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除夕

我愣了一愣,又怔了一怔,最後乾笑兩聲:“咳,哈哈,那個,您說是就是吧。”

他似乎興致很好,並未深究,笑了一陣便轉身去用膳:“男裝扮像不錯。”

我心中竊喜。

“只是煙花柳巷紅塵客,不好。”

我腳下一個踉蹌,默默在他身後執起袖子擦了擦汗,這人是神算子還是神推理?

原來那日雖由於五阿哥臉傷未擺宴席,禮倒是收了不少,只是我上午與他慪氣,下午支開了衆人出府,晚上又徑直回了院子,這才竟沒察覺。

而沁珠這次出來,去見五爺吃了閉門羹,轉而去向宛凝訴苦。孰料宛凝自己本就沒見到五阿哥鬱鬱寡歡,而且有孕在身喜怒無常,不耐煩打發走了沁珠,說起來,其實與禁足也並無甚差別。

我聽了巧月所報,我雖心有餘恨,卻已平靜很多,現在只是嘆息,這樣不通事理,卻用盡力氣想進來這深宅,碰上我並不會刻意去傷害她,那別人呢,終究不會好過。

請安時見她收斂不少,唯唯諾諾。圓臉也清瘦了下去,看上去挺憔悴,我也有些不忍再訓她,並未與她爲難。

五阿哥依舊每日會避開宛凝沁珠來我這兒,我也時不時帶些新研製的糕點去書房看他,或聊天,或鬥嘴,相處久了覺得五阿哥學識淵博,人也有趣,跟他相談還學了不少東西,日子清閒卻並不覺乏味。

春節將近,五阿哥的傷也漸好,終於去見了宛凝沁珠,滿府喜慶,我卻有絲淡淡的落寞。

“又在發呆了?”

一陣寒氣撲面,我心中訝異,面上卻如常,起身行禮:“累了一天,明兒就要早朝,不想爺還有時間過來。”

他無奈一笑,在爐邊坐下:“聽她們哭訴了一天確實心累,這不來你這兒靜靜麼,你呀,可別再陰陽怪氣說話了,莫不是無了專寵不痛快了?”

我白他一眼:“這還不是跟爺學的,自打這回受傷,爺說話可是少了許多拘謹。”

“哈哈,倒是覺着輕鬆了不少,也許是看破了些許吧。春季賀禮置辦的怎樣了?”

“準備的差不到了,過兩天爺親自查看一遍便可以送入宮了。”

“嗯。”

對坐爐前,暖光在臉上躍動,言語寥寥,卻是心安。

今日除夕,探望過宛凝,見她這些天狀況都挺好,只是渴睡,也就吩咐小襄等人細心照料,多搬些火爐暖着。

早早入宮去向宜妃請安,翊坤宮很是熱鬧,德妃、勒貴人都在。沾染了節日的喜慶,所有人衣飾、面容都倍顯精氣,有說有笑,一團和氣。

五阿哥知我坐不住,應了一會兒衆妃的關心,便帶我出來了,宜妃見五阿哥病癒,心情也好,爽快放了我們離去。

出了翊坤宮,一見轎子與小廝,我條件反射拉了拉五阿哥袖子,他腳步一頓,會意地衝我一笑,向跑上前來的小廝揮揮手:“我與福晉走走,不乘轎,你們也不必跟着。”

花盆底鞋踩着積雪吱丫作響,我將絨帽翻起來緊護住頭,還是覺得刺骨的冷,可這樣走着,心裡是舒服的。

他忽然走近,不由分說握了我的手,大而暖包住了我凍得發涼的手,我索性不掙脫,任手心傳來的溫暖流遍全身。

“去哪?”

