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受傷

“小苔愚笨,不會辨認,格格當時未在意就沒仔細去查。不過那紙似乎不常見,有些像上月五爺送您的那紙。”

我再也壓制不住心中怒火,一揚手將桌上器皿全掃落在地,噼裡哐當碎了滿地,又在衆人尖叫聲中不解氣地一腳踹翻了桌子:“把白佳沁珠給我帶過來!”

我趕走了所有人,只留下沁珠與我兩人,我沒說話,她望着滿屋狼藉顫抖着也遲遲不敢開口,說實話,若是可以,真想上去掐住她脖子!

“爲什麼?!白佳沁珠你告訴我爲什麼!我沒招惹你,爲什麼要偷那張字!”

她一驚,險些摔倒,顫抖道:“嫡福晉,奴婢不知您在說什麼。”

我氣急一巴掌甩過去,啪的一聲脆響,她驚訝地擡眼看了下我,捂着臉嚶嚶哭了起來。

忽然門上輕叩,我遲疑了下,不開門問道:“誰?”

“回嫡福晉,奴婢小襄,側福晉請您過去嘗新制的糕點。”

“知道了。”

“那奴婢先行告退。”

“既然你不說原因,那就滾吧,結果已然註定,知道原因又能怎樣彌補?只是白佳沁珠你給我記住,你那些勾心鬥角的心思別對我用,我不會爭,可你若真惹着了我,我也不會鬥不過你!”

庶福晉白佳沁珠被禁足,外加每日抄寫經書。當這消息準確無誤地傳到了宜妃耳朵裡時,我終於深刻體會到了什麼是傳說中的眼線。

託他們的福,沁珠被關半月後,宜妃就宣我進宮,說沁珠剛進府,又不是官宦人家,規矩差點,讓我多包容些,總之就是旁敲側擊讓我放她出來。

宜妃的命令當然不能違,可我也不是傻子,給四姐的賀禮被她毀了可不是小事,恩怨分明,絕不能便宜了她。於是有了庶福晉出門不許侍從跟着,去哪裡卻都有人攔着的情況,所謂的自由,只是行走的自由罷了。

我知道眼線在暗處我找不出來,也知道一舉一動或許她都清楚,而我氣來了天皇老子也得讓路,何況本就是沁珠做的不可原諒的錯事,必須給她教訓。這樣一月沁珠都未曾見到我與宛凝,到最後她也覺無趣便也不再出門。

這日正在午睡,被外邊兒嬉笑聲鬧醒,叫了小苔進屋來,原來是落雪了。

裹了厚厚的冬衣出門,驚歎北方的雪居然可以下得這麼豪氣,短短一中午,已覆滿了地面。空中也不似南方雪花飄灑翩翩落,而是粉塵一般,乾淨利落。

一片請安的聲音後,院裡又重歸寧靜。我一直是喜歡雪的,只是從小在南方,少有大雪,原來也來過北方,可沒趕上下雪的時候,算起來,這該是第一次見朔方飛雪了,久久壓抑的心情難得有了些許好轉。

“格格,小苔去搬把椅子支個爐子,您坐着賞雪吧。”

“不用了,看會兒就進屋去。”

“這雪多美呀,反正今兒下午也沒什麼事,格格爲庶福晉的事煩心多日,難得有喜色。”

我無言以對,站起身來伸手去接落雪,四姐他們該到了吧,那裡下雪了嗎?我送的一張囍字與一副山水畫,代表姻緣幸福與宏願成真。而未送達的囍,會是她註定無果的情嗎?每每思及此,總覺悲痛難耐。

可是事已至此,我又能怎樣,懲罰沁珠,實際上除了限制她出行、離開我視線外也別無他法,畢竟我不是狠得下心的人,真要杖責什麼的,且不說五阿哥和宜妃斷不會讓我這麼做,我自己其實也未必下的了手。

現在看來,原來我做的,何止禁錮她,還禁錮了我自己,傷了關心我的人。

我歉意地看向小苔:“我無法那麼快釋懷,又讓你們爲我擔心,其實挺過意不去的,你們都明白,我從未拿你們當奴,你們是我最親的人。”

“格格您待我們的恩情我們都懂,能服侍您是小苔的福氣,您也是小苔最親的人。”

“福晉!”

我看着遠處巧月撐傘奔走,迫不及待開口叫我的樣子,待她走近,不禁笑道:“何等好事讓冷靜的巧月也這般急切了?”

“確是好事,您一直有疑惑的小衫的事查出來了。果然如福晉所料,她是有苦衷的。”

我聽她說完,頓悟之餘更深的嘆息。

“巧雲,你找藉口出府,去趟白府,向沁珠阿瑪把小衫的弟弟贖回來,就說是爺的意思,並叮囑說爺的意思不要聲張。”

“是。”

巧雲退了出去,小苔擔憂道:“格格,您假借五爺的意思,到時候,一直瞞下去嗎?”

我搖頭:“遲早會瞞不住的,只是,當作交換吧,賀禮一事雖是沁珠所爲,可是未能送達,與五爺也有關,也算是是他欠我的。現在若是不說明是爺的意思,怕是白玉會去討好宜妃,白玉本就是藉着宜妃纔將女兒嫁進來,若知道了真相,只怕到時候更難辦了。”

“可是爺對您有愧疚感,也許就更常來了,格格這樣做…”

我皺眉道:“小苔,就算我爭寵,現在也是救人最重要,何況我怎麼想,你不懂嗎?”

