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欄玉切,漆紅黑瓦的皇宮,充滿着肅穆莊嚴。或許在別人眼裡,皇宮是精美華麗,是擠破腦袋都想進去瞧上幾眼的地方。但在徐奕眼裡,這裡是冰冷無情的囚牢。
他與唐青山還有幾位重要將領一同跪在上好錦布料裁製而成的地毯上,紅色底色上印着幾朵土黃色的牡丹花紋,是奢侈,是地位的象徵。
旁邊站立着身穿不同顏色的官服,一品官員三品以上服紫、青墨色,五品以上服青,七品以上服綠,九品以上服藍。一般進朝會要七品以上,且人在京都。含元殿上蓋灰色琉璃瓦屋頂,外樑枋上飾以和璽彩畫。門窗上部嵌成菱花格紋,下部浮雕雲龍圖案,接榫處安有鐫刻龍紋的鎏金銅葉。殿內墨磚鋪地,正中線上部設寶座,寶座兩側排瀝粉貼金江山萬代升轉蟠龍柱,擡高的寶座方便皇帝觀察臣子們的一舉一動。
坐在寶座上的人,不需要做什麼,便已經給人一種威嚴,膝蓋不禁自己接觸地面,更別說正面直視。鬢白的頭髮,在九龍盤臥的金冠裡顯得格外的搶眼。銳利的眼睛好似能看透藏在肉體裡的心,面前人的心思遁於無形之間。橫眉冷對階下人,緊閉的薄脣絲毫沒有要動的意思。
徐奕知道,眼前之人坐在寶座上的是自己的日後要服侍的君主,而不是自己的父親。
“秦王,朕不是許了你免跪拜禮嗎?這又是何故?”
聲音在特殊的房間佈置下放大了三四倍,即便是站在最外邊的官員也聽得一清二楚。
“回陛下,這事是臣子應盡的本分。君臣之禮不可廢棄,臣願陛下收回成命。”
徐奕的話,一開始讓跪拜的唐青山有些不解,但稍加思考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功高蓋主,即便是親生兒子,也不希望他在自己還身體健康的情況下被人惦記着至尊之位。就如現在,皇帝亦沒有讓他們站起來。
在場的人,都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哈哈哈哈”
寶座上面的人,突然間發出爽朗的笑聲,驚得底下衆人大氣不敢喘一下。
一旁服侍的公公林禮亦是眉眼彎彎,看着此時受驚的羣臣。
“秦王乃是我北越的功臣,即是你的願望,朕又怎能拂了你的意願呢。”
皇帝立馬舒展那因爲笑而牽動的面部肌肉,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嚴肅。
“謝陛下!”
徐奕叩首,皇帝接受禮拜後點頭,並示意一旁的林禮公公讓他下去。林禮得令便邁着小小步子緩緩而下,站在他們面前對着跪着的一行人客氣道
“各位大人都是我北越功臣,大人們請起來吧!”
徐奕退居在百官隊列前的一處角落裡,看着唐青山與上面那人的所謂寒暄。
“唐青山,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虎父無犬子。唐愛卿,你這兒子比你有出息啊!”
寶座上的人,一臉喜悅,對着唐青山不吝嗇的褒獎。唐明趕緊從隊列裡出來,鞠躬拜禮道
“回陛下,鄙子不過是幸得上天眷佑,讓他出了風頭。說到底他也是爲陛下盡忠,一切承蒙陛下的恩澤。”
唐明與皇帝共事已久,到底也是明白這大概的意思是什麼。
有豐功偉績是好,但不能得了意而忘了形。
“哈哈哈哈哈,唐明,你這匹夫倒是嘴巴越來越會說了。”
皇帝半開玩笑的話,讓唐明心底倒是鬆了一口氣。
“唐青山,上前領旨吧!”
走出去跪地,拱禮,唐青山動作乾淨利落,膝蓋着地便應聲道
“臣在。”
“你作爲軍隊的先鋒,大戰匈奴,率領紅鐵軍贏得數次勝利,輔助秦王拿下匈奴王城,朕特封你爲懷化大將軍,所在紅鐵軍按功績分別嘉獎。”
“臣與紅鐵軍各位將領謝陛下隆恩!”
皇帝眯眼笑道“嗯嗯,請起。”
唐青山站起拱手退居一側,寶座上的人掃視了一遍還未接受封賞的五人。他眉頭微顰,探頭問道,“你們之中誰喚袁猴?”
