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伯按柳老太太的意思,準備秘密地審訊新姑爺,以少樸的母親做爲人質相要挾,讓他說出事情的真相。田伯一直靜悄悄地躲在小姐和姑爺房間外面,伺機尋找機會。
正好當天下午,小姐玉饒要帶着丫環一起去廟裡敬香,說是要還菩薩一個心願。田伯覺得機會來了,一等她們出了門,便帶着兩個孔武有力的家丁向姑爺的房間裡走去。
少樸正在睡午覺,聽見門被撞開,驚的從牀上彈起,再看來者的表情,知道來者不善,但一點也不驚慌,似乎早就意識到他們會來一樣。
田伯說話的語氣倒是還和以往一樣平穩,“姑爺,我們也不想爲難你,只是你不說點什麼,老太太那裡我們實在沒法交待。”
“你們讓我說什麼。”少樸淡淡地說。
“那天晚上,我去後院,遇到了女鬼,恰巧也撿到了一個東西,今天我給姑爺送來了,姑爺看看,是不是眼熟?”田伯說着,將那隻錦囊放在了桌子上。
少樸心裡一驚,又很快平靜下來,“是我的又怎麼樣,能代表什麼呢。”
田伯哼了一聲,“姑爺你給我們一個痛快話,後院最近發生的那些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笑話,就憑一隻錦囊就斷定是我乾的,還有別的證據嗎?快點說出來,我洗耳恭聽。”
“姑爺何必爲難我們這些下人呢。”田伯頓了下,“如果你還是執迷不悟的話,你不爲你自己想想,也該爲令堂想想,她那麼大的年紀了,你真的忍心她……”
田伯以爲少樸聽到這樣的話,即使不會氣得暴跳如雷,至少也是驚愕氣惱,可少樸居然哈哈哈地大笑起來,令在場所有的人都驚訝不已,他們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我和我的母親都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你們還能拿我們怎麼樣呢。”少樸陰陰地說,而這時,後窗不知道怎麼一下子全都打開了,過堂風吹過來,少樸的頭髮胡亂舞動着,活像一隻鬼。
“難道,她……雙胞胎?”
“你還沒糊塗,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了。當年我來柳府給二姨太接生的時候,發現柳老太爺不在家,而你和管家則心懷不軌,所以就多留了個心眼。二姨太生了一個男嬰後,你立即抱着嬰兒走了,沒想到二姨太的肚子裡面還有一個胎兒。嬰兒生出來後我發現是個女嬰,便偷偷地將女嬰帶出了柳府。後來柳家管家田伯找到了我,我開始還以爲是事情被人發現了,誰料田伯是想找我抱養一個嬰兒,我見機會來了,說女嬰是我在路邊撿到的,就這樣,這個女嬰又重新回到了柳府。”
柳老太太恍恍惚惚,像聽了一段離奇的故事,見大勢已去,她苦笑了幾聲,“原來老天竟然這樣捉弄我,可憐我辛苦一生,撫養長大的女兒竟是仇人的孩子,怪只怪我當年太疏忽大意了。”
“錯!要怪就怪你的心太過陰毒,你落得今天這個下場,也算是對你的報應。”玉饒斥道。
柳老太太欲哭無淚,“想必你早就知道真相了,爲什麼還假惺惺地對我好?”
