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六個人雖然擔心安,但是總體都還算鎮定,只有修一個,簡直是瀕臨了抓狂的邊緣。
第一天,安被送進醫院,先是好好進行了一番身體檢查, 打上了石膏,又給她受傷的腰部進行了固定,修一直焦灼地守在檢查室外,比簡白這個算是安的半個近親的人還要着急,弄得簡白還得倒過來安慰他。好不容易繁瑣的包紮過程結束了,安被送入了單人間病房,閉着眼昏睡。修也沒多放在心上,被簡白勸回家去休息,畢竟修身上的傷口也不在少數。
第二天,他再來看的時候,安還在睡着,他就有些焦躁了,在病房裡走了好幾圈,就被來查房的護士趕走了,說是他影響了其他病人的安靜。
第三天,安還是沒醒,修就急了,去找醫生。醫生說,安按理說應該早就該醒了,她並沒有吸入或服用什麼催眠的藥物,醫生估計,她在昏迷前可能經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導致她的大腦開啓了應激機制。換句話說,現在是她的自我保護意識不讓她醒過來的。修對這個結論顯然不滿意,他想知道的是安什麼時候會醒,最好具體到哪一天哪一小時哪一刻。回去車場之後,他練了一會兒車,就沒心思了,回到屋裡睡覺也睡不踏實,盯着天花板,一直盯到了翌日清晨。
第四天,因爲很久沒有進食的緣故,安的身形已經明顯消瘦下去了,護士給安吊上了葡萄糖以維持她身體的正常機能。看着安虛弱蒼白的臉,修心疼得不行,可他什麼都做不了,在病房裡盯着安,一直到一整天的探視時間都結束,最後。他是被護士硬生生從病房裡趕出去的。
第五天,修的情緒已經差到了極點,江瓷他們也來看望安,知道安沒醒,心裡也着急,再看看修,眼圈都熬黑了,還是死死地盯着安的臉,好像安下一秒不醒過來他就會一頭撞死在牀欄上一樣,弄得大家面面相覷。都不知道是該先關心一下安還是先關心一下修的精神狀態了。
第六天,修已經被一整層樓的護士們認識了,他在出門上廁所的時候。感覺周圍看自己的視線都不大對,護士站的護士們議論着他是個癡情種子,他聽到了,可他根本不知道是在說自己,就像個遊魂一樣地飄了過去。晚上。他離開病房,心裡彆扭到了極致,乾脆到了附近的一家健身房裡,打了一個晚上的沙包,離開健身房的時候,他的步伐都要飄起來了。他哪兒都沒去。直接去了醫院。
第七天同第六天。
在傍晚時分,他的身體已經受不住了,一個星期的精神煎熬。外加他自己身上的傷還沒全好,他迷迷糊糊地趴在安的牀邊睡着了。
簡白提着一壺雞湯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了修趴在安旁邊,安安靜靜地睡着了。
簡白搖了搖頭,把值班的護士叫了過來。指了指睡在那裡的修,低聲說:
“他今晚留在這兒可以嗎?小安在他手裡照顧我也放心。”
護士看到修的背影。捂着嘴吃吃地笑了兩聲,這兩天,修的癡情樣子已經感動了一票小護士了,護士們紛紛在私下議論,說修的樣子簡直像是在守護着已經變成植物人的妻子一樣。
她們根據這些天安的身體檢查報告判斷,安沒什麼大事,醒來也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不用急,她們知道這個消息後,卻誰都不去通知修,樂見着他着急忙慌、表面上卻還要裝成雲淡風輕的樣子,這也算是她們的惡趣味了。
簡白問到的護士正好是這羣八卦的小護士的其中一員,既然病人的家屬都這麼要求,那讓他在這裡陪護,也沒什麼說不過去的。
晚上。
修趴在安的牀邊睡得迷迷糊糊的,病房裡靜悄悄的,一點兒聲音都沒有,修卻像是聽到了什麼一樣,猛地坐了起來。
他機警地環視了一圈四周,明白自己現在身處在安的病房裡後,又擡頭看了一下掛在牆壁上的鐘表。
凌晨一點了?
自己居然睡着了?
修一邊擦着自己冒出虛汗的額頭,一邊疑惑:
爲什麼那些護士今天沒有來趕自己?
他的腦中只是轉過了這麼一個念頭,也沒深想下去。休息了一下,他的精神好了許多,看着依舊昏睡着的安的時候,那種熟悉的心疼感又浮現在了心頭。
該死!
這些天來,最折磨他的就是這種感覺了,心口澀澀的,堵得慌,不去看安吧,他又怕安醒過來的時候他不在她的身旁;去看她吧,這種感覺就越來越重,堵得他都要喘不過來氣了。
所以說,這些天,他來看安的舉動,幾乎和自虐無異。
他正盯着安的側臉發呆時,安的眉頭突然緊鎖了起來,無意識地咬住了下嘴脣,頭小幅度地擺動起來,低聲喊了出來:
“不要……不要走……”
修的精神陡然一振,條件反射地抓緊了安冰涼的手。
要知道,他以前從沒有這麼主動地抓過安的手,要拽着安的時候,他始終都只扯着她的袖子說話,在他心裡,把男女之防看得很重。
可現在,他幾乎是自然而然地抓緊了安的手,因爲他感覺,安現在很需要安全感。
果然,安在觸碰到他的手的時候,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死死握緊在手裡,她低低地嚶嚀出聲:
“別離開我……我害怕……”
修湊近她的臉,低聲安撫她:
“我不走,我在這兒。”
安好像是聽到了修的聲音,她先是皺着眉頭,像是在思考着什麼,繼而,她的情緒一下子激動了起來,聲音的分貝也隨之提高:
“不要!”
