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是早晨七點半,正值倥城的上班高峰期。距離裕界國貿最近的公交站臺顯得有些擁擠。
在這擁擠的人羣中,提着一個手提包的江瓷和站在她身邊的修,看起來就像是這無數普通人中的一員,沒什麼特別之處。
沒人能注意到,江瓷握着手提包包帶的手指關節已經微微發白了,她略略低下頭,儘量收斂自己焦躁不安的心緒。
他們這次要面對的敵手,早有準備,情況不明,而且還持有殺傷性較大的武器,和他們以往遇到的那些事件的危險性完全不相同。
不僅如此,或許是出於女性的第六感,江瓷總感覺,這個事件沒那麼簡單,這羣人,似乎另有打算。
綁架一個富家小姐,以炸彈做威脅,就爲了和警方交換十公斤的毒品?
這個籌碼……似乎不大對等。
畢竟,如果關係到數以萬計的無辜羣衆的人身安全的話,匪徒應該可以交換比十公斤毒品價值更大的東西。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似乎……
不過,現在要搞清楚他們的目的,意義並不大。對於江瓷他們來說,只要保護好手裡的盒子,給警方贏得時間……
江瓷煩躁地揉了揉頭髮,她對警察這個羣體根本不抱有信任,但現在除了依靠他們,自己的安全真的是沒辦法得到保證。
但正如郭品驥在和盧警官針鋒相對時提到的,萬一在交易時,大家用石灰粉冒充白粉的事情暴露了,那樣他們的處境就危險了。到時候,很有可能警察還沒有做出適當的保護措施,他們就……
江瓷正在出神,突然肩膀被人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她轉過頭去,看見修面無表情地指着前方,說:
“車來了。”
11路,這是他們等在這裡後來的第一輛公交車,江瓷遲疑了一下,問修:
“我們……真的上去?”
修斜過眼打量了江瓷一下,反問道:
“你說呢?”
江瓷也覺出來自己簡直是在說廢話,兩人沉默着,隨着蜂擁上車的人羣擠上了車。
人很多,車內的氣味也很雜。江瓷夾在一羣人之中,心情越發煩躁,她想借機整理一下這個案子的頭緒。卻因爲周邊的環境實在過於嘈雜,根本靜不下心來。
擁擠之中,江瓷被一個急着下車的中年婦女用屁股直接頂得踉蹌了一下,她再也壓不住脾氣,剛準備發火。肩膀就被修再一次按住了。
她現在情緒正差,也顧不上眼前站着的是誰了,竟把積壓的一腔怒火朝修一股腦發泄了出來:
“你拉我幹什麼?滾!”
修被她罵得一怔,周圍的人紛紛投來看熱鬧的好奇目光。
江瓷在吼出這一句後,腦子也清明瞭些,她看着修明顯轉黑了的臉色。突然有種死期將近的感覺,剛纔的憤怒也全部變成冷汗從背上流了下來。
修卻遲遲不說話,也不發火。就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衆人看這兩人也沒有要繼續爭吵下去的趨勢,就不再關注他們,只有江瓷一個人,在修冷冰冰的眼神下,幾乎要瑟瑟發抖了。
她現在可算是完全從剛纔的煩躁中脫離出來了。滿腦子轉的都是“要被殺了要被殺了”的循環碎碎念。不過,讓她沒想到的是。修在凝視了她長達一分半之後,轉開了視線,稍後又把視線對準了他,但此時他眼中的威脅和冷酷已經完全消失,變得無比淡定冷靜:
“怎麼樣?現在沒那麼緊張了吧。”
說完這句讓江瓷目瞪口呆的話後,修重又把視線挪開,看向了窗外。
江瓷很快明白過來,修這樣做是爲了讓自己不再被煩躁困擾,但即使明白了這一點,江瓷想要罵孃的衝動還是熊熊地燃燒起來。
你丫安慰人也不帶這麼玩的吧!!多嚇人你知不知道!!
她忍住咆哮的**,深呼吸一口,或許是因爲車內的人少了些,空氣也不再那麼污濁了。她腦中的理性思維又開始發揮正常作用了。
她把目光對準了車內張貼着的11路的沿途各站,發現,從他們上車的裕界國貿站算起,距離終點站一共有15站,現在他們已經坐過了6站,還沒有接到來自匪徒的任何信息。
隨着時間的推移,車內漸漸空了,他們坐過了十站,距離終點站不遠了,卻仍沒有接到匪徒關於下一步的指示。
車尾有了兩個並排的空位置,江瓷拖着修在那裡坐下,坐定後,她小聲地問修:
“我們要是坐到終點站,還是沒有接到下一步的行動指示,我們該怎麼辦?”
修的回答還是簡練有力:
“下車。”
江瓷轉念一想,也是,如果匪徒沒有給他們下一步的指示的話,坐到終點站就下車好了,反正是那些人沒有說清楚,也不算他們違反遊戲規則。
江瓷繼續問修:
“那那些警察呢?還跟着我們嗎?”