誰能想到,他們眼前這個陛下再次刷新了他們的印象,除了唐明外,連同徐奕及太子與三皇子都皆爲吃驚。
袁猴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他在戰場英勇無畏,對付敵軍更是圓滑陰損,用徐奕和唐青山的話來形容,此人如同陰溝裡的老鼠,擅長迷惑與欺詐。如果往好的形容,此人便是七竅玲瓏心,天生的軍隊奇才。如果沒有他,徐奕要想取得勝利還得再花上三年時間。不過此人長得個大墩圓,倒是與他的姓氏相襯。
猿猴小心翼翼的上前表明身份,彎腰拱禮道
“啓稟陛下,臣便是袁猴。”
皇帝瞧着站出來一個體型與名不符的人,霎時間有點意外。
“哦,袁將軍果真人如其姓啊!”
袁猴怎知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開場白竟然是先着眼外貌的描述,即便他是有點不樂意也不敢多嘴,只當回覆道
“謝陛下誇獎。”
唐青山努力憋笑,他平日裡雖喚袁猴爲大袁,但也不敢說他同時提及他名字與形體。
徐奕在一旁看似沒受一絲波及,其實他的嘴角出現了微乎其微的上揚。
“袁猴,你雖出身市井,卻智勇雙全,能以少制勝,屢次建功。朕封爲歸德將軍,賜你良田十畝,官宅一座,望日後你更加勤於練軍,擊退進犯夷蠻,守衛家國安定。”
“臣袁猴,誓死守衛北越疆土,爲陛下進忠。”
袁猴叩拜謝恩,接過林禮公公遞來的受封書,再次拜禮後便走到唐青山的身邊。
兩人視線交匯,紛紛微微輕點頭顱。
餘下四人分別是原駐守西域都護府的葉宏之子葉行止、替父出征的明威將軍之子吳凡人、鎮遠軍大元帥的侄子張雲英、張雲飛。四人在近五年的征戰中,取得不少關鍵性的戰役的勝利或者成功捍衛大軍糧草等功績。葉行止被封爲定遠將軍,併兼任任西域都護府的軍事長官之一。吳凡人封懷化郎將,張雲英、張雲飛兩兄弟分別爲壯武將軍和懷化中郎將。
原鎮遠軍大元帥張常勝,追封爲定遠侯,並以王爺之禮厚葬。考慮到張大元帥無家眷子嗣,便讓其侄子張雲英沿襲侯爵,以告慰張大元帥的在天之靈。
示以張雲英此時地位是除徐奕以外,地位最高的。
自然有賞既有罰,原負責押送糧草的總兵常德盛、前西域守軍林楚天、鎮遠軍副帥陳宇及其下屬左明晚等人違反軍紀,濫用職權意圖謀害主帥,差點導致大軍敗北,示以關押天牢,不日問斬,其牽涉到的人罷黜官職,扁爲庶人,不得爲官。主犯最甚陳宇滿門抄斬,林楚天、常德盛抄家流放以示懲戒。
天色昏暗,唐冰玉坐在院裡的藤蘿架下的石桌上,看着天邊積攢厚實的黑雲,壓低了遠處的山頭。
“大哥和爹爹怎麼還沒回來啊?我都困了!”
唐冰玉沒有生氣的趴在石桌上,夜間的悶熱讓她眼瞼困重幾近閉合。
一陣腳步聲徐徐而來,她僅是把頭輕擡一下知道是翠柳便繼續趴在那裡。
“小姐,宮裡設宴,老爺和大公子應是還需些時辰,夫人囑咐道小姐你別等了,身體要緊。”
翠柳腦門上掛着汗水,呼吸急促,想來是跑得急,過來通報。
“好吧,那我先去睡了!等大哥回來記得叫我。”
她打着哈欠,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到房間,便一頭栽在牀上一動不動。
翠柳搖頭,給她褪去鞋襪,蓋上被子,輕手輕腳地關好門窗。
蟲鳴聲下漸漸混入馬蹄聲,蹄踏蹄踏聲越來越大,蓋住了草叢裡雄蟲努力求偶的歌聲。
“爹,我先去看看阿孃。”唐青山上下馬便奔往後院。唐明本想叫他先休息,明早再去。卻不想唐青山動作太快,他才張嘴,唐青山已經不見了人影。
“哎,這孩子!”