去哪?我搖搖頭,想這樣走走,並無目的去哪。他微微笑着,跟着我的步伐,不再問。

從蕙欣宮出來,我有些茫然。走來這裡,本就無心,現在才明白,原來如此宏偉的宮殿,我所掛念的唯有這一處,現在竟有些何去何從的迷茫。

手腕一緊,換五阿哥拉着我走:“帶你去個地方。”

我也不問哪裡,跟着他的牽引,像是有了方向,不知終點是何處,但此刻這樣走着,很踏實。

終點是御花園,不待走近就有幽香撲鼻。從未親眼見過如此梅樹,白紅皆有,現在真的能體會那兩句寫梅的詩了:“遙知不是雪,唯有暗香來。”“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五阿哥夫妻倆真是溫馨地讓人羨慕。”

我們聞言轉身,我不由傻了眼,又是一個絕色女子,卻不似宮中妃嬪,仙子一般不染塵,原來是衛娘娘,八阿哥的生母。

互相見過禮,一併賞花。

沒有記錯的話八阿哥的生母應該是良妃,哪裡想到至今還未被封嬪未有封號,八阿哥如今已能看出很得康熙的心,衛氏的身份反倒有些尷尬了,我們敬她是八阿哥額娘,也都稱一聲衛娘娘。好在她性子挺爽朗,看樣子並非在意身份地位之人,加之才氣美貌兼備,這個下午的相處十分愉快。

申正開席,今晚除夕,規矩又是不同,雖同是家宴,確是比上次多了太多家的意味,最大的不同,便是皇上與妃嬪同席,這大概是唯一一次特許后妃陪宴的了。阿哥、公主、福晉雖然在最外側分桌而席,卻也都在乾清宮主殿內,這才得以親見皇上用膳。

鼓樂聲伴着衆人入席,我們相繼給皇上請過安,便各自歸位。皇上自己一桌,大宴桌與皇上寶座之間設一長几,菜點便擺在大宴桌上。

我左右分別是四福晉、七福晉,側對面則是太子側妃、大阿哥側福晉和三側福晉,好不容易等到儀式全部完畢,我是真有點餓了,好在今兒氣氛不錯,不一會兒就漸漸熱鬧起來,我也時不時與旁邊的四福晉、七福晉聊了起來。

這樣邊聊邊吃,晚宴用了近一個時辰,接下來是看節目,歌舞、器樂等等,最初還挺新奇,看了一會兒我便提不起興趣了,比之電視可是差了太多,又常不自主想起宮裡與四公主一起的時光,一時心情有些低落。

藉着去茅房的理由出了來,天已經暗了多時了,雪停了一天,晚上開始有化的跡象,更是冷的刺骨,無奈望天,宮裡可不似府上,根本沒有逃的可能,嘆息,也只能透透氣就進去了。

低頭哈口氣搓搓手往裡走,沒幾步一件皇子朝服出現在視線裡,我駐足擡頭,是五阿哥。

片刻前出來,是有偷瞄他在幹嘛的,與身旁的七阿哥想聊甚歡,飲酒觀戲,根本沒注意到我出來。我驚訝地開口問,卻只說了一個你字,索性住了嘴衝他一笑,問怎麼發現我出來還是爲什麼跟出來或是怎麼跟皇上說的,並無意義,他現在出來了,我確實是滿心歡喜。

他也不解釋了,回我一笑,伸出手握住我的:“走吧。”

我們去翊坤宮換了便裝,出了宮門不久就聽到外邊兒熱鬧的很,他嘲笑了一陣我迫不及待的樣子,卻拉着我提前下了車,燈火通明,熱鬧非凡,一片紅火,年味十足。

這是初次在古代過節逛街,我“村裡人進城”般興奮地竄來竄去,全然不顧身後不遠的五阿哥已經拉下了臉。

一路逛了各種街邊小攤,尋着香味來到了賣湯圓的小店。甜香味讓我移不開步子,轉頭看緩步而來的五阿哥。

小販揭開熱滾滾的鍋,舀了一勺笑道:“來一碗吧,這湯圓可甜了,看這位夫人挺想吃,這位爺,爲夫人買一碗吧。”

不及他皺眉反駁,我扯着他袖子討好地搖:“就一次就一次,難得出來一趟。”

味道真挺不錯,雖說沒有府上和宮裡的細膩,味道卻正宗。勸他一起吃無果,我就自顧自吃個痛快,看着我一整碗一掃而空,他有些無奈:“今日宮宴好菜可不少,你這是沒吃飽還是這裡的更合你胃口?”

