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娜娜的一番話,的確是在修的心底掀起了一股洶涌的浪潮。
她說得沒錯,學院一向是對安照顧有加的,不會隨隨便便就把聶娜娜派來,她既然出現在這裡,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至於她所說的,是他的朋友們下的指令,修起初不怎麼相信,可是聶娜娜的語氣,實在是太肯定了,他完全聽不出她是在撒謊,這就不能不讓他存疑了。畢竟,這件事和安的生命安全有着重要關聯。
他們有誰會恨安嗎?
爲什麼?
修沉思了片刻後,出聲問聶娜娜:
“學院既然接受了這個委託,那是誰來執行?是委託人,還是學院裡的人?”
這是神學院裡的規矩,如果在網站上收到了來自別人的委託,首先學院需要對委託者進行調查,如果確定委託者和他要求殺害的人,有不死不休的仇恨,或是有別的什麼非殺人不可的原因的話,委託纔會生效,調查的期限大約是一個月。
在一個月後,學院會酌情與委託者取得聯繫,如果委託者真的和他想要殺害的人有着深仇大恨,殺人就會交予委託者執行,但不管最後結果如何,委託者都不能把神學院這個秘密組織出賣。所以,學院在選擇委託者的時候,一定會選擇家中有親人的委託者。學院會事先和委託者約定好,假如事情敗露,委託者決不可外泄神學院的存在,否則,他們的親人都會性命不保。
一切的關鍵,在於那個“酌情聯繫”上。
這一個酌情,就產生了太多的變數。
學院有的時候覺得委託者不可靠的時候,就會派出“執行者”去代委託者執行殺人計劃。
這個“不可靠”,有可能是因爲委託者性格軟弱。即使拿到了計劃也絕不可能去執行,有可能是因爲執行難度太高,委託者的執行能力有限,有可能是因爲委託者家裡沒有什麼親人,沒有可供威脅他的籌碼,也有可能是因爲學院只是單純覺得這個委託有趣,就會繞過委託者,直接由學院派出去的可靠的“執行者”完成整個殺人計劃。。
修,就是這麼一個被訓練出來的,最頂尖的“執行者”。他對學院的這些規定。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現在他想知道的是,學院到底是怎麼打算的,是打算由學院執行計劃。還是由委託者執行?
聶娜娜聽着修略有焦灼的問話聲,輕笑了一下,回答道:
“這個我不能透露。學院的規定,你知道的。你雖然是自己人,我也不能告訴你。要不然,我就要受懲罰了。”
聶娜娜說的是實情,可修猛地察覺到了一件有可能會很麻煩的事情。他用懷疑的口吻問:
“你不會是學院派來執行任務的吧?”
聶娜娜的心頭一涼,暗自琢磨着:
這個修,碰上簡遇安的事情,怎麼這麼敏感?
心裡這麼想着。聶娜娜的口吻卻是相當無所謂的:
“隨便你怎麼想啊。不過你似乎忘記了,我是‘計劃者’,不是‘執行者’。”
聽聶娜娜這麼講。修的心放下來了。
他哪裡能想到學院爲了要殺安,直接打破了原定的規則,連“計劃者”都派出來了呢?
那會是誰下達的指令呢?如果是讓學院派人的話,學院又會派誰?
現在弓凌晨進了精神病院,他應該是不可能的。那麼。學院裡能和自己有一戰之力的,還會有誰?
難不成是方寧叔?!
前段時間。他可是親口說過,他認識老大的,而且,他還教過弓凌晨。
難不成……他加入了神學院了?
修在那邊進行着激烈的頭腦風暴,這廂,聶娜娜其實也對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
從接到任務時的狂喜,到計劃策劃中持續不斷的興奮,再到現在,聶娜娜發熱的頭腦已經冷靜了下來。她也隱隱覺得事情哪裡不大對。
剛開始,老大通過郵件給他們下達的指示是“絕對不可以讓簡遇安受到傷害,她是重要的玩具,不可以有任何閃失。在任何時候,都要以保全她爲前提,不計代價”。可現在,陡然就要殺掉她,甚至不惜破壞掉學院規則?未免變得有點兒太快了吧?
難道是因爲簡遇安失去了她的“玩具”價值?還是老大看上了其他的玩具?再或者是,簡遇安知道了什麼不該她知道的事情,老大不得不殺她滅口?
一時間,聶娜娜和修心裡,都是心潮起伏。
病房裡難得地安靜了下來,而且,這種安靜裡,暗藏着的危險渦流,前所未有。
但就是這份安靜也沒持續多久,聶娜娜突然背對着門,躺在了牀上,好像是聽到了門外有什麼響動。
修正疑惑聶娜娜爲什麼會做出這樣的動作,就聽到了龍熾的聲音。
“隊長,你看看我和小瓷帶來了什麼?隊長?”