她忙垂首低語:“小苔知錯了,只是看五爺越發對您上心了,纔會一時分不清輕重。”

午夜夢迴,不知是不是壓抑地太久,獨自抱着被子呆坐。夢裡媽媽依舊溫柔,說希望我獨立,卻不捨放手,爸爸嚴厲中帶着欣慰:我女兒一定能行…夢裡越是幸福,醒來卻越是落寞,近一年未見了,一切恍如隔世。

以前也不是沒有嘗試,可無論怎麼說,小苔她們始終不敢與我同牀,想找人卻只有自己,黯然垂淚,突然想起夢裡爸媽的那些話,若有所思,靜坐到天邊泛白。

“格格!”

我眼也不睜:“昨晚睡得晚,讓我再躺會兒,晚些去瞧瞧弘升。”

“格格,不好了,您還是快起吧。前方傳來消息,五爺受傷了,如今快馬加鞭直接送回宮裡,皇太后宣您儘快入宮呢!”

瞬間清醒,我不再言語,加快速度洗漱完啓程。

“小苔陪我就好了,巧雲你儘快通知所有知情人先別告訴宛凝。”

車輪轆轆,其實心裡很亂,剛剛上車後拿到的那封信,小苔說是五阿哥叫人秘密送與我的,看完後五味雜陳,他向我道歉,即使不說,也能輕易想到一個阿哥放下架子去道歉何其難,而最後,不知是喜是悲,他受傷的真相,竟是“拜我所賜”,他說腦海裡閃過我對小苔的那些畫面,竟不由自主地爲高旭擋了一刀,那個這個時代他們都視作奴才,本該用生命守護主子的人。

我按他所說處理掉了信件,換了轎輦趕去皇太后宮裡。

第一次見一貫沉穩的宜妃無助地踱步,我請過安,她才停下:“皇太后在內殿,你去勸勸。”

我點點頭,安慰了幾句便進了內殿。那位衣容華貴的皇太后撫額倚在榻上,愁眉不展,憂容滿面。我心一緊,或許此刻,她只是一位單純擔心孫兒的奶奶,無關顯赫的身份。

我行完禮,她才緩緩睜眼:“你來了。”

我走上前,太后擺擺手,服侍丫鬟退了下去,我輕輕爲她揉着額角::“太后慈愛,心繫五爺,臣妾心知,可您的身體要緊,五爺回來也正是需要修養的時候,您若是病倒了,會讓他更擔心的。”

“哀家明白,可老五是哀家親自帶大的,何其心痛。”

“五爺武藝高強,福澤綿厚,定會平安無事的,況且這回是爲救四公主,深宮之中,真情可貴,臣妾想,五爺也一定希望您爲他而欣慰的。”

太后握了我的手:“難得你這丫頭這麼懂他,哀家沒有看錯人。”

“太后既已想通,就先用些早膳好嗎?”

不一會兒便有丫鬟端了羹湯上來,我服侍太后喝下,她問道:“你也沒吃?”

我納悶爲何突然問到我,還是點了點頭。

她讚賞地點點頭:“你也快去吃點吧,哀家也吃不完兩份。”

我這才注意到兩份羹湯是一樣的,一定是小苔有意爲之,心裡暖暖的。

一直等到近正午,纔有下人急急來報,五阿哥的馬車已進宮,宣了太醫等候,五阿哥在大阿哥的護送下到慈寧宮不久,皇上和重阿哥也相繼而來。

人羣簇擁,我甚至未曾有近他身的機會,只遠遠見他被送往內殿由太醫整治。

傷並無大礙,只是傷了臉,怕是要留疤了。太醫戰戰兢兢地回稟,畢竟誰都知道傷了臉對阿哥來說意味着什麼。宜妃本就拿着帕子不斷拭淚,此刻更是悲痛難忍,竟暈了過去。皇上忙派人直接用龍輦送了回去。

我也是萬分震驚,本以爲會向古裝劇所演用胳膊受傷,沒想到竟是臉!那後來五阿哥未參與九龍奪嫡,難道這纔是主因?!緩了許久,輕嘆口氣,不知是喜是悲。

又是許久,一批批人進去探望出來,漸漸散去。終於只剩皇太后一人在內,而五阿哥已然睡去,我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太醫上了藥,臉上繃帶又重新束上,白上隱隱透着血紅,一定很痛吧,只是不知傷口與權位,孰輕孰重罷了,不知不覺,眼淚竟啪啦啪啦滴在了他胳膊上,太后目光掃過來,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擦了淚,太后苦澀一笑,領着下人出去。

我看着太后離去的背影,卻覺手上一熱,他握住了我的手,我渾身一顫,轉頭望他,果真對上他深邃的眸子。

“是我吵醒了你嗎?”

他扯了扯嘴角,算是默認,卻並無怪罪之意,張了張嘴,卻沒說出來,我想着他正虛弱,正要問需不需要筆紙,卻感覺手腕傳來一股力度,將我一帶,貼在了他身上,聽他虛弱的顯得有些懶懶的嘶啞卻好聽的聲音在我耳邊道:“我回來了,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