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漸近,炎熱的天氣見了一絲清涼,蘇青鸞一個人坐在涼亭裡偶爾撒下幾粒魚食讓湖水裡的錦鯉爭相搶奪。
慕楓白色的身影慵懶的躺在亭子頂上,曬着暖洋洋的太陽,輕輕扇着風,果然是在哪都一副悠閒自得,逍遙自在的模樣。
伊竹從花園裡小跑着來時,蘇青鸞已經掛起了一絲深沉的笑容,聽她毫無意外的稟報道:“蘇小姐,皇上讓您去書房,說是前些日子的案件有結果了。”
“嗯,這就去。”蘇青鸞提着裙襬起身了,剛出了涼亭慕楓已經飄然落在了她的身後。
她穿着藍白相稱的粉色羽衣,薄如蟬翼的絲綢襯得陽光下她的肌膚玲瓏剔透,華麗的羽衣,縱然是清淡的顏色,卻也被她眼角那隻豔麗的蝴蝶起舞時染得妖嬈。
慕楓第一次見她穿女裝,早晨看到時便已經感慨了一番,這時陽光下她豔麗奪目,卻又有些晃人心神了。
果然是個妖精呢。
慕楓搖了搖頭,跟上了她的腳步時,卻聽她說:“你若是覺得無聊便自己出去逛逛吧,反正沒人留得住你。”
“我覺得你很快會有事情需要我幫忙的。”慕楓神秘一笑,卻是讓蘇青鸞的臉色一沉。
看起來桀驁不馴,大大咧咧似乎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慕楓,其實心思卻很細膩,往往……一個人擁有這樣的表面,卻有着一顆城府極深的心,若是爲敵,該是多麼恐怖的對手。
“也許不適合你。”蘇青鸞不在意伊竹就在旁邊,她說的事情伊竹不一定明白,就算她明白,也是誰也阻止不了的。
慕楓笑了笑,扇着扇子自顧自的上前去了。
白色的衣角擦過御花園的花花草草,他摘了一朵花然後回來蘇青鸞的身邊,獻寶似的捧了上來,“送給你。”
蘇青鸞低眉笑了笑,伸手借過了,這便是慕楓給她的答案,沒有回答,因爲沒有必要回答,就像蘇青鸞說的,他要做什麼不做什麼,沒有人能左右他。
她接着花時那低眉的一眼,讓慕楓愣了一愣,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想起曾經那個小女孩羞澀的低頭從袖子裡摸出那一隻兔子時來的神情。
那麼的像。
慕楓笑了,難怪第一次見到她冰冷倔強的模樣就那麼感興趣,現在終於知道……原來是這個變幻無窮的女人,卻總在舉手投足間……透露着那樣的氣息,不知不覺的吸引着他。
兩人去到書房時,慕楓很識相的沒進去,而是上了書房門口的一棵樹,悠閒的躺下,閉目就準備好好睡上一覺。
蘇青鸞沒有在意,只是一個人進了書房。
帝桀就坐在書桌後,見她進來時,嚴峻的臉色纔有了一絲緩和,帶起了一絲笑容,輕聲道:“來了。”
蘇青鸞柳腰輕擺,帶着她妖嬈美麗的風情走向了帝桀,勾脣笑了起來,“皇上,那件事可是有結果了?”
