拿到了發票,他還問唐林霜,“你吃飽了吧?沒吃飽再來一盤面?”
唐林霜笑着搖頭,她覺得外科的藥代會哭的。
兩個人走到停車場,昆麒麟說,一起去散散步吧,雖然訂婚了,不過沒和你好好聊過。
去哪散步呢?昆掌門說了,蘇州河。
蘇州河,聽名字,浪漫。唐林霜心裡挺滿意的,開了GPS導航過去,滿心期待能看到黃浦江邊的萬國燈景——不過看到夜裡蕭索的河岸時,她有種一腳油門下去把車開河裡的衝動。
昆麒麟下了車,走向了愛春託管學校的舊址。這裡沒有多大改變,旁邊的衛生站燈光亮着,估計有值班醫生。
“你做什麼?”唐林霜鎖上車追上去,“昆麒麟!”
衛生站距離溺水的地方只有五十米,很小,只有一個單間,值班的醫生坐在裡面。能夠單獨值班,這也算個主治醫生了——和丘荻在一起很久,他對醫生的職稱有點了解。同樣是主治醫生,丘醫生絕對光鮮多了,外科醫生的工資條是醫生裡面比較好看的;而混得差的,就只能在這種小衛生站裡一個人值夜班。
“不好意思問一下。我想租旁邊那個學校的屋子,屋主有聯繫方式嗎?”他問,“因爲你們就在它旁邊……”
“哦,你說那個死了孩子的託管所啊。”那醫生揉揉眼睛,關了手機音樂,“負責人早跑路啦。”
衛生站門旁貼着值班表,只有三個醫生輪班,出事那天,值班的醫生姓徐,叫徐茹青。
昆麒麟記得這個名字。在車慎微的講述中,她是七院兒科的女醫生。
“問一下,徐醫生在嗎?”他說,“之前她給我開了藥,我忘了來拿。”
“啊?”那醫生沒想到他會問起徐茹青,有點茫然,“不在了。”
“不在了?還來嗎?”
“不知道,反正我們聯繫不到她。”那醫生打開抽屜,從裡面掏出一張皺巴巴的處方籤,“她給你開了什麼藥啊……”
昆麒麟已經打通了丘荻的電話。那醫生還在等他報藥名。通話很簡短,昆麒麟關上手機後就問了一個問題。
“你認識旁邊託管所的負責人嗎?”
————
開始了。
他們在醫生辦公室的門口,孩子的笑聲迴盪在空曠的走廊裡。
朱黛手裡還拎着那包藥,最後抱在了懷裡,小心不碰到水。就在這時,辦公室裡傳來了尖叫聲,一個白色的身影從值班室裡衝出來,見到外面有人,拼命呼救。
“救救我——”
她抱住了個子最高的朱黛,頭髮蓬亂,竟然是徐茹青。
——她怎麼還在這?
車慎微看了一眼曲豔城,那人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救救我……這裡是哪……我爲什麼出不去……”
“冷靜些。”朱黛按住她的肩膀,“你沒事了。”
“它們在追我!”她的聲音已經沙啞,“它們……那些怪物……”
“水鬼嗎?”
車慎微剛剛說完,四周就響起了密集的腳步聲,彷彿有很多孩子圍着他們跑動,水花四濺。徐茹青靠在朱黛懷中瑟瑟發抖,眼神已經瀕臨崩潰。
“來了!它們來了!”
曲豔城雙手手指輕點着,眉頭皺起。他有一件從開始就很疑惑的事情。
“你認識水鬼嗎?”他問,“因爲那麼多人,除了我們,只有你被拉進了這個夢魘。”
徐茹青瞪大了眼睛,死死咬着蒼白的下脣。就在這時,空中乍然炸開了一團黑水,水鬼蒼白的臉從上方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