“的確,我和少樸成親之前,我就知道事情的真相,假惺惺地對你好,除了想折磨你之外,我還想知道我娘和哥哥在什麼地方,好讓他們入土爲安。現在我已經把他們葬入了柳家的祖墳,他們也能安息了。”
“既然是這樣,你就殺了我,替你親孃報仇吧。”柳老太太無力地閉起了雙眼。
“那樣也太便宜你了,自從我知道我的身後之後,我恨不得讓你千刀萬剮,你想求死,我偏不讓你死,我要讓你嚐盡生不如死的滋味。”玉饒憤憤地說,將柳老太太拽到銅鏡前,打開那個牛頭馬面的小盒子,從裡面摳出很大的一坨香粉,像石灰粉一樣胡亂堆在她的臉上,她越塗越狠,越塗越煩躁:“你不能死,你死了就不好玩了,你得好好活着,好好地搽着這香粉。忘了告訴你了,這個香粉的名字叫魂香,用被你害死的人的魂魄來做的引子。”
柳老太太一如以前,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味,她眼前的影像流水一樣晃動起來,兩個人影,一大一小,一男一女,手牽着手向她走過來,近了,才發現那個女人正是當年的二姨太,樣子和死前的一模一樣。
從此,柳府就多了一個瘋老太婆,她被關在了後院的雜物間,手裡終日拿着牛頭馬面盒子,朝空空的井裡做着舀水的動作,然後端到自己的鼻子下面聞一聞,陶醉地說:“這魂真香啊。”
尾聲
某日,柳家大小姐玉饒端坐在梳妝檯前,由丫環梳妝着。這時,少樸走了進來,讓丫環退下,他從衣衫裡面拿出一個骷髏盒面的小盒子,“上次我研製的那種香粉出來成功了。”
玉饒驚了一下,差點把梳子掉在地上,“上次的那種,不是加了迷幻劑,專門用來對付那個死老太婆嗎?那種害人的東西,你怎麼還繼續研製呢?”
少樸兩隻手放在玉饒的肩膀上,看着銅鏡陰惻惻地說道:“以前那個叫魂香,這個叫屍香,味道比那個要好聞多了,而且不管誰搽了之後,就會讓臉在不知不覺中爛去。”
玉饒聽得毛骨悚然,想要轉身,卻發現少樸一邊將她的脖子勒在臂彎裡,一邊擰開那個骷髏蓋子,將裡面綠色的糊狀東西發瘋似地塗在她的臉上,等塗得差不多了,便氣沖沖地甩開玉饒,退後了幾步,喘着粗氣瞪着她。
“你瘋了!”玉饒罵道,她用自己的袖子去擦臉上的東西,可是什麼也擦不到。那東西就像一下子消失在皮膚的底層了。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爲什麼要這樣做吧,告訴你,我是爲了報仇,你還記不記得五年前,你在市集上縱容小廝們打死了一個賣甘蔗的小販,那是我爹,我娘爲了報仇,不惜自己毀了自己的臉。”
玉饒從圓凳上跌坐下來,當年的情景一下子全都涌上來了,確實曾經有一對夫妻小販終日在市集賣甘蔗,自己有一次路過那裡,一根甘蔗散在路中央,絆了自己摔了一跤,她惱怒不已,最後令小廝們將那個男小販狠狠地教訓了一頓,以後再也沒有在市集上面見過那對夫妻小販。沒想到,那個男小販回去後居然死了。
玉饒悲哀地說:“你與我成親,就是爲了報仇,可是你知道不知道我已經……”她說到這裡,感覺臉上奇癢無比,拿起鏡子一照,發現臉上起了一個紅色的小疙瘩,用手去抓,將個小疙瘩摳破了,一股黏液流了下來,凡流過的地方,皮膚頓時變得如同生繡的鐵片一樣。
“這只是開始,以後你的臉會比我孃的臉還要恐怖很多倍。”少樸欣賞似地看着玉饒的臉,“對了,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情,我娘說她你是二姨太所生的女兒,全是她編的,枉費那個死老太婆疼愛你一場,你不但不念養育之恩,還親手逼瘋了她。不過,話又說回來,不把那死老太婆除掉,又怎麼除掉你呢。連我也沒想到,我孃的一面之詞,居然騙過了所有的人。”少樸說完,得意地揚長而去。
玉饒驚駭地捧着自己的臉,又緩緩地轉向銅鏡。很快,一個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像黑夜裡的閃電一樣劃過柳府大院。
玉饒死了,第二天被人從雜物間的那口井裡發現。少樸去時,只見柳老太太一直朝自己瘋笑。官府前來驗屍的忤作斷定是玉饒自己落井身亡的,而且驗出她的腹中已懷有胎兒。
“你是人還是鬼?”管家田伯驚恐地指着他問,兩個家丁見情勢不對,慌忙從正門跑了出去。
“我是鬼,我已經死了二十五年了,我就在等這一天,我要爲我和我的母親報仇。”少樸直逼向田伯,而田伯轉身想從正門逃走,卻發現門竟然打不開。
“殺人償命,你逃不掉的!”