我滿足地笑着衝他搖頭:“是我太好養活,美味珍饈可享受,粗茶淡飯亦不挑!”

熱燙的湯圓下肚,身子緩和起來,酒足飯飽,我也安分下來,聽話地和他牽着手往前逛。看着小孩兒拿着糖人在身邊嬉鬧追逐,心情異常的好。

“哎呦”跑在最後的一個胖嘟嘟的小男孩摔在我們前面幾步,嘈雜聲淹沒了他的□□,前面的小孩不回頭嬉笑着越來愈遠。五阿哥適時放開了手,與我一併上前扶起了他。忽覺頭頂天空一片絢彩,接着便是噼裡啪啦的爆竹聲響起,衆人歡呼着往前涌。“洛洛!”仰頭看天的我只覺手被拉了一下,還沒握緊就被人流擠着身不由己向前去,轉身無法,四周都是興奮的陌生面孔,心中慌亂,我們走散了!

脫下花盆底鞋、換上便裝的我身材更顯嬌小,除了頭頂一方天空,踮着腳也什麼都看不見,只得小心翼翼順着走,若是摔了,照這人羣,指不定就成歷史上踩踏事件的主角了,還不敢想我這平常足不出戶的路癡怎麼找回府,好好的節日過成現在這樣提心吊膽的也真夠鬱悶的,要是五阿哥在身邊就好了,應該會是他負責排憂解難我只管吃喝玩樂的另一種情形了吧。

身邊突然響起掌聲與歡呼,絢爛的煙火點亮整個天空,絢爛而溫暖的光映在每個人臉上,即使陌生也能感受到一片祥和,不由自主融入這片樸實中。

人羣漸漸散了,我尋思着走到了兩條路的分岔路口,不知往哪兒走也不急,似乎毫不懷疑他會來接我,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年代陌生的地方,周圍都是陌生的面孔,缺乏安全感的我卻不再似初來時的彷徨無措,原來不知不覺我已經這麼信任他。 Wшw ⊙TTkan ⊙¢O

街頭早已擁擠不再,卻是依舊熱鬧,等了一會兒不見五阿哥過來,我邊跺腳取暖邊左顧右盼。對面烤紅薯的老婆婆引起了我的注意,大概已近花甲之年,花白的發,微躬的身子,寒風中縮在爐旁取暖,面對來人卻總是笑得那麼慈祥滿足。

我的手探上腰間的錢袋,有備無患果然還是很有必要的,有了前幾次的教訓,現在出來怎麼可能不帶錢呢,嘍,現在派上用場了,我樂呵呵走過去。

“讓一讓!”“讓開!”“滾開!”喜慶的氣氛混雜了一些不和諧的詞,我皺眉轉身,卻嚇得愣住,一輛馬車徑直向我衝來,前面坐着衝着街邊怒吼卻不減速的車伕,我下意識的躲,卻明顯已來不急!註定死在馬蹄下嗎?我絕望地閉上眼拼命地跑,卻還是能感覺馬車帶動的凜冽的風割過臉頰的痛,彷彿能想象即將被踏於馬下的撕心裂肺的疼。

突然想到好多有的沒的,是要回去了嗎,腦海中他的面孔越來越清晰,好像,有點不捨。

迷糊中有人環住我的腰,給了我一股很強的推力,速度快了好多,旋風似的轉到了一旁,馬蹄聲逼近又遠去,除了頭暈我好像並不疼。

“你怎麼樣?”我睜眼,天旋地轉了幾圈,終於看清他的容貌:白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