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時小暖醒了過來。
天已經黑了,山風一陣一陣地吹來,就着微暗的天光,她看到離自己不遠的地方橫臥着一個人,她害怕極了,抱緊了自己的身體:“季冬辰?季冬辰?你在哪裡?你在哪裡?!”
“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嗚嗚……”
身上到處都是痛的,八歲的時小暖從來沒有經歷過這麼多的痛,她又怕又痛,整個人都是崩潰的,她慢慢地向不遠處的人爬過去,越來越近了,離得更近了些,她認出了那人穿着的衣服!
“冬辰哥哥!”時小暖尖叫出聲,她一連喊了十幾聲季冬辰的名字,季冬辰都毫無反應。
“冬辰哥哥!冬辰哥哥!”時小暖害怕得大哭,她撲到季冬辰的身上,“季冬辰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黑暗的天空之下,季冬辰的手指輕輕動了動。
耳邊是震耳欲聾的哭聲,震得他頭都暈了,他嘴脣動了動,發現自己竟然發不出聲音,他想要擡手,發現自己一點力氣都沒有。
“冬辰哥哥你不要死!不要死!”時小暖還在哭喊,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這些,現在她的心裡只有濃濃的害怕,她害怕,她真的好害怕。
爸爸!媽媽!你們快來,你們快來啊!暖暖好害怕……
突然時小暖停止了哭泣,季冬辰腦袋一靜,正想努力張嘴說話的時候,他感覺到自己被用力地拽了起來,可小蠢貨的力氣實在是太小太小,她剛把他拽起來,力氣用盡了,沒能將他扶穩,他咚一聲,後腦重重地砸回到地上。
“對不起冬辰哥哥!”時小暖深呼吸了一口,再一次積聚力量,一鼓作氣將季冬辰扶起來,她死死地抓住季冬辰的雙手,突然她整個人都趴到了地上,季冬辰心一跳,自己便牢牢地撲到了她的背上。
好小好小的背啊。
可她硬是將他背起來了,那樣的姿勢,也不知道她是怎樣爬起來的,總之,在季冬辰被磕磕絆絆了好幾次之後,時小暖將他穩穩地背在了背上。
“季冬辰,你不要有事。我送你去醫院,我馬上送你去醫院!”時小暖也不知道自己的力氣是從哪裡來的,她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去醫院!去醫院!
黑夜的森林充滿了未知的危險,時小暖背一段停一段,在森林裡轉了半天,迷路了。
“看天上。”季冬辰終於能發出聲音了,“小蠢貨,把我放下來。”
聽見季冬辰的聲音,時小暖哇的一聲哭了,“季冬辰!季冬辰!嗚嗚嗚嗚……我以爲你死了嗚嗚……”
季冬辰被她輕輕地放下,怕再碰到他的傷處,時小暖還能背頂着他的身體,季冬辰咳了幾聲,突然噴出了一口鮮血。
“血!”時小暖又嚇得哭了。
吐出這口血之後,季冬辰反而精神了許多,他軟言安撫時小暖:“小蠢貨,別怕,哥哥沒事,哥哥一定會把你帶回家的。”
“騙人!你都吐血了還說沒事!”時小暖收起哭聲,“
我不管,你不能睡着,不能再吐血,每隔五分鐘都要喊一次我的名字,聽到沒有?!”
季冬辰淺淺地笑了,笑着笑着,他又吐出了一口血。
時小暖更加害怕,她不敢回頭,她不敢看季冬辰現在的模樣。
季冬辰吐完這口血,是真的感覺好多了,他精神微震,甚至自己坐直了身子,“小蠢貨,別哭了,人本來就醜,現在更醜了!”
時小暖只是抽泣,一遍遍地喊着要他別死。
季冬辰無聲地笑了。
他擡起頭,看着頭上的漆黑衣空,他尋找着書上說的北斗七星,讓他失望的是,今天晚上並沒有多少顆星星,傳說中的指路七星,更是連一顆也沒見着。
糟糕。
季冬辰暗暗着急,自己這身體也不知能撐到幾時,他必須在自己倒下之時將暖暖送出去!
“暖暖,扶我起來。”季冬辰暗暗積聚力氣,“我找到方向了,天亮之前,我們一定能走出這個森林,相信我。”
時小暖相信季冬辰,這種信任堅定得讓她自己後來回想起來的時候也感到莫名其妙,但當下,她真的堅信着,季冬辰說他們能走出去,那麼他們就一定能走出去。
兩個孩子攙扶着在漆黑的森林裡跌跌撞撞地走,季冬辰身上的骨頭幾乎散掉,他還是個小孩子,被一個成年男人那樣暴打,沒有當時就死掉已經是奇蹟——而且,那兩個男人到底去哪裡了呢?