說着,她看向書桌上他手中拿着的一本冊子。
她知道那是什麼,那些都是那幾十人的身份背影,那些人幾乎都是由如妃的哥哥招收進來的禁衛軍,也就是說……那些都可能是閆家的家將。
事情不需要她做過多的手腳,因爲兇手原本就是蘇青鸞想的那個人,她不過是讓真相來得更快一點而已。
冥御有的是辦法讓那些忠心於閆家的禁衛軍反咬主人一口,因爲畢竟就算知道那些人都是閆家安排進去的人,也不能代表就是閆家和如妃做的手腳,所以她需要這些害她的禁衛軍的供詞。
現在那些供詞就擺在帝桀的書桌上,她拿起來一一看了,一點也不吃驚,只是笑了笑,順勢坐進了帝桀的懷裡,嬌聲道:“皇上說過……主謀之人會交給奴家處置的。”
“朕是這麼說的,現在證據確鑿,你愛什麼時候去找她都可以,朕已經安排好了刑部官員。”
蘇青鸞搖了搖頭,打斷了帝桀的話,“不用安排刑部了,奴家一個人就能完成這件事情,不過要怎麼解釋,還是得皇上去向閆家解釋了,畢竟……那可是太后的本家。”
帝桀深深的看了蘇青鸞一眼,她的笑臉還是那樣風情萬種,沒有一絲的破綻,可是帝桀卻知道她心裡的仇恨。
胭脂的事……他着人查過了,因爲當一切事情完畢後,他準備把胭脂和伊竹都調到君霄殿的,那時候才知道胭脂已經沒了。
“該來的總會來的。”帝桀意味深長的說了那麼一句,粗糙的手掌輕輕撫上了蘇青鸞的笑臉,“你怎麼做都可以,其他的事,朕會安排。”
蘇青鸞笑着埋頭進了帝桀的懷裡,沒有感謝也沒有撒嬌,只是那樣靠着,聽着他的心跳……
就算他明白了又如何呢,一切都太晚了,不可能因爲他的一句道歉,她就可以變回李絡歆,不可能因爲他的愧疚,她的仇恨就會減輕……那些不在的人,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春兒選擇死
不瞑目也要給她留下一絲線索,因爲她太沈溺在幸福裡,太害怕失去帝桀和得到的溫暖,而沒有去反擊,結果……換來的是胭脂再一次那樣瞪着永不瞑目的眼睛消失了。
畏首畏尾,只會失去更多,她已經沒有什麼顧及了……也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
因爲……她已經失去了所有。
她從君霄殿出來時,慕楓跳了下樹跟在她的身邊一起出了君霄殿,兩人從後宮的花園走去時,她終於是停了腳步,轉身看着慕楓,沒有僞裝的嫵媚,只有冰冷淡然的眼睛,她說:“你不要跟着我了,這些事情,不適合你做。”
“你怎麼知道不適合?”慕楓反問,晶亮的桃花眼裡那一抹邪魅的光卻那麼堅定。
蘇青鸞咬了咬脣,半晌才嘆了一口氣,“你是一個好人,不要因爲像我這樣的人而將自己染髒了。”
“好人?”慕楓反而笑了起來,連連搖頭,“你明白好人的含義嗎?我會醫術,但是我並不是大夫,我有能救人的能力,並不代表我真的就只會救人,不會害人……你知道嗎?”
慕楓突然很認真的握住了蘇青鸞的肩膀,雙眼直視着她,一字一句的道:“禍害遺千年,好人不長命……我想還是當禍害的好,從來……我也不是什麼好人。”
蘇青鸞低下了頭,他是她的恩人,是她一直以來感恩戴德的恩人。
她不想……
“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你要幹什麼,殺了她嗎?”慕楓的笑容變得邪惡,那邪惡原本就是入了他的骨頭的,和他渾然一體,所以就算穿着一身白衣,也覺得他黑暗得無以復加,“殺了她豈不是讓她痛快了?”
蘇青鸞嘆了口氣,轉身朝着後宮走去,慕楓追到了她的身邊,接着道:“或者我們可以試試那些宮廷酷刑啊什麼的……”
蘇青鸞沒有理會他,他卻突然疑惑的的道:“我記得老頭子曾經說過,將紫鳶移植到了南朝的皇宮,每個宮殿的角落都種着那種花……可是這一路走來,怎麼卻也沒見到?”
她一愣,停下腳步。卻是真的用眼神將各個角落都搜索了一遍……真的沒有!
