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書大人一掃來時的陰霾,讓小廝們架着七葉,自己則走在前面,悠閒地漫步神宮,還特別熱情地和時不時就路過的仙娥打招呼,那架勢簡直只差一匹高頭大馬,一朵大紅花和一副書着“新科狀元”的牌匾了。
七葉動彈不得,心裡無比渴望小胖能在這時候出現,再不濟出現那個討厭自己的耳非也行啊。才這麼想着,還真是出現了不濟。
前面才一拐彎,便見一個身穿白衣金邊的漂亮小童優雅地坐在一處池子旁,正對着鏡子一縷縷地梳理自己的藍色長髮。
藍衣仙官輕快上前作揖,“耳非仙君好雅興啊。”
耳非長睫毛下大眼裡的黑珠子終於從鏡子裡稍稍移出,“原來是司書大人,”冷不丁瞧見了七葉,還未笑開的臉卻沉下來,“這小妖是怎麼回事?”
“噢,你說這隻小花妖啊,”司書大人似乎心情很好,臉上始終是笑眯眯的,“我在萬虹龍橋上發現的,她好像窩在那兒很久了。”頓了頓,狀似不經意道,“她跟我說她是神宮的仙婢,小仙見她所言灼灼,似乎對帝君和兩位童子還頗爲熟悉啊。”
這話讓耳非身形一愣,臉色閃過一絲難看,沉聲道:“司書你真是閒,帝君的事你也敢好奇。”警告似的瞟了一眼司書,道:“方纔尊上必然也吩咐了,好好照辦罷。”說完身形淡去不見了。
無論尊上和這小妖做了什麼,但尊上已經下令讓他和大胖兩人將她遣回,如今她又出現了,方纔尊上定然也見着了,指不定晚上定要訓話了。這小妖簡直陰魂不散,得去找大胖商量一下對策才行。
“啊哈哈,脾氣倒和帝君一個脾性啊。”司書大人乾笑了幾聲,在天庭任職那麼久,當然深知眼色和是非這兩個詞,這下自討了個沒趣,當然也沒甚心情欣賞這來來往往的花枝招展的仙娥了。於是七葉才一眨眼間,人便已趟在了萬虹龍橋的橋面上。
藍衣仙官揮袖把四個小廝喚醒,轉身拂袖就要給七葉施法。七葉當然知道他要幹嘛,當即下意識地用力朝後一躍,背後撞到了冰涼的護欄,一個重心不穩,下一秒已經發現自己頭朝下,正急速往下墜。
不就是不想讓他消除自己的記憶好下次潛進去嗎?至於讓她這麼倒黴墜河嗎?更銷魂的是想掙扎卻四肢被縛,想喊卻口裡塞着布條,想施法術卻發現在這裡法術根本不管用。
四周一片混沌不清,朝下一看,波濤洶涌的渾黃天水卻是非常清晰,巨浪翻騰的聲音幾乎要把耳膜震破,七葉閉上了眼睛,心中暗暗發誓,此時若誰來就她,那她便讓出紅月山谷的大王之位給他坐。
這萬虹龍橋底下的天河源自已經倒翻的崑崙墟,流經天界九重天后急轉而下,直通地府的忘川河,而這萬虹龍橋便是建在這個急轉的拐彎處。一邊是彩氣祥雲的澄澈仙界,一邊是十萬濁濁塵世的輪迴新生,便成此橋不受天道規章的極霸之氣。六界內若非修爲高超,否則都只能落地步行,更不用說萬虹龍橋底下的這水了,掉下去只有瞬間魂飛魄散的份。
據說天地大統後,戰神避世與天河對面的仙山,於是打了此橋說是讓司書每月給他送書。一時之間司書星君大紅大紫,四海六合之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正在下墜的七葉心裡一片絕望和不甘在吶喊,但很快一陣劇痛傳來,七葉感到體內的法力被一層一層地剝除,敵不過這三界至濁之氣的侵蝕,一株通體碧透的含笑花慢慢便顯現了出來。
七葉絕望地睜眼,想最後看一眼這個美好的世界,誰知才一睜眼便見一股渾水正貼着面門拍打過來。七葉扭頭朝上掙扎着躲開,誰知身體卻開始往上移了,而且還不斷地往上升,一低頭才發現自己的腰間赫然纏着一條明黃的仙繩。有人救她?會是誰?
可是七葉已經經不起這濁氣第二次侵蝕,露出原形本就虛弱不堪,很快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司書星君在一胖一瘦仙童的注視下,雙手指尖對指尖盯着地面,眼神閃爍:“是她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要不是有先前尊上給的仙氣,這小妖現在肯定沒命了,作爲神仙,還是在天庭掌職的仙官,你說說你怎麼有臉對這麼一隻小妖動手呢?”小胖皺着一張胖臉,手裡一直給一朵含笑花輸入真氣,發現那朵花已經快不能吸收了,心裡一急又朝司書大吼:“司書你害死了一條無辜的妖命,我一定會稟明尊上的,我一定會把你的這件醜事告訴全天下的!大耳朵你還愣着幹什麼,救人啊!”