幾個小時之前,就在季冬辰將那人的肉生生咬下來一塊的時候,那人捏緊他的脖子要把他掐死,就在這個時候,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慌不擇路的那種:“快走!快跑!”
“出什麼事?!”男人掐他脖子的手一頓,“天大的事也要等我把這小子弄死再說!”
“那你慢慢弄吧,我不陪你玩了!外頭至少來了一個連!”那人說完就跑掉,男人也跟着害怕了起來,把季冬辰扔下立即也跟着跑了。
季冬辰其實那個時候已經昏死過去,他以爲自己必死無疑,被時小暖的哭聲弄醒的時候,他心裡只有慶幸:真好,他還可以再保護她一陣子了。
兩人相扶着走了一段,又累又渴,季冬辰不知道抓他們走的那幾個人到底去了哪裡,也不知道爲什麼最後他們把他和時小暖拋在這裡,他只想在自己還有力氣的時候,把暖暖送出去。
“季冬辰,你還好嗎?”時小暖喘得不行,她突然劇烈地咳嗽幾聲,噗一下噴出一口血。
滿嘴的腥甜。
時小暖驚住了。
害怕、對父母的思念、對生命的留戀讓她幾近崩潰:“我吐血了?!季冬辰!我吐血了!”
“我會不會死掉?!我會不會死掉?!”時小暖崩潰極了,“季冬辰!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也不要你死!”
季冬辰突然用力拍向她腦袋,時小暖身上到處是傷,這一拍更是直接將她痛得連哭都發不出了,“叫你蠢貨還擡舉你了。沒看見我吐了多少血嗎?
我沒死,你也不會死!”
“真的?”時小暖雙脣顫|抖,“季冬辰,你不要騙我,不要騙我!”
“騙你是小狗。”季冬辰摸摸她的頭髮,“我們都會好好的,我們都會平平安安的,回家!”
有了季冬辰的安撫,時小暖過了一陣終於平靜了下來,她接下來又咳出了兩口血,不過這倒是讓她更加相信季冬辰了,因爲吐了血之後,她感覺自己的精神好多了,力氣也回來了。
“來,我們繼續走。”季冬辰用力撐起身子,兩人互相扶着對方,堅定地向着季冬辰所認定的方向前進。
森林外,陸小池幾度哭暈過去,搜救隊剛纔在西邊的密林裡找到了一具孩子的屍體,在更裡面的河邊,也找到了一個奄奄一息的孩子,孩子只剩一口氣了,被醫護人員救起來的時候,連呼吸都快探不到了。
“孩子,挺住!”陸小池顫|抖着手去握孩子小小的手,那是一雙怎樣的手啊,傷得都能看到森森的白骨了,那些人到底是有多喪心病狂,才能對這麼小的孩子下這樣的毒手?
她的小暖,她的季冬辰,他們,到底在哪裡?!
恐懼慢慢裝滿她的胸腔,握着那可憐的孩子已經沒有痛感的手,她幾乎站立不穩。
“南,南邊……”孩子突然張嘴,“我看見他們,去了南邊……”
陸小池一喜:“南邊!暖暖他們在南邊!”
突然手上的溫度似乎驟然一減,陸小池低頭,只看見那孩子緩緩閉上的眼,心下巨慟,她大叫出聲:“孩子!撐住!撐住!”
醫護人員馬上對孩子進行各種急救措施,有了暖暖他們的下落,陸小池一秒鐘也不能再等了,在還沒見到自己的孩子之前,陸小池的心裡只有自己的孩子。
請原諒她此時的無情——孩子,你一定要撐住!
天色越來越暗,周遭越來越安靜,陸小池跟在搜救隊裡,身邊跟着大批的保鏢,她後悔把保鏢全部撤走,她太大意,她太自私了,她怎麼能因爲自己對楚河的愧疚而置自己兒女於危險之中呢?
“媽,冬辰會照顧好暖暖的。”時梵塵冷靜地安撫自己的母親,小小的少年,眼睛裡盡是殺氣,等他抓到那幾個人渣,他一定要親手將他們槍斃!
陸小池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走,似乎已經聽不到身邊的人的聲音了,她只能不停向前,用盡全力向前,因爲她的女兒就在前方等着她施救!
突然前方傳來一聲驚呼:“這裡有血跡!”
一灘深紅的血跡,以及一塊暗紅色的皮肉,巡着血跡往前走,線索卻在河邊中斷,那道血跡到了河邊,便徹底沒有了。
“媽,我再回一次剛纔那裡。”時梵塵沉聲說,將母親交給身邊的保鏢,他帶着兩個保鏢返回發現血跡和皮肉的地方去。
皮肉成色粗糙,上頭的毛很密很盛,這是一塊從成年男人腿上撕下來的肉,時梵塵仔細觀察,突然他發現在那塊皮肉的邊緣發現了一排牙齒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