之前她沒有靠近過後宮妃嬪的宮殿所以沒有在意這個,而君霄殿根本是帝桀自己的住所,不會有女人在那裡被臨幸,所以那裡沒有她以爲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慕楓這時一提醒,她卻是真的發現!那當初讓後宮女人不孕的小小花朵……卻真的沒有了蹤跡。
蘇青鸞低眉,有沒有……又管她什麼事呢?
“青鸞,”慕楓突然很認真的叫了她一聲,她擡起臉來,看見陽光在他的身後綻放,他的臉雖然隱在陰霾裡,卻是異常的清晰,他道:“我說人真的,有的事情不適合女人去做的,原本這該是黑崖要做的事情吧?既然我說要代替他,就能代替他做一切的事情,不要說什麼髒不髒的……原本這個塵世就太髒,所以沒有誰是純白的。”
蘇青鸞低下了頭,卻不知道慕楓原本對世間的見解卻是這樣的,這個塵世……太髒。
她輕輕的笑了起來,卻不知爲何,每次看到她如此低眉淺笑的模樣……雖然眼角的蝴蝶給她加了幾分妖媚,可是卻總是覺得她笑得那麼純粹。
那種心裡突然很滿足的感覺又來了,看到她的笑……就和當初看到那個小丫頭聽到藥王穀神醫給她開了藥時那種笑容一樣,充滿希望的光彩……讓人看了,就覺得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了。
慕楓搖了搖頭,知道自己不該那麼去比喻,她和她完全是兩個人才對的!爲什麼……卻一再的看到了當初那個小女孩的身影,就算她再變,再風情萬種妖媚動人……卻總在和慕楓相處時,無意間透露出那種無暇的美態來。
淡然不驚,輕靈美麗。
“你真的決定了?不後悔……也許我要走的,卻是一條修羅之路,會遭天下人唾棄,世人不齒的。”蘇青鸞擡眼看着慕楓,輕輕的問時,就像一陣風輕輕刮過。
慕楓突然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的笑了,“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世人如何,與我慕楓何干?莫說是修羅之路,就算是地獄,我也去得起。”
“我們不過認識幾天而已,何必。”蘇青鸞轉身離去,心裡卻不知爲何感動了。
慕楓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她不知道。但是他曾經給了她希望,花海時給過她忘記憂愁的快樂,現在……又給了她感動。
不過幾面之緣,何必牽扯太多。
她腳步輕移,揹着夕陽離去的身影顯得孤寂,卻又那麼挺立,那麼瘦小的身子,卻有那麼堅韌的氣息。
慕楓追了上去,不知爲何,就是無緣無故的,見到她時……便已經放不下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爲美人肝腦塗地,是在下的驕傲,所以跟認識多久是沒關係的,總之目前……便是認定你了,他日,可不好說。”
他似玩笑一半的話語飄散在風裡,夕陽西下,拉長了兩人的影子,蘇青鸞只是朝着如妃的宮殿走着,他卻堅定的跟在身側。
她不會改變自己的方向,不論是修羅之場還是地獄之門,堅決不回頭。
他若是要跟……便跟吧,至少她不是一個人。
來到如妃宮殿時,如妃根本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當看到蘇青鸞來時,她一個正妃,自然是不會行禮迎接的。
但是宮殿裡的奴才,是誰也不敢攔蘇青鸞的,所以她直直的走進了如妃用膳的膳廳,慕楓跟了進去。
兩人都沒有行禮,如妃放下手中的筷子時,挑眉看了蘇青鸞一眼,心裡那種憤恨怎麼可能消除?
蘇青鸞當着百官的面踹她的那一腳,似乎現在想起來,心口都要隱隱作痛!她恨不能將蘇青鸞千刀萬剮,可是……她卻失敗了。
原本以爲萬無一失的,小多得來的消失,說她隨軍去了藥王谷,那種深山險境,只要誰隨便做做手腳,她死了也就死了。
可是卻偏偏活着回來了,索性派去的那幾個人都是死士,就算事情敗露,也一定是寧可自殺也不會出賣閆家的。
如妃是這麼自信的,所以當蘇青鸞來時,她一點也不害怕,只是擡着高傲的臉斜眼看她,譏笑道:“不知道蘇姑娘來這有什麼事?本位正在用膳呢,看不得一點噁心的東西。”
“也倒沒什麼事,不過……想如妃娘娘了,所以就來看看,不知道當日那一腳……如妃娘娘如今修養那麼幾日,可好了?娘娘身體嬌貴,沒有落下病根吧?”