唐明下馬,看向自己家門上的牌匾,盯着唐字有點出神。
綁了火箭的腿,直接把他帶到了韓氏的院外。他停駐在屋外,看着房中燈火映襯在門上糊紙的人影,他淚水禁不住流出。他可以忍受削骨剝肉之痛而不流一滴淚水,卻在最普通的事情上淚流成河。
周遭的下人,聽到動靜紛紛點燈過來查看。韓氏原本坐在窗前的身影也動了起來,快步行至門前,在丫鬟小桃的攙扶下走出房門。
下人們點這燈籠,知道來人是今日得勝歸來的大公子,紛紛止住腳步不敢上前,獨留燈火照亮眼前的溫馨畫面。
“青兒,這些年你受苦了!讓娘好好看看。”韓氏抓着唐青山開始仔細檢查他的身體,生怕漏了哪裡沒看到的,怕他藏起傷痛。
本來眼淚汪汪的唐青山瞬間臉紅害羞了起來,周圍的下人們紛紛掩面低笑。見狀,唐青山連忙止住韓氏趕忙道
“阿孃,青山沒事。身體硬朗着呢!現在要是來十西域兵我也能給他們幹趴下!”
韓氏看着眼前已經成長爲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保家衛國的大將軍,即爲他高興也心疼他這些年吃的苦。
軍旅生活,連年征戰,能安然無事回來的人,都是上天的庇佑。
唐青山害怕韓氏看着情緒起伏太大,他留意到韓氏身體的虛弱,心疼和自責頓時間把他回家的喜悅淹沒。
“好了好了!先讓時間也不早了,你身子受不住,先去休息吧!以後還有的是時間。”
唐明走到他們兩人之間,輕拍着他們的肩頭,以示安撫。
“再說了,青山已經長途跋涉多日,今日又在皇宮裡應酬,讓他先休息,這樣會累壞他的。”
韓氏沒來得及說話,身子便隨着咳嗽聲顫動了起來。唐青山眉頭一皺,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唐明知道現在不說說話的好時機,便眼神示意。唐青山明瞭其意,便輕輕的點頭。
“叫你先睡下,別等,你就是不聽。看玉兒和平兒這會也已經睡了,哪像你這般折騰。”
唐明的話韓氏自知他這是在責怪她不顧惜身子,但是離開多年的兒子回來,作爲母親的她哪裡能睡得着。
“是啊,娘。您先顧及身子,不然您病了青山可不就成了不孝子了?”
她沒有理會唐明後面的話,而是急忙對唐青山說道
“是娘不好。那青兒,你也快先回去休息,可別累壞了。看娘,這一激動就忘了你一路上都怎麼休息,快回去。你的閣樓庭院,我已經讓下人打理好了。”
韓氏趕着唐青山回去,雖然唐青山並沒有勉強自己,但是他害怕勉強自己的母親。唐明知道如果借用唐青山的口,他再費口舌也是無用,因爲韓氏是不會輕易這樣回去休息的。
父子倆一回家,便默契的打着配合,成功讓韓氏放心回去睡覺。
原本站在外圍的下人們早已退下,唐青山輕車熟路的來到了唐冰玉的小院中。翠柳今日守夜,聽到動靜便探頭看了一眼。
發現來人便是剛回來不久的唐青山,翠柳輕腳上前。在唐青山欲要開口之時,她將食指放在脣邊,做噓聲。唐青山點頭,並小聲道
“翠柳,我可以進去看一下玉兒嗎?”
“大公子,需要我叫小姐起來嗎?”
翠柳沒有直接回答他的提問,而是反問唐青山是否需要叫醒裡面的人。
因爲唐冰玉臨睡前的囑咐,翠柳自己不確定要不要聽從。
“不用了,讓她睡吧。我只要進去看看她就好。”
翠柳點頭,小心點的去打開房門,掌起一盞燈讓唐青山進去,她退到門外留給兄妹兩人獨處的空間。
唐青山畢竟是習武之人,懂得控制氣息,所以從門口走到唐冰玉的牀邊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看着牀上之人,恬靜的睡容與自己印象裡的那個追着自己後頭跑着的小丫頭有些許不一樣。長開的五官,雖沒了小時候的惹人憐愛的肉嘟小臉,卻多了點女子的漂亮。均勻的呼吸聲,蜷曲的身子,半露在被子外的身子讓唐青山哭笑不得。
還是一樣睡覺踢被子,他這一回來又來幹老本行了。他彎腰小心翼翼地扯了被子給她蓋好,常年累月下來的蓋被子經驗又增加了。
掩好邊角,唐青山把自己帶的禮物放到她的牀頭,那是一把匕首,精緻小巧,鍍金的手柄上纏繞了一層皮革,刀柄下的刀座鑲嵌着藍白色寶石,重量只有一個茶杯那般重,刀刃上的刀鋒在翠柳方纔掌燈的一束微光中發出白色閃光。
這件匕首,是西域王室的象徵,偶然間被唐青山得到。不過唐青山並不知道,這匕首的重要性,他就覺得好看便當做禮物送給唐冰玉。
唐青山不敢留太久,畢竟是女子閨房,他進來已經是不妥了,即便是自己妹妹,到底也在睡覺,傳出去會壞了名聲。
他出去時發現在近門口的桌上有一頂別緻的斗笠,有些好奇的上前查看。
翠柳正巧進來要提醒唐青山巡夜的人要過來,見他彎腰端詳着那頂斗笠,她不禁掩鼻一笑。
走至唐青山一側,輕聲說道“大公子,這斗笠是小姐說要送您的!”