修能感覺到她的手掌驟然抓緊了自己的手,接着。他便聽到了她帶着哭腔的低語:
“你不要這個樣子……算我求你了,好不好,你不要這個樣子,你說好要保護我的,你這個樣子不行……我求你了!”
修全身一震,好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不堪的回憶一樣,他的聲音越發輕柔溫和:
“我答應你。我不那個樣子了。”
安癟癟嘴,一副委屈的樣子,聲音更低了:
“你騙人……你以前也答應過我……”
修什麼也沒說,站起了身。把睡在病牀上的安攬在了懷裡。他能感覺到安的身體在微微地顫抖,並竭力地朝自己溫暖的身體靠近。他怕把安弄疼了,只在她的肩膀上溫柔地拍拍揉揉捏捏。用他自己都覺得彆扭的溫存聲調輕聲道:
“我一定保護好你,你相信我啊。乖……”
漸漸地,安的身體不再抖動了,恢復了最初的安靜,像只乖巧的小貓一樣蜷在他懷裡。修一時也不想放手,索性抱着她,慢慢地搖晃着,像是哄着沉睡的嬰兒,還把自己的胳膊墊在了安的腦後,想讓她睡得更舒服一些。
不久。修突然聽到了從懷裡傳出的、安有點悶悶的聲音:
“修啊……我怎麼說呢……你這麼抱着我我覺得挺舒服的,可是我快要喘不過氣來了,你能不能稍微放開一點兒?”
修第一時間內根本沒意識到安是醒了。還以爲是她還在說夢話,不僅沒放手,還抱得更緊了點兒,並安慰她道:
“別害怕,我在你旁邊呢。”
這句話脫口之後。他才覺得哪裡不對。
他低下頭,看到的是安靈動的雙眼和雙頰上微微泛起的緋紅色。
他的喉嚨一緊。險些喊出聲來,立即鬆開自己的手,朝後跳去。
可他一時間竟忘了,安的腰部有傷,他的胳膊本來是墊在安的腦後的,這麼突然地一撤,安的腰部被這股力道扯動了,她原本稍微紅潤了一些的臉色立刻又變爲了慘白,哼了一聲後叫了出來:
“好痛……”
修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又多魯莽,可他看着安疼得發白的臉和沁出汗珠的臉,又想到安腰上的傷是他自己親手弄上去的,硬是沒了靠近她的勇氣。
安捂着腰,緩了好長時間才緩過那股疼勁兒,看着修的眼裡就多了幾分不滿和譴責。
修被她看得越發心跳耳熱,一時間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安這時注意到了自己被打起石膏的腿,疑惑地扭過頭去看修。她略帶虛弱地問:
“我的腿怎麼了?”
修這纔回過神來。
安忘了自己是怎麼受傷的了?
這麼一跑神,等他想起來要提醒安別亂動的時候,安已經不自覺地使了一下勁,這一用力,她的臉一下子變得更蒼白了,脫口慘叫了出來:
“疼!!”
修馬上衝上去,按住安的胳膊,不讓她亂動。安因爲腿部骨頭的劇痛,眼淚汪汪地掙扎起來,因爲太着急了,安又不聽話,他說出的話也絲毫不客氣:
“叫你別動別動你非動!你聽不懂人話啊!你……”
修的聲音越來越小,他一時情急,居然忘了自己剛纔只是在腦中轉過這個要她別動的念頭,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她動一下其實並不能怪她。
更讓他張口結舌的,是安接下來的反應。
安本來是剛剛醒過來,思維還處於混沌狀態,什麼都沒弄明白呢,腰就被修弄疼了,後來,她只是對自己的腿吊起來並打上了石膏覺得奇怪,就試着動了一下,結果一陣要命的疼痛讓她險些再度暈厥過去,現在腿骨還是一陣一陣地刺痛不止,修還是那種惡劣的態度。她哪裡知道修守了她這麼多天,本就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沒包住,嘩啦一下流了出來。
看着淚眼朦朧的安,修的大腦嗡地一下,頓時死機了。
從死機狀態中恢復了之後,修手足無措了起來,語言組織能力立刻歸了零:
“你別……別哭啊你,我是不是弄疼你了?我道歉好不好?我……你別哭行嗎?我又不會安慰人……你別……”
修先是想拿手給安擦眼淚,然後才後知後覺地想起用紙巾比較好,但是他在擡手去拿放在牀頭櫃上的紙巾時,不小心帶翻了擺在一旁的水杯,水杯從牀頭櫃上直翻了下去,一下子打溼了大半個枕頭,連安的頭髮都被弄溼了。修的大腦再度當機了20秒之後馬上抽出更多的紙巾想去擦枕頭,沒料到腳下一踢,擺在牀邊的熱水瓶砰地一下炸掉了,熱水和水壺內膽的碎片灑了一地。
修看着被自己越弄越糟糕的局面,眼神變成了放空狀態。
看着修一副呆愣的樣子,還噙着眼淚的安一個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