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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多月後,星落峽谷。
厚重的濃雲層層疊疊地鋪滿天際,仿如厚厚的簾幕遮住了陽光,讓本就臨近黃昏的天色變得更加黯淡。
高聳的山壁擋住了僅剩的陽光,峽谷底部能見度相當低,稍微遠一點的地方看上去就已經是一片朦朧。凜冽的山風自山壁間呼嘯而過,帶起陣陣尖利的嘯音。
遠遠看去,天地間一片蕭瑟。
不知道的人,怕還以爲夜幕已經降臨。
然而。
就在這一片昏暗之中,一隊人馬正在峽谷中緩緩前行。
影影憧憧間,一個個身披灰色甲冑的修士高坐在馬背上,一手握住繮繩,另一手一刻不離刀柄,銳利的眼神四下掃視,神色警惕,一刻不敢放鬆。
黯淡的光線下,雖看不太分明,但光看他們那通身的煞氣和威勢,便能判斷出來,這些必定都是身經百戰的精銳。
隊伍正中間,一架四匹馬拉的巨型馬車異常顯眼。
馬車四角懸掛的符文燈在呼嘯的風中紋絲不動,散發着明亮的白光,成爲這昏暗峽谷中唯一的光源,遠遠看去,格外醒目。
光芒中,馬車奢華到極致的裝飾,馬車外若隱若現的元氣護盾,坐在車轅上趕車的玄衣老者,全都一覽無遺。
馬車頂端,代表陰傀門的灰底黑龍旗迎風招展,獵獵生風。
這支隊伍,赫然是陰傀門的隊伍。
呼嘯的風聲中,忽然有一個身穿青色長袍的人影縱馬飛馳而來,長袍的下襬在風中上下翻飛,速度快如閃電。
到了車前,他猛地飛身下馬,朝前兩步跪地行禮,高呼道:“屬下高廷,求見少爺。”
車架微微一停,片刻之後,車簾被人從裡面掀開,一個俏麗的侍女出現在車門邊,肅容道:“少爺準了,高先生您上來吧”
“是。多謝少爺。”
高廷立刻起身,一揮袖擺縱身上了車架,低頭朝車內走去。
馬車分內外兩間,結構有點像古早的架子牀,外間結構簡單,內間纔是正主待的地方。
在侍女的要求下脫下沾滿了灰塵的皮靴,換上特製的白襪,高廷小心翼翼地掀開珠簾走進內間。
比起外面,這裡的裝飾少了幾分華貴,多了幾分溫馨,卻同樣精美非凡,就連腳下鋪的地毯都是用靈臺境妖獸的毛皮鞣製而成,觸感異常柔軟舒適。
與車外天色陰沉,狂風呼嘯的情況相比,這裡安靜舒適得簡直就像是另一個世界。
正中的矮榻上,一個身穿紫色長袍的錦衣公子側身而坐,姿態隨意而慵懶。
燈光下,那一身紫色法衣瀲灩出道道紫色流光,與那墨發間的白金色玉冠交相輝映,愈發襯得他面如冠玉,英俊無比。
就連那看起來隨意無比的坐姿,在這五官的襯托下,都顯得異常瀟灑,讓人心折。
一個姿容嬌豔的女修屈膝坐在他榻前,纖長的十指輕攏慢捻,替他緩緩揉捏着雙腿,姿態極盡恭順。
裁剪合體的淺粉色紗裙包裹在她身上,將她婀娜的身姿展露無疑,那雙柔媚的雙眼更是眸光如水,脈脈含情,看向錦衣公子的眼神中滿是癡迷。
看到這女修,高廷微微一愣,目光下意識地就在那女修身上停留了片刻。
這不是紫萱姑娘嗎?
羅晉謝氏幺女,剛入門沒多久,就因爲美貌引得門內男弟子競相追捧的門內風雲人物。據傳聞,有一位男弟子爲了見她一面,在紫竹軒外苦守三個多月,她都無動於衷。
她怎麼會在少爺的馬車裡?
似乎是注意到了高廷的目光,坐在矮榻上的錦衣公子擡眸掃了他一眼。
那目光平淡無波,不帶絲毫情緒,卻瞬間讓高廷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
他心中一慌,連忙低下了頭,不敢再看。
在距離矮榻足有三尺多遠的地方單膝跪下,高廷低着頭,異常恭敬地行了一禮。
“屬下高廷,見過少爺。”
“起來吧”錦衣公子淡聲道,“雲華宗有消息來了?”
“是。”高廷恭聲道,“剛剛收到沈堯傳回的消息。他已經準備妥當,只要少爺一到雲華宗,就立刻配合您行動。”
“就這些?”