“當真送我?”唐青山半信半疑,這小丫頭竟然還懂得送禮了。放以往,不是他給她東西,或者她向他討要,哪裡會說贈禮於他。從來都是他給,她拿。
“小姐雖然雖然不記得大公子,但是血濃於水,這親情關係是刻在血裡的。”
翠柳將唐冰玉爲這頂斗笠所花的心思都簡潔明要的道給唐青山,還把她想第一時間見到唐青山的心情渲染了幾分。
唐青山頓時受寵若驚,發覺自己已經越來越不瞭解自己的妹妹了。
他拿走斗笠,並交代翠柳到時候告知唐冰玉,他很是喜歡。
遠處雲層悶雷,一陣大風後便開始嘩嘩下雨。
唐青山迫不及待的戴起斗笠,雖說大小不是特別合適,但起碼不會掉落找點布錦包一圈就可以了。
唐青山沒有急着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轉身去了唐平安的房間。
他這次是偷摸着進去,避開了屋外的下人們。潛入成功,帶着斗笠的唐青山站在唐平安白色帳前的屏風外。
唐平安剛好被突然的雷聲驚醒,轉頭看了一眼屏風,發現那邊有人影。他處變不驚,決定等待時機。
唐青山發覺牀上之人呼吸節奏有了變化,知道他此時已醒。他大膽的走過去,藉着雷電閃光,站在邊上雙手環抱與胸前端詳着裝睡的唐平安。
男孩不禁疑惑,所來之人就這樣站着一動不動,不像是來取人性命的。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應該有所動作,猜想此人能無聲無息的潛入自己的房間想必武功了得,以他學武不到兩年的功夫肯定瞬間被殺。
唐青山藉着微弱的光,發覺牀上之人眼皮底下的眼珠子在毫無掩飾的轉動。他不禁噗呲笑了出來,這一笑便停不下來。爲了聲音不被外面的人知道,他努力憋着,肩膀便隨着笑抖動了起來。
唐平安更疑惑了,這是殺手嗎?還能這樣大膽的笑,還笑得這麼起勁?
他也知道,這人應該不是真的來殺他的。他也不顧及什麼,直接坐起來,看着還在憋笑的黑影,蹙眉疑惑道
“這位斗笠大哥,你這是來殺人呢?還是來笑人啊?”
“平兒,你這僞裝的功夫還得多練啊!”
唐平安大驚,喚自己平兒的不過是父母哥姐,除此外也沒有人如此叫他。
從身形聲音上已經可以排除唐明,剩下便是剛回來的唐青山。
“大哥?”
唐平安站起來把他的斗笠拉起來,藉着電光看到他一閃而過的面容。
“你這小子,都長這麼大了!”
唐青山很順手的打了一下唐平安的屁屁,唐平安悶哼一聲,藉着印象往唐青山的臉上抓。
“大哥,你怎麼回來就打我!”
唐青山和唐平安的話被淹沒在雨聲和雷聲裡,沒有被外面守夜和巡夜的人發現。
“好啦,別鬧了。”
唐青山把他的手攥住,問捏着他的臉寵溺的笑道
“還是小時候的你可愛一些。”
唐平安掙脫掉束縛,坐在牀上,唐青山摘下斗笠放在一旁和唐平安坐在一起。
“大哥,你怎麼半夜跑來我房裡啊?還帶個斗笠,我還以爲有殺手呢!”
唐平安歪頭問道
“還不是想見你啊!”
“那也不用偷偷摸摸啊!再說了,你又不是不回家。”
唐平安的話,唐青山都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這個……,怎麼說呢。太想你們了,所以等不及吧!”
唐青山撓頭,好像此時他纔是那個小孩。
“大哥,你這話怎麼聽着這麼肉麻啊!”