龍熾還沒進門,他的大嗓門就已經先順着門縫飄了進來。
江瓷的低聲怒吼隨即傳了進來:
“你嚷嚷什麼!給我進去!”
接下來,就是他的一聲慘叫,和他砰地一聲撞入房門內的動靜。
龍熾幾步沒站穩,進了房間裡還是沒保持住平衡,跌跌撞撞地撲倒在了安的病牀上,把安的牀一下子撞歪了。
睡在病牀上的安的眉頭皺了皺,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映入她眼簾的,是龍熾陽光燦爛的笑顏:
“嗨~隊長~”
江瓷一進門,就看到了龍熾以一個挺曖昧的姿勢半趴半跪在病牀上,氣猛地就上來了:
“不就是踹你一腳嗎?你學體育的平衡性這麼還這麼差?”
江瓷在無形中,把自己的責任摘了個乾乾淨淨,一切都要怪龍熾,誰讓他掌握不好平衡來着?所以,修如果心裡有什麼火的話,儘管朝他發吧。別客氣。
可現在的修,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對於眼前的場景,反應慢了不止一拍,直到龍熾揉着有一個很明顯的腳印的後腰,齜牙咧嘴地從牀上爬起來後,修才注意到被撞歪了的牀,他皺了下眉頭,說:
“這牀怎麼搞的?”
龍熾本來提心吊膽地怕修找自己的茬,一看他沒追究的意思。立刻鬆了一口氣,忙把牀扶正,打馬虎眼道:
“沒怎麼沒怎麼。我進來得太急,把牀撞歪了。”
安眯着眼睛打了個哈欠,問:
“怎麼了?”
修收起了所有的心思,輕聲問她:
“胃還疼嗎?”
安睏乏地眨了眨眼睛,睡眼惺忪道:
“不疼了……我餓。剛纔我的胃都吐空了。”
江瓷走了過來,拉過一個凳子坐下,晃晃手裡的塑料袋,說:
“看我們來的多是時候。這是我做的雞湯。我第一次下廚,不知道做得怎麼樣,你嚐嚐。”
龍熾涎着臉湊了過來。誇道:
“小瓷真的做的很好吃的,剛纔我嘗過,而且小瓷她還往裡面放了藥材。對隊長你的身體有好處的~”
江瓷很滿意龍熾的馬屁,讚許地揉了揉他的腦袋,一扭頭,卻看到了修含義頗深的眼神。
江瓷的心頭莫名一寒,等她再仔細看的時候。他的神色已經恢復了正常。
那應該是自己的錯覺吧?修怎麼會用那樣的眼神看自己?
那種……看敵人的眼神?
一定是自己看錯了。
江瓷在心底壓下這種無聊的念頭,把手裡裝着雞湯的飯盒打開。問安:
“怎麼會吐了呢?”
安瞥了修一眼,說:
“早上吃得有點多,撐着了。現在餓了。”
江瓷微笑着捲了捲袖子,說:
“你也真是的,自己吃東西還能吃撐了。好啦好啦,我今天就委屈委屈,伺候一次你,修,讓一下,我喂安吃飯。”
修卻動也不動,站在安的身側,一點要移開的意思都沒有。
江瓷又說了一遍:
“修,讓一下?”
修卻直接接過,或者說,是搶過了江瓷手裡的飯盒,不冷不淡道:
“我來。”
江瓷愣了幾秒,心頭的火一下子冒了出來。
她也是個說一不二的人,不喜歡別人替她決定什麼,也不喜歡別人隨意更改她的想法。修就算是再護食,連讓別人餵飯都不許了?她又不是男人!
而且,你好好說話就說話,動手搶東西幹什麼?
不過江瓷還是忍耐了一下,說:
“不是說了嗎?今天我來就好。你都餵過那麼多次……”
接下來的話,江瓷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她的身體就不由自主地朝後一跌,險些坐倒在了地上!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修。
剛纔,他居然當胸推了自己一把!
江瓷的怒氣還沒宣泄出來,龍熾就急了,他一下子衝上來護在江瓷身邊,盯着修的眼裡滿是憤恨:
“修你神經病啊!小瓷只是想幫你的忙,你至於嗎你!”
安像是完全沒搞清楚狀況一般,拽了拽修的袖子,說:
“你怎麼了啊?”
修的嘴脣翕動了一下,最終還是吐出了三個字:
“對不起。”
江瓷咕噥了一聲“有病”後,火也下去了,畢竟修也道歉了,說不定他只是心情不好,拿自己當了出氣筒,算自己倒黴。她把還是一臉憤憤不平的龍熾拖到一邊,小聲說:
“這是隊長的病房,別挑事兒。”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讓江瓷徹底忍不了了。
修掀開了飯盒的蓋子,用勺子在雞湯裡攪了兩下,又用古怪的眼神掃了一眼江瓷,舀了一勺雞湯,喝了一口。
江瓷要是看不懂他眼裡深藏着的那毫不掩飾的、叫人惱火的懷疑,就是個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