修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有兩輛跟在後面,一輛是白色的面的,一輛是黑色的桑塔納,我們座位前數三個座位上的那個女的是警察,我們右前方50度,靠窗坐的那個中年人也是警察。”
江瓷佩服之餘,也有疑問:
“你怎麼知道的?”
修答道:
“直覺。因爲他們身上散發着容易辨識的味道。”
江瓷本來想說“你是屬狗的嗎”,但考慮到不久前才當衆罵過修,她不想再給自己找麻煩了,於是剋制住了吐槽的衝動,乖乖閉上嘴。
不料此時修卻又把手放上了江瓷的肩膀,還捏了兩下。
江瓷頓時感覺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暴增,她一臉驚悚地看向修,他還是頂着那副面癱臉,面無表情地說:
“你最好放鬆下來,緊張很容易出差錯。我答應過她要照顧你,所以你不用緊張。”
江瓷一聽。心突然放軟了一下。
修雖然表面很冷淡。但他有他獨有的固執的溫柔。得到他這樣鄭重其事的許諾,江瓷也感到自己的心比剛纔來說更加寧靜了。
她把手提包抱在自己懷裡,拉開拉鍊再次確認了一下包內的盒子是安全的。
做完這個動作後,她突然想起來了點什麼,問修:
“對了,修,你怎麼對毒品那麼瞭解?‘四號貨’是行話吧,而且你似乎對海洛因的市價很清楚?”
修看着窗外,看不出他的情緒,聲音也是一如既往的低沉性感。聽不出情緒的波動:
“我討厭煙味。所以我對和煙有關的東西,比如毒品一類的東西,很反感。也很瞭解。”
修的邏輯很古怪,他討厭某樣東西,卻又對某種東西瞭若指掌?
江瓷剛想細問,就聽到從修身上傳來電話鈴的響聲。她先是條件反射地提醒修“你的手機響了”後,才醒過味來:
他們的手機。不是早就被盧警官收走了嗎?
那這個電話鈴聲……
修和江瓷同時變了臉!
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按下接聽鍵,聲音卻控制得恰到好處,不會被周圍的人聽到:
“你是?”
電話那邊,沉默半晌後,竟傳來一個嬌滴滴的女聲:
“聲音好好聽喲,一定是個小帥哥~”
江瓷把耳朵也貼到了手機上。聽到是個女的,眉頭皺了起來:
“換人了?”
修沒搭理江瓷,也沒理會那女聲的調戲。單刀直入地問:
“下一步任務是什麼?”
那個女聲明顯有點小失望,調侃道:
“哎呀,聲音好聽,就是個沒什麼情趣的悶葫蘆,沒意思~對了。你們坐到終點站之後,記得要下車哦~”
“下車之後呢?”
修追問道。電話那邊卻再沒有答覆。
電話被那女人掛斷了。
江瓷注意到,那人的電話掛斷後,剛纔修所說的坐在他們前面的女人和坐在斜前方的男人,都不約而同地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又迅速把頭扭回去,裝回了普通的路人。
看來,修說得沒錯,這兩人應該都是警察。
在出發之前,盧警官就交代過他們,如果匪徒通過手機聯繫他們的話,一定要把通話時間拖長,讓他們對來電位置進行鎖定。但剛纔那人打過來的時間太短,警察可能很難進行準確的定位。
看來對方對這點也是很瞭解的,想要在這方面抓住他們的把柄,似乎有點困難。
公交車很快到了終點站。
下車之後,江瓷就注意到,站牌上不知道被誰,用鮮紅的口紅畫了一道極其顯眼的箭頭,箭頭指向一片荒地的方向。
11路的終點站是南流湖站,是倥城南城。這片土地的開發度還比較低,所以路兩旁的都是些低矮的平房,在這些土坯平房的牆面上,划着一道又一道用口紅畫成的箭頭,鮮豔奪目,想不引起人的注意都難。
難道這些匪徒不懂得避諱?
循着這些箭頭的指示,抱着滿肚子的疑問,修和江瓷一路走到了一個湖區。
這就是南流湖了,面積不是很大,周圍的地面也很平坦,幾乎是一覽無餘。
如果這羣匪徒真的選擇在這個地方交易,除非是腦子燒壞了吧?單就地形來說,來交易的人就算能進得來,想跑也是跑不掉的。擒住交易者無異於甕中捉鱉,易如反掌。
他們真的會在這個地方交易?
江瓷抱着盒子,正在懷疑,又聽見了修身上傳來電話的鈴聲。
修接起電話,那邊的女人氣定神閒地對他們打了聲招呼:
“嗨~”
修環顧了周圍一圈,沒發現什麼人。他問:
“下一步要求是什麼?”
由於地形實在太開闊,跟蹤的警員和車子都不敢貿然進入,在遠處觀望着,並監聽着兩人的對話。
可是,接下來,女人的一句話讓修、江瓷,包括監聽電話的警察,都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來。
修不可置信地又問了一次: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女人掩嘴嘻嘻地笑了一下,以嗔怪的口吻說:
“真是的,非要人家再說一遍~把盒子還有盒子裡的東西,一起丟到水裡。聽清楚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