“哈哈哈,你聽聽就好,忘了吧。”
唐青山自己都覺得彆扭,連忙岔開話題。“平兒,你知不知道你剛剛露相有多明顯嗎?”
“很明顯?我都沒睜眼,也沒動啊!”
“你的眼珠子一直在轉,而且呼吸節奏很亂肌肉緊張,不像熟睡的人那般呼吸均勻,肌肉放鬆。”
“我還是個小孩,裝不像也是情有可原的。”
唐平安被這樣的點出問題覺得有點對面,因爲這個是他大哥,他不想他大哥對他失望。
“平兒,你做得比很多八歲小孩都還要優秀。你可以冷靜應對,是很難得的。”
唐青山摸了摸唐平安的頭,本想安慰他的,卻不想唐平安一臉嫌棄的說道
“不能摸腦袋,會變笨的。”
“哈哈哈哈,小時候經常摸呀,也沒見你現在變笨啊!”
“那不一樣。”唐平安臉紅道
“哈哈哈,好。”
“大哥 你在遇到過有人潛入帳內進行暗殺嗎?”
“那自然會有啊!我可是被他們恨得牙癢癢的人。”
唐平安只覺心驚肉跳,如果真的是刺殺,在毫無防備下能去對抗,不死即傷。能派出來幹刺殺的必定本事了得,更是不怕死的。
“大哥,那你受傷了沒?”
唐青山笑着說道“我可是將軍啊,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的被刺傷。我一下兩下就把人撂倒了!”
唐平安到底是一個孩子,確信着唐青山的話,向他投去崇拜的眼神。雖然黑燈瞎火的,看不到。
“大哥,你教我怎麼做吧!這樣平兒以後遇到這事不用做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了。”
唐青山扶額,這小子到底還是好騙。差點高看了這小子。
“以後就教!現在你得好好睡覺了!”
唐青山把激動的唐平安按回牀上,給他蓋好被子,叮囑他快點睡。
“大哥?”
“你,現在給我睡覺!不然長不高。”
唐平安在被窩裡撒嬌道“不嘛!我問最後一個問題!”
“哎,那你說。”唐青山收回邁出的步子,無奈的哄道
“大哥,那個斗笠哪裡來的?我都裡沒有見過,是不是你在西域買的?”
“你不是說是最後一個問題嗎?怎麼問這麼多啊!”
唐青山頭大,雖然有點煩這小子的呱噪,但是還是耐心解釋道
“這是玉兒給的。”
唐平安聞言有想開口問,被唐青山拉着被子捂住嘴,他掙扎着。
“其他的事,你找你阿姐問。給我好好睡覺,要再搞事情,我不介意幫你一下。”
唐平安猛的點頭,生怕唐青山改變主意,要給他來一掌。
唐青山鬆開他,便很快消失在房間裡面,唐平安驚呼
“哇,這功夫,我也要學。”
此時雨已經停了,雨後的空氣異常的清新,透着初夏夜晚特有的荷香。
“折騰了一天了,終於可以睡了!”唐青山把斗笠放好,洗完澡穿着舒適的白色褻衣,躺在熟悉的牀上,看着陌生又熟悉的房間,不知道如何去形容自己心裡的感覺。他打着哈欠,不一會呼聲四起,與窗外的鳴蟲一起發聲。
身着常服的徐奕從觥籌交錯的晚宴上離開後,便來到了與母親最後相處的宮殿。他母親是趙太后的侄女,奉命嫁給剛登基的徐琮禮,以此穩定他的皇位。趙太后還是皇后時,沒有子嗣便從一個美人那裡將徐琮禮過繼到自己身邊撫養。趙太后對徐琮禮視如己出,用心培養。趙家乃將門,當時的趙家在朝中地位頗高,立功無數。更是爲徐琮禮擊退匈奴的侵犯,而後爲他博得先皇喜歡,助他登上太子之位。
