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先生
白無塵在村子裡找了一輛裝稻草用的牛車，將季命放在牛車上，並用草覆蓋着，遮掩行跡，而自己和花惜月也換上了農家的衣服，黎倩本就是一副土打扮。白無塵趕牛車，黎倩坐在他旁邊，花惜月則在車上照顧季命。你能想象一個白衣出塵的少年也會趕牛車嗎，要是讓江湖的人看到了一定會很震驚，名動江湖的奇俠白無塵竟然在趕牛車。這種事情是不需要學的，白無塵趕牛車的技術還不錯，至少牛跑得不慢，照這樣的速度明天黃昏之前是能到蘇州的。
牛車走的都是野道，車輪咕嚕咕嚕響，一個時辰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天也逐漸黑了。天黑了對於村夫村婦們來說是件好事，他們可以結束一天的農忙生活回家好好吃頓飯，睡個覺了。對於白無塵卻是極大的壞事，危險往往容易隱藏在黑夜中，一直讓他擔心的那個人不出意外馬上就會出現了。九先生最喜歡黑夜，這也是季命受傷的最後一個黑夜，到了薛生白那兒就不再有機會了。白無塵在江南交友甚廣，尤其是六大世家之一的池家就在蘇州，池劍和他關係莫逆，不會不管，讓九先生和一大世家去作對，他纔不會那麼傻。
白無塵叫停了牛車，黎倩四處觀望，沒發現什麼異常，花惜月雙眼已瞎，更不懂周圍將會有什麼事發生。這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是一處開闊的平原，九先生會在這裡動手嗎？白無塵臉色十分凝重，他知道那個人已經來了。晚風吹在臉上有些涼，黑夜中隱約傳來了腳步聲，開始很模糊，幾乎聽不太清，漸漸地聲音就大了起來。腳步聲和平常人無異，聽不出對方功力得深淺，這正是對方的可怕之處。黎倩掌心暗暗用力，她的心隨着腳步聲不停的震動，快要提到嗓子眼！
“聚氣凝神！”白無塵輕喝，黎倩這才明白是中了黑夜中人的招，趕忙匯聚心神，抱元守一，纔將心境平復下來。那個人的腳步聲竟能破開一個高手的心防，當真是不可思議。花惜月不懂武功，所以幾乎沒受什麼影響。腳步聲停住了，一個黑影站在離牛車不遠處，卻讓人看不真切，只知道他手裡提着箱子。
“放下季命，我可以不殺你們，否則你們都得死！”黑夜中的人語氣冷漠，彷彿是在和死人說話，包括白無塵他也沒放在眼裡。他甚至不知道對方是白無塵，也不需要知道。
“我要是不放呢？”白無塵的態度很堅硬，九先生不是章澤，他從來不會講江湖道義，今晚的一戰不可避免。
九先生楞了一下，很久沒有人敢用這種語氣和自己說話了，他沒有回話，開始打開手中的箱子，雖然看不清他的動作，但能感覺到很認真，也很細膩。這口箱子跟了他三十年，是他最寶貴的東西。白無塵調動了全身的內力，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九先生，黎倩掌中氣流涌動，黎魔宗絕技——化天掌，她的心裡很不爽，尤其是看到那個人不緊不慢的樣子，一掌推出，頓時黑夜被照亮了許多。白無塵知道她會出手，他也想先試探一下九先生的底細。黎倩的內力已是一流高手中等之境，九先生的武功再高，不出全力未必接的下這一招。
九先生輕咦一聲，沒想到還有一個高手，等到掌風襲到他面前時，他面色變了，手裡拿着不知道什麼武器，一陣旋轉，才擋下了這一掌，人卻向後退了三步。就在九先生出招的時候，黎倩看到了他的面容，不，準確的說只是看到了他的頭部，戴着一個鬼臉面具，陰森恐怖，讓人看得心悸。
“有趣，有趣，黎魔宗的人也攙和進來了，就算是黎道親至，我都不會給他面子，何況只是個小娃娃！“九先生在笑，卻笑得有些陰測測的，他撫摸着兵器，似乎剛纔的出手傷了他的寶貝。
黎道就是黎魔宗的宗主，黎倩的父親。想不到九先生連一代宗主都不放在心上，他的魄力與武功可想而知。其實他的武功剛纔已經顯現出來了，接下黎倩的化天掌只是後退了幾步而沒有受傷，足見他的內力深不可測！
“既然你們要玩，我就陪你們玩玩，好久沒這麼刺激了！”九先生有些激動，能碰上讓他感興趣的事實在不多，黑夜中閃過一道寒光，且亮度越來越大，白無塵心神一凜，看到一個銅鑼狀的東西朝着黎倩的頭顱蓋下，那個銅鑼不住的轉動，邊上有着鋸齒。黎倩在一瞬間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一個閃身，鬼黎步！身形在黑夜中擺動，臉殘影都看不到，可那個銅鑼一直鎖定着她，好像長了眼睛，黎倩在哪兒，銅鑼就在哪兒！白無塵的臉色變了，他看出了這是什麼，江湖上流傳着一個禁忌武器，因太過殘暴和血腥，正統高手都不會去使用，否則會招致中原武林的封殺，血滴子！千里取人首級，例不虛發！黎倩還在閃躲，血滴子罩在她的頭上讓她壓力很大，一旦停下，怕就要香消玉殞了。九先生用的是這樣狠毒的武器，他的那口箱子到底還有多少令人想不到的東西？