錦衣公子的聲音依舊平淡。
高廷的額角卻不知不覺滲出了冷汗,心情瞬間變得忐忑起來。
他低垂着頭,硬着頭皮說道:“是屬下辦事不力,請少爺責罰。只是……只是臧天遊這次像是下了狠心,雲華宗內的探子幾乎都被清理乾淨了。這次爲了聯絡沈堯,已經動用了最後的緊急聯絡渠道,複雜的消息實在是傳不出來。”
高廷斷了消息來源,只以爲所有探子都是被臧天遊清理掉的,卻不知道,有相當一部分的探子都是姜遠暗中動手清理的。尤其是外部消息渠道,姜遠有上輩子的記憶爲憑,更是給他斷了個乾乾淨淨。
聽到這話,錦衣公子不由得皺了皺眉:“居然乾淨到這種程度?”
“是。”高廷的頭垂得更低,幾乎無地自容。
“臧天遊……”
錦衣公子脣瓣微動,緩緩咀嚼着這三個字,眼神若有所思。
“看來,我還是小看了雲華宗的能力。這個臧天遊,也不是什麼易與之輩。跟這個人對上,爲保萬無一失,我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
“師兄說的是哪裡話?”
似乎是聽不慣錦衣公子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謝紫萱忽然停下了揉捏雙腿的十指,一臉不虞地嬌嗔道:“師兄貴爲掌門嫡子,又是三長老最寵愛的徒弟,位居青州十公子之一。整個青州府,誰不知道您駱行遠駱公子的大名?”
“那個臧天遊算什麼東西,哪裡能與您相提並論?”
錦衣公子,也就是她口中的駱行遠駱公子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勾,笑道:“臧天遊好歹是天人境的高手,在青州府內的威名可不小。哪有你說的那麼不堪?”
謝紫萱眼尾一挑,嬌媚地橫了他一眼:“修煉了兩三百年,纔不過天人境初期,有什麼好得意的?師兄您不到三十,就已經靈臺境中期,論潛力,比臧天遊那個糟老頭子強出不知多少!”
“哈哈哈”
駱行遠驟然一聲長笑,隨即一把將她樓進了懷裡,神態恣意:“沒錯!臧天遊確實算不上什麼威脅!敢殺我的人,不管他是臧天遊,還是別的什麼人,都難逃一死!”
燈光下,他一襲紫袍鋪展,笑容恣意狂放,就仿如那初升的驕陽,說不出的耀眼奪目。
謝紫萱傾身半靠在駱行遠身上,微微仰頭看着他如玉的側臉,一雙桃花眼中水光瀲灩,滿目癡迷。
地毯上,高廷卻不由自主地垂下了頭,神色愈發敬畏。
過了好一會,駱行遠才漸漸止住了笑聲。馬車內的氛圍重新恢復了正常。
瞥了眼地上的高廷,駱行遠鬆開謝紫萱,隨口問道:“我們還在谷裡?”
“是的。距離出谷還有一刻鐘的路程。”高廷恭聲回答,“出了落星峽谷,再走三十里,就是不落灣。渡口的樓船從半月前就開始準備,順利的話,今天日落之前,少爺就能登船。”
“嗯。”駱行遠微微頷首,“落星峽谷的地形最適合伏擊,附近匪患衆多,讓大家都警醒點。”
“是。”高廷點頭應下,表情卻不以爲然,“不過,少爺,落星峽谷仍舊位於宗門的勢力範圍內,我不認爲有人會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在這裡對陰傀門的隊伍出手。”
“何況,灰豹戰團是我陰傀門最精銳的戰團,這次雖然只來了不到兩百人,對付那些山匪也是手到擒來,根本不需要擔心。”
然而,他的話音纔剛剛落下,變故陡生!
“嘭!”
一聲悶響。
裝飾奢華的車壁就像脆弱的紙片一樣被瞬間撕裂,一道黝黑的玄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電射而入,以驚人速度飛快旋轉的元氣瞬間散發出恐怖的威勢!
迅如閃電,勢若奔雷!
半坐在矮榻上的謝紫萱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就直接被一箭當胸穿過,直接釘在了旁邊的車壁上!
一瞬間,她的胸口就被攪出了一個臉盆大的傷口,渾身鮮血淋漓,無數鮮血和肉沫瞬間濺得滿車都是!
她兩眼驟然暴突而起,渾身因爲疼痛而劇烈顫抖,表情扭曲的臉上一片慘白,沒有半點血色,卻還沒有來得及氣絕,嘴脣張合,也只是發出了一連串無意義的“咯咯”聲,看上去模樣異常慘烈。
高廷臉上瞬間變色:“該死!竟然真的有人敢在陰傀門的地盤襲擊陰傀門的車隊!”
駱行遠不慌不忙地瞟了眼謝紫萱的屍體,目光微凜,眼神涼薄,顯然根本沒把她的生死放在心裡。
他什麼也沒說,高廷卻瞬間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眼前這一幕,簡直就是活生生的打臉!尤其,這一幕還是發生在少爺面前,更是讓他格外難堪。
然而,還沒等他想好怎麼辯解,車廂外,一聲爆喝便陡然傳來:“下面的人聽着,你們已經被包圍了!現在立刻繳械投降,留下所有金銀財寶,我便網開一面,饒你們一命,否則,殺無赦!”
高廷眉毛一豎,臉上乍然變色:“大膽毛賊!竟然敢威脅少爺,簡直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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