但奈何坐上皇位的他,疑心太重,對趙太后十分忌諱。他不顧太后反對,寵幸還是美人的沈語嫣。而後重用還是戶部侍郎的沈宣武,先是封徐奕外公趙飛燕爲英國公,架空兵權。趙太后身體不好,常年臥牀已無法干預徐琮禮,在徐奕剛滿三歲時便殞命。即便沒有了趙太后的支持,但好歹徐奕母親還是皇后,兵權被架空,趙家的地位依舊無法撼動。趙飛燕,一位先皇被稱讚不已的人物,百姓皆傳道的戰神。現在的他年事已高,不再打仗,但他的功績傳奇不可否認。徐奕母親趙婉婷是詩書禮樂俱佳,能文能武,京都第一才女,容貌更是出挑。徐奕大舅舅趙匡齊是文武雙全,武能一敵百,文能提筆安天下,時任朝堂任中書令一職。二舅趙匡威,文雖不及趙匡齊但軍事經商皆是好手,任京都府督蔚。其餘趙氏子弟皆會武,且各個是將才。趙家的強大威脅到皇權,即便是趙家無意謀反,但因身爲皇后的趙婉婷誕下皇子,皇帝更是忌諱趙家的存在。
忌諱隨時間不斷增加,直至徐奕六歲時,趙婉婷被污衊下毒毒害被寵幸錢美人,用巫蠱之術詛咒沈語嫣。從而被廢打入冷宮,還是皇子的徐奕便隨母到了冷宮。趙家因爲這件事便收起鋒芒,開始隱忍
而隱忍換來的便是血光之災。徐奕八歲時趙婉婷因病辭世,而趙家也在趙婉婷病逝於後便紛紛辭官,舉家遷到姑蘇。於姑蘇城裡創辦教學院,開創男女平等教學。優秀人才培養多了,危險也在逼近。在徐奕十五歲那年,趙家及所創辦學院一夜間消失在人們的面前。大火燒了三天三夜,百口人全部喪命。徐奕在十三歲便入軍,身在軍中,他沒有依靠,一路靠自己慢慢立業。因爲沒有自己的勢力,他沒辦法及時得到趙家滅門的消息。而後在他功成名就時,他的師傅被譽爲行蹤詭秘的江湖第一蕭然送給他一個大禮。得知消息的他,就在雨天裡坐了一夜,他責怪自己的無能,爲仇人打天下。他迷失了方向,高燒不起,在他師傅的點醒下,他重新振作擊退敗西域大軍,解決了北越一直以來的憂患。
他在冷宮的門外站着,守門的人已經上了年紀的官兵。
“站住,你是何人?這裡是冷宮,不是隨便什麼外人可以進來的。”
說話之人正巧是一直以來看守門口的劉志,深藍色的官服也已經加上了布丁,鞋子縫了又補,黑色的靴子上已經洗得泛白。喊話之人的聲音沙啞,有點中氣不足。
“劉叔,是我。”
徐奕出聲,站到燈光能打到的位置。劉志與一旁未出聲的杜滿看到來人的面容,便不禁酸鼻子流淚。
即便長大了,他還有着小時候的影子。劉志不用思考,便已經知道來人是誰。
“小奕!!”
劉志抹淚,不顧手上的污穢直接抓着徐奕的手臂,用那已經不再明亮的眼睛瞧着眼前的人。
杜滿見劉志如此大膽,便上前拉開道“你手那麼髒,怎麼能這樣抓小奕呢!趕緊給我拿開。”
“我手哪裡髒了?”
杜滿身材稍微高大些,力氣也足,一把就拉開了。劉志不滿與他對峙,一點也沒把徐奕當回事的在那裡吵了起來。
徐奕看着他倆還和以前一樣喜歡鬥嘴,不禁笑出了聲。
劉志與杜滿纔回神,紛紛各退一步。
“兩位叔叔,還是這般喜歡吵架,一點都沒變。”
徐奕笑着講道,讓還在相互彆扭的他們有點臉紅。
“小奕,你不是去軍營了嗎?”
杜滿收起姿態對徐奕此時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好奇道。
因爲冷宮消息閉塞,加上這裡又是皇上避諱的地方,沒有幾個人願意過來,甚至要把這裡遺忘掉了。
“我打了勝仗,今天剛回來便想來這裡看看順帶看看能不能住在這裡。”
劉志、杜滿聽聞立馬抱在一起喜極而泣,激動得不不像一個年級近五十的大人,如同孩童一般。
“太好了!太好了!”
“不過小奕立了功,怎麼還要回這裡?陛下都不嘉獎嗎?冊封個什麼官噹噹啊!”
劉志推開杜滿,把他趕到一邊,開口問道
“封了個王爺,賜了封地和宅子。”
“那爲什麼還要過這邊來?”
杜滿上前賞了一個腦瓜子給劉志,好氣的說道
“你傻啊!宅子能那麼快就可以住進去?來這裡還不是小奕掛念我們,瞧瞧你這出息樣。”
“兩位叔叔不歡迎我了?現在都沒讓我進門。”
“哈哈哈,這哪能啊!”