“饒命啊,饒命啊,少爺,我錯了,我鬼迷心竅,我該死,念在我這麼多年爲柳家兢兢業業勞苦的份上,饒過我吧,少爺。”田伯跪在地上,頭如搗蒜。
可少樸哪裡肯饒過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指了指着後院的那口井。
田伯知道少樸的意思,心如死灰,搖搖晃晃出了門,徑直向後院走去。
少樸看着田伯的身影,心裡有說不出的暢快。既然母親大人也來到了柳府,看來是到了算總賬的時候了,再說,玉饒很快也要回來了。這場戲,少了她可不行。他這樣想着,便向柳老太太的屋走去。
柳老太太此時正在自己的房間裡,絞盡腦汁地在腦海裡面搜索少樸的母親。她可比田伯要精明得多,纔不會認爲少樸的母親那是以前的那個二姨太,就算是二姨太化爲灰,她也能認得出來,更不會那麼輕信少樸就是二姨太當年生下的嬰兒。
就在她左思右量的時候,姑爺少樸不請自來,柳老太太心裡一咯噔,莫非田伯出了事情。
“看到我是不是感到很意外?”少樸全無以往的卑謙的樣子,面帶譏諷地朝向柳老太太。
“你到底有什麼事情?”柳老太太厲聲問道。
還沒等少樸回答,就有小廝進來向她彙報:管家田伯去了後院,自己跳到了井裡,已經氣絕身亡。
柳老太太驚駭地站起來,“是你乾的!”
少樸慢條斯理地坐下來,撣了撣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淡淡說道:“你怎麼說都行。”
柳老太太見他倨傲的樣子,問:“你到底是誰,我待你不薄,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嗎?還有你的母親,你們到底是什麼人,跟柳家有什麼仇?”
“我們沒有仇。”
“既然沒有仇,你爲何……”柳老太太的話還沒說完,房門“吱嗄”一聲打開了,兩隻腳一前一後地邁過門檻,向她走過來。
來者正是少樸的母親。她一進來,就對柳老太太說道:“柳老夫人真是貴人多忘事,二十五年柳府出了那麼大的事情,怎麼把我忘得一乾二淨了呢?”見柳老太太還是一臉茫然的樣子,少樸的母親提醒道:“當年二姨太快生的時候,還是您請的我呢。”
一句話令柳老太太醍醐灌頂,所有的一切都記憶起來。原來少樸的母親是當年二姨太分娩時的接生婆,難怪柳老太太會看着面熟呢。
“我想起來了,可是我們兩家之間也並無恩怨,你們怎麼會找上柳家了呢?難道你們想圖謀柳家的家產,如果是那樣大可不必,我年事已高,少樸既然是玉饒的丈夫,這家業遲早是你們的,我只不過想過幾天安分的日子罷了。”柳老太太嘴上這樣說,心裡卻思付着,他們對自己當年害死二姨太和男嬰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呢。
“柳家的家業我肯定是要定了,不過呢,這玉饒……”少樸說到一半,故意打住了。
柳老太太臉一下子變了色,“玉饒是我唯一的女兒,雖說不是我親生,但卻是我的掌上明珠,你要是敢對她怎麼樣,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少樸不但不惱怒,反而鼓起掌來,“說的好,說的好!”他對着門口處說了聲:“玉饒,你可以進來了。”
玉饒一直站在門口處,聽到少樸這樣說,自己走了進去。
柳老太太見女兒來了,又頤指氣使起來,對玉饒說道:“你來得正好。剛纔的話,你都聽見了吧,看看這對母子不但不懂得知恩報,還忤逆犯上,玉饒,這次娘將她們交給你處置。”
玉饒冷冷地看着柳老太太:“你這個老巫婆,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柳老太太驚愕地張大了嘴,“你說什麼?我是你娘啊,你居然聯合外人對付我。”
玉饒悲憤地說:“虧你說得出口,你是害死我娘和我哥哥的兇手,今天,終於到了我爲他們報仇的時候了。”
“不。”柳老太太跌坐在椅子上,“不可能,這不是事實,那個賤人根本就沒有女兒。”
“她有沒有女兒,我這個接生婆應該比你更清楚吧。”說這話的是少樸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