白無塵很想出手，但他不能，一旦出手，黎倩就會分心，要是九先生還有後招，那就麻煩大了！高手之間的對決容不得一點馬虎，黎倩深深知道這一點，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內力終有耗光的時候，血滴子卻不會停，一直到取人首級！她身形驀地一頓，血滴子不再盤旋，直取她的首級。“嗡嗡嗡”的聲音響起，是來自地獄閻王索命的叫喊，黎倩舌尖連吐三口鮮血，血變大法直接用了三層！她的氣勢陡升，掌心如玉，擡起，向血滴子抓去！一隻芊芊玉手去抓一個能取人首級的殺器，這是滑天下之大稽，黎倩莫不是瘋了，還是想犧牲一隻手來保住自己的命？須臾間，血滴子停止了旋轉，沒有出現血濺當場的情況，黎倩的手攫住了血滴子！很難想象她是怎麼做到的，就算是少林的金剛手也不可能做到。她的臉色很蒼白，死死地抓着血滴子，她曾經用這一招抓過黑虎幫暗衛的刀，很輕鬆！今夜抓血滴子，很吃力！黎魔宗的化天掌不僅攻擊力驚人，放手更是一流，掌心如鐵！
血滴子的氣勢全無，九先生放棄了控制它，“不錯，不錯，能將黎魔宗的化天掌練到這個程度，你一定是黎魔宗的大高手，我想你死了，黎道肯定會很傷心！”即使黎倩接住了血滴子讓他很詫異，但殺她還是有十足的把握！
“你的大話未免說早了些！”黎倩用的是女聲，她的內力耗損很大，現下有些虛弱，說話也不是那麼有力。
“嘿嘿嘿，沒想到是個女娃，我來猜猜你的身份，聽說黎道有個女兒，想必就是你了，沒想到竟然來了中原，妙極，妙極！”九先生手裡的東西似乎變了，誰也沒看到他是什麼時候換的。
“哼，知道我的身份還不放我過去，要是讓我爹知道了，你逃都逃不了！”黎倩見情勢不容樂觀，向搬出黎道嚇退九先生，同時爭取時間回覆自己的內力，她不確定白無塵是不是他的對手。
“黎道，別人怕他我可不怕，我要殺的人他也阻攔不了，包括你！”九先生的兵器在黑夜中發出了“吱呀”聲，不知道又是什麼恐怖的殺器。這次沒有亮光，連破空的聲響都極其細微，但白無塵聽到了，九先生出招了，是奔着他來的。九先生還不想黎倩這麼快就死了，他今夜的興致很好，想多玩一會兒，於是出手的對象是白無塵。
白無塵注意着黑夜中每一絲細小的變化，他聽出了是針的聲音，至少有一百枝針鎖定了他，他沒有出劍指，在黑夜中劍指很難把握住每一道針的痕跡。雙手成掌，打出的卻不是掌，是劍，劍能通過指尖發出，同樣能通過掌。劍掌崔生了很多道劍氣，尋找着針的影子，“乒”很清脆，一根針被擊落，落地卻無聲，朕極輕，也極細，是梨花針！江湖禁忌武器中有梨花針，一出就是百針，毫無蹤跡可言。劍氣不斷的和梨花針碰撞，二百根梨花針，就有二百道劍氣，準確無誤！九先生看着那些劍氣，神色很不自然，有些掙扎和悔恨。
“以掌化劍，你是那個人的弟子？”九先生的語氣不像剛纔那麼凌厲，反而有些無奈。白無塵目光閃動，沒有回答。他知道九先生口中的那個人是誰，有時候不說話就是一種默認。
沉默了一會兒，九先生沒有出手，拿起地上的箱子。收箱子，這是他殺完人後纔會做的動作，“罷了，罷了，我曾經答應過他，以後遇到他這一脈的人都會繞着走，沒想到今夜我一生中最不能忘記的兩個人的徒弟都在這兒，或許這就是天命吧……”九先生走了，腳步漸行漸遠。他殺季命是爲了報當年殺神傷他之仇，卻又碰到了那個讓他敬畏一生的那個人的傳人，難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安排。
九先生走了，眼下就剩下花正那一關，他是肯定不會放過季命的。花惜月現今眼睛瞎了，花正必定，瘋狂之後的花正是可怕的，什麼事都有可能做出來，白無塵看看天空，九先生耽誤了他們將近一個半時辰。他有一種直覺，在天亮的時候就會遇到花正，季命這條殘命能等到薛生白那兒嗎？白無塵不知道，他能做的事唯有拼命趕路，離蘇州越近就活季命的機率也就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