杜滿拉着劉志讓他開門,嘴巴里還在相互拌嘴。
“裡面呢,我和老杜經常打掃,就想着你哪天還會回來。”
“是啊,我們兩個也成了老頭子了,時不時想念當初娘娘和你在的時候,那會還真愜意啊!”
杜滿劉志兩人進去後便難得傷感了起來,他們年年守着宮殿,看着熟悉的地方,卻見不到熟悉的人。
徐奕看到記憶中的地方,眼眶發紅。“是啊!這裡真的一點也沒變,還是老樣子。”
徐奕尋着印象中的路徑,一步一步的走在庭院裡。
穿過荒蕪的庭院,來到空曠的殿內,棕黑色的木板,一張樸素無華的牀榻,硬邦邦的牀墊單薄粗糙的被子。一個用紅木箱的牀邊是用木料簡單搭制而成的洗漱架,銅黃色的臉盆,架子上上掛着有些發黃的毛巾。再一旁是簡陋的梳妝檯,上面銅鏡已經因爲無人打磨,再也映不出人臉。
窗戶上是貼了又貼的紙糊,邊上的門是一個個木板釘補的牆。簡陋的燈臺,破敗的桌椅,無處安放的斗笠蓑衣隨意放在角落。這裡是他母親趙婉婷住處,看不出一點貴爲皇后的待遇,甚至不如宮女。他轉身走向東邊的偏殿,那裡是他住的地方。空間小,但不似方纔的破敗。完好的門窗牆壁,有一個簡易的小書桌,上面是上好的毛筆墨硯,旁邊的原先純木色的紙筒已經變色,裡面是被蟲蛀破的宣紙。同樣簡易的牀榻,上面鋪着棉布被子,底下墊着一張毯子。小小的房間裡,卻放着兩盞油燈,牀邊還有一個簡易的衣櫃。雖然是簡陋的居室,但對徐奕而言這裡是他最喜歡的地方。
“奕兒,你怎麼把菜都拔了?”
趙婉婷穿着樸素的白衣,頭髮用一根枝丫盤起,沒有脂粉的臉依舊風華絕代。她蹲在地上,拿着劉志想方設法弄來的小鐵鋤,給庭院裡初長出來的蔬菜除草。
“母后,奕兒不小心的。我把它種回去,可以嗎?”
六歲的徐奕臉上滿滿的膠原蛋白,白裡透粉的小臉,大而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母親,委屈的噘嘴。如下凡歷劫的仙童,即便衣裳只是灰色布衣,依舊擋不住散發的可愛。
“可以。現在奕兒要把芽兒種下,以後要記得菜長什麼樣,不然這樣拔下去會沒菜吃了。”
趙婉婷騰出手摸着徐奕的腦袋,細聲細語的說道。
“好!”徐奕捧着芽,笑着得像花一般燦爛。
“來,讓我們一起把它種下去吧!”
趙婉婷用手指戳進地裡,讓徐奕把它從手指邊的弄出的縫隙放進去。
“奕兒,會種出好多蔬菜,給母后吃。奕兒還要種桃樹,這樣母后可以吃到桃子了。”
趙婉婷嫣然一笑,抱起徐奕,用剛剛戳過泥的手指颳了一下他的臉。一下子,徐奕便成了小花貓。
“唉,小奕怎麼變成小花貓了?”
劉志拿着自己方纔去管事公公那邊討來的一盒糕點,撞見他們母子兩人在打鬧。
“劉叔!”
徐奕掙脫下來,跑到劉志面前,搶過他手裡的糕點盒,撒開腳丫子就跑進屋裡。杜滿在門外,咯咯笑道
“小奕這那是小花貓,明明就是隻小花鼠。”
趙婉婷與劉志紛紛笑着看着屋裡探出的徐奕。
徐奕坐在荒廢的庭院中央槐樹邊的石臺上,這裡是昔日他與母親最喜歡的地方,在這裡,他們看春日槐花、夏夜星空、秋日落葉、冬日初雪。擺着杜滿找來的茶具,烹煮着趙匡齊託人送來的茶葉。
憶往昔,是苦亦是甜,是甜又似苦。
劉志杜滿兩人也不知道在哪裡找的酒,還是和以往一樣變魔術般搞來各種東西。上前把一瓶酒遞給坐着出神的徐奕,“小奕啊,來喝酒!小時候你喝不得,現在也大了,能同我們兩個老骨頭喝幾杯了。哈哈哈哈哈”
杜滿見徐奕沒動作,便直接塞到他懷裡,順勢坐在一旁。
徐奕回神,看着懷裡的酒,還有身邊的兩個熟悉的人,搖頭笑道
“兩位叔叔,你們還真是賊心不死啊!”