見小胖急哭了,耳非淡定地將仙繩收好,拍了拍小胖的肩,道:“大胖,清醒點,她已經救不回來了,送她去輪迴道吧!”
“尊上一定能救她,我要帶她去見尊上!”小胖一轉身,卻見一雙雲紋靴,一片墨袍翻飛,赫然就是他家尊上。
“尊上——”
“帝君——”
重華擺手讓衆人不必拘禮,盯着小胖手裡的那株植物,皺眉道:“今晚就吃這個?”
衆人一陣倒地聲。
小胖穩住身形,仰頭朝重華雙手遞上那株植物,扁嘴哭道:“尊上,這是那小妖七葉......”
“......”
三個月後,神宮。
七葉灰頭土臉地從鍛造房裡衝出來,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空氣,一眼狠狠地朝不遠處的鳧葵樹下瞟去。只見某人一身黑袍,一手書卷,一盅香茗,左右還有一胖一瘦如花似玉的小仙童捶捶腿捶捶背地伺候着,真的不要太愜意。
“怎麼,後悔了?”劍眉微挑,朝七葉看過來,見她被炭黑成的大花臉,嘴角一絲隱忍的笑意,“那便讓目冥送你回——”
“我現在就進去!”七葉握拳大吼一聲,腳跺着地,轉身又走進了正冒着一間縷縷冒着黑煙的房子。
“我叫你折磨我!”
“我叫你小氣!”
“我叫你不讓我吃飯!”
“我叫你奴役我!”
........
七葉掄着一把大鐵錘,捶一下就罵一句,罵一句就抹把汗。作爲一隻如花似玉又贏弱不堪的小花妖,某小氣男卻半絲憐香惜玉也無,居然就這麼大喇喇地叫她來打鐵。對沒錯,就是她這樣的青春少女,已經被奴役在這個炎熱的鍛造房裡打了近三個月的鐵塊。
擡袖又抹掉一臉汗,七葉開始反思自己三個月前抱着人家的大腿死都不鬆手的舉動是不是有些不合過分了,否則那小氣男怎麼會每天沒事幹,叫她來打鐵解悶玩?
聽小胖說,那時小氣男從萬虹龍橋帶回她的時候就已經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回來救好她還死抱着人家的腿不放賴着不走,小氣男更是心不甘情不願了。她就不明白了,堂堂這麼一個上神,怎麼就跟她這麼一隻淺薄的花妖一般見識呢?真是太大度,她要淚流滿面了。
“誒,小妖你怎麼都不吃啊?是我做的不好吃嗎?”小胖皺眉問一坐到飯桌旁就噘嘴不動的某女。
“好累,沒有力氣吃了。”搞什麼啊,說好的仙界竟跟凡間沒什麼兩樣,還把自己的法力給封了,難道就因爲明明不需要吃飯卻假裝肚子餓的感覺很好玩?
七葉瞟了瞟主位上連吃飯的樣子都風姿無雙的某男,怨氣更深地噘嘴:“哼,你們又不用打鐵,當然吃得下!”
黑衣某男眼皮也不撩,端起湯碗優雅地喝了一小口,“目冥將她送回——”
“我現在就吃!”七葉握起拳頭恨不得把筷子捏碎,齒縫中擠出一句話:“其實我不累,真的,一點都不累。”
“嗯,本君相信這是你的肺腑之言。”修長的手指把一方潔白的帕子放到桌上,“既然不累,明日打完那三千支玄鐵,便去把本君的書房給整理好罷。”十分心安理得地吩咐完,墨色的身影便瞬間消失了。
“哼!”
七葉把碗朝石桌上重重一放,兩個小童早已習慣了她的這種發泄方式,各自神態自若地夾菜,扒飯,上下咀嚼。
“哼!哼!哼!”
次日,當七葉踩着晚霞走出書房的時候已經渾身累到沒有力氣走路,一屁股癱到書房門前的階梯上,只想就此化作石像,長坐不起。心裡對某上神的欣賞又劇烈滑坡,難怪叫她去整理了,那翻開的半翻開的,胡亂堆積,雜亂無章,幾乎填滿了整個房間的空隙。幸而她打鐵三個月練就了無敵的臂力,這纔在卯日星君架鳥回府之前,讓那滿屋子的書有了一些規律地躺着。
“喲,帝君夫哦呸,小妖,七——七葉對吧?你怎麼會在這兒?”一頭紅髮的魁梧大漢撓撓頭,跳下紅馬背,一臉驚奇地走到七葉身邊。
“你原諒帝君了?”
原諒他?原諒什麼啊,是他一直在刁難她可好?
七葉擡頭,這太過高大健壯的身體光投影就把她罩了個全,七葉納悶了:這居高臨下莫名其妙的語氣話語,怎麼有股吃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