蘇青鸞反脣相譏,笑得越發豔麗。如妃咬牙切齒的站了起來,憤恨的咬牙道:“本位沒那麼嬌貴,現在本位惹不起你,難道本位整天躲在宮殿裡,也躲不起了嗎?本位雖然沒那麼得皇上寵愛,但是也是一品正妃,蘇青鸞你不要欺人太甚!”
“真的是躲在宮殿裡了嗎?如妃娘娘豈會躲不起?就怕娘娘不想躲!”蘇青鸞斜眼看向如妃時,眼神突然冰冷,渾身那種肅然的殺氣頓時讓房裡氣溫下降了,那一眼……只是掃過如妃的臉,就已經讓她打了個寒顫。
卻不知爲何……如妃有一種感覺,感覺蘇青鸞這個眼神,卻和帝桀那種冰冷威嚴有幾分相似……她有些害怕,可是自尊心卻不允許她露出一點點的軟弱來。
蘇青鸞突然一笑,冰冷的笑,“今天就明告訴你,就算你躲,本姑娘也看你不順眼,不論如何,今日你逃不掉的!”
“你想幹什麼?”如妃突然後退了一步,“這裡是本位的宮殿,這裡是皇城!你想幹什麼?”
奴才們都緊張了起來,悄悄的朝着如妃靠近想保護她,但是又害怕蘇青鸞渾身冰冷的氣息,有人悄悄的摸出門去,也不知道是給誰通風報信了。
“蘇姑娘,請你離主子遠些,這裡是皇宮,由不得您胡來!”突如其來的熟悉聲音,卻透露着蘇青鸞陌生的陰冷。
她轉眼看去時,確實看到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小多。
“小多,快……快把她和那個男人給本位轟出去,本位這裡不歡迎他們!”如妃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小多的袖子,有些不顧儀態,可是原本她驚慌失措的蒼白臉孔也早已經沒有了儀態可言。
蘇青鸞不管,雖然吃驚,可是卻也很快想清楚了其中的緣由,小多不管當初他的淳樸老實是裝的,還是後來因爲環境才變成了如此,總之早已經物是人非,誰又會對誰忠心不二?
現在誰也阻止不了她。
她將帝桀給她的金牌往桌子上一丟,笑了起來,“我幹什麼?你一個小小的奴才能管嗎?這是皇城又怎麼樣?連皇上都允許了,你們能如何?”
看到那個金牌時,小多和如妃都愣了一下。如妃更是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猛然搖頭,“不可能,我做錯什麼了?你到底要怎樣?我做錯什麼了?你要這樣針對我?”
“你做了什麼……”蘇青鸞的眼一沉,慕楓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沉痛,那麼深的痛,只是一閃而過,她冷笑着道:“你做了什麼,你馬上就會知道了。”
說着蘇青鸞給慕楓一個眼神示意。
那一陣白色的風來得那麼快,幾乎在如妃還沒有任何反映時,已經將她禁錮住了,一個手刀,她乖乖的昏迷……慕楓輕功絕佳,一手拖着如妃,另一手抱住了蘇青鸞的腰……頓時沒了人影。
宮殿裡的奴才們個個愣在了原地,若不是如妃不見了,若不是桌子上丟着一塊金牌,卻真的以爲剛纔不過是一場夢!
可是人卻是真的不見了……宮殿裡頓時一片混亂,有人哭天喊地的撲出宮殿找皇上報信,有的朝着太后寢宮而去,有的稟報了宮裡當差的閆家人,只當是如妃被劫持了。
只有小多……一反常態的身手敏捷,只有他追着慕楓那一道白色的身影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