劉志揭開棕黑色瓦礫裝酒瓶上的紅色塞子,仰頭喝了一口,便迫不及待說道
“哈哈哈,要不是娘娘當時發現,我們和那蕭然就能讓你早點和我們碰杯了。”
杜滿海飲,酒水順着嘴角漏出,弄溼了胸前的衣物。“那蕭然也是,見到娘娘立馬變卦,把責任都推到我們身上。”
“蕭然那小子也是,見到小奕就要小奕喊他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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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奕微微一笑,拿着酒壺同他們一般就這酒瓶子喝了起來。酒水沒有在宮宴上的香醇,也不夠烈,像是摻了水的。可是,這樣的酒,讓徐奕喝得比宮宴還開心。
“咦!我們還不是。”他晃了晃腦袋,哈哈哈幾聲便又道
“當年還不是讓他叫我們叔。”
“娘娘也是,也不攔着。搞得我們比那皇帝還要高上一輩。”
劉志踢了一腳癱在石臺上有點醉的杜滿,讓他講話掂量着點,這種話可不得讓其他人聽見。
“死老杜,掂量着點。現在這話可說不得,我可不想陪你去死啊!”
徐奕對這話沒有一點動容,他留意過周圍環境,沒有其他人來過。即便如此,他也怕隔牆有耳,於是岔開話題。
“兩位叔叔,考不考慮到我新宅去?”
徐奕與劉志杜滿碰杯,拍着他們的肩膀問道。
兩人聞言並未立馬作答,而是沉默了片刻。酒幹空了的劉志率先開口道“小奕,我們也是老骨頭了,相比外面新鮮地,我們更喜歡這老地方。”
“是啊!每天守着這個地方,時不時想起以前的事情,聊着以前的事,也挺開心的。人老了,也就這點活下去的念想了。”
驟時一陣狂風颳起,院落的樹葉、塵土飛揚而起,三人被弄得狼狽不堪。
“起風了,一會也該下大雨了。”劉志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塵土樹葉,把酒瓶拿起,站起來。擡頭看着黑壓壓的天,長嘆一聲。
“看着天,雨一會就來了。”
徐奕拉着腦袋發昏的杜滿起來,一道閃電打在天際的雲裡,隆隆雷聲伴着雨從東邊一路略過。
“小奕,回去睡覺吧!我們也該休息了。看着老杜頭,也醉了。”
劉志接過醉酒的杜滿,從胸前的衣兜裡掏出火摺子,遞到徐奕手上
“來,這是火摺子。你房裡的燈油還有,應該能點起來。我和杜叔先回了。”
徐奕看着他們的背影,佝僂的背脊,瘦小的體型,聽着那爭吵不休的拌嘴聲和腳步聲,一點點慢慢遠處。
睡在以前的牀榻,徐奕感到多年未有的安心。或許這是他在世上的唯一寄託了吧。
“陛下,秦王去了最東邊的冷宮。”
林禮一邊給坐在案前看奏摺的徐琮禮批着外袍,一邊輕聲說道
“你要不說,朕還真把那給忘了。當初要不是他擅自從冷宮裡跑出來,攔住聖攆,也去不了了軍營。”
徐琮禮擱下手中的筆,合上最後的一本摺子,嘆氣道
“這孩子,眼裡有狠勁。倒是沒想到他能耐還真不小。”
林禮眼尖上前給他捏肩捶背“那是陛下聖眼識慧,秦王這次解決了您的心頭患,陛下也總算是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哼。”
“只怕是又一個噩夢的開始。秦王現在軍功顯赫,他倒是有他外公的影子了。”
徐琮禮目光驟然狠厲,好似老虎盯着搶食的鬣狗。
“陛下,老奴倒是覺得,這秦王手裡沒了軍權,且在朝堂無依無靠,翻不起什麼風浪。而如今秦王呼聲高漲,如若讓秦王受了委屈,勢必會讓將士們寒心。”
“嗯,你說得不錯。唐明一直沒有明確表示要依附誰,此番秦王回京,朕看他已經有了依附的念頭。到底是沒遠見。”
徐琮禮站起來,走到殿門前,林禮會意打開殿門。他看着外面烏泱泱的天,呵聲道
“這朝堂也快如這天一般,風雨欲來了!”
林禮在徐琮禮一旁作輯鞠躬,盡顯極盡的謙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