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婉和衣斜臥在石榻上淺淺而眠。每有一點小小的聲響,她便會很快地睜開眼睛看個清楚。如今這非常時刻,非常形勢之下,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萬事慎重起見。
牢中不知時日,只是約摸着是半夜時分,門外又響起了腳步聲。溫婉坐起身來,牢門便從外面打開了,進來的是司馬嘉和一名獄卒,不由微微一怔。見溫婉往他身後看了看,司馬嘉會意地說道:“陛下沒有來。”
“哦。”溫婉淡淡應了聲,心中起了層層漣漪。
“多出來的那一份奏摺已經尋出來了,數目對上了,陛下正與幾位大人在御書房覈實這件事情,準備徹查這份奏摺的來源,所以遣我過來請溫小姐進宮當面對證。”
溫婉點點頭,整了整衣衫,便隨司馬嘉出了刑部大牢,坐上等候在大門外的馬車。馬車轆轆而行,兩個人面對面地坐着,相顧無言。溫婉側身掀起車窗的簾子往外看。寂靜的長街,月初彎彎的一勾新月,無力地散發着昏黃的光芒。真是個寧靜而空曠的深夜。
回過頭,卻見司馬嘉正盯着她看,目光深遠綿長,有種能看到人心底深處的犀利。眼前的這個人,真的很難捉摸,就像到了這一刻,也摸不準他到底是敵是友。
“發現了嗎?”他淡淡地開口了。
“嗯。”溫婉點點頭。這並不是回宮的路,而是去往城外的路。“其實,在你走進牢門的那一刻,我就大約知道你的來意了。”
“哦?”司馬嘉揚了揚眉。
“就如你所說的你是奉旨到刑部提人,那麼帶我出來的時候,不可能沒有刑部的人在場。”溫婉淡淡笑笑。“其實我很感謝你沒有讓我死在牢裡,還幫我洗清賣國嫌疑。”
司馬嘉笑了笑,說道:“你誤會了,我並沒有幫你洗清嫌疑的打算。”
溫婉也笑了:“你帶我出來不就是麼?”
司馬嘉笑而不語。前面已然到了城門,隱約聽到有人在說“司馬家的車”,緊接着便是城門打開的聲音,馬車轆轆而行,竟暢通無阻。出了城,風忽然間大了起來,窗簾被吹得掀飛起來,溫婉忍不住又看向了窗外。她到這個世界至今,又何曾好好地欣賞過幾個這樣的夜色。
“陛下有沒有同你說過我的事?”司馬嘉忽然問道,頓時了半晌,才緩緩地加上一句。“關於我的身世。”
溫婉怔了怔。茫然地搖搖頭,隨即哂然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妨直說了。在我一眼看到你的意思,我就覺得你很危險。我一直都在勸蘇政雅要提防你,但是他一直都在勸我要相信你。倘若我是他,必定一早便疏遠了你,不會給你任何機會。”
“我該慶幸麼?”
溫婉笑笑說:“不該。因爲無論如何,你找上的都會是蘇政雅,而不會是我。”
司馬嘉會意地笑笑,沉默半晌,緩聲說道:“我的身世不太光彩,或許可以說是司馬家竭力掩蓋的恥辱。所以從小到大,受到的都是家人的猜忌和冷落中。不過我覺得就算是長房的嫡系,在司馬家這樣的大士族裡,日子也好不到哪裡去。所以,你和陛下之間的毫有保留的信任,一次一次的,使我很驚奇。”說着,他低眉哂然一笑,倒是少了些陰鷙,多了些平和。“既然你都實說了。我也不瞞你,其實我也向陛下說過很多你的壞話,尤其是在通州的時候。雪夏對你的偏見和敵意,也是我有意灌輸的。只可惜陛下也沒有聽進去。”
溫婉忍不住笑了:“這麼說來,我們還真是同病相憐。”
“不過,陛下終究還是信不過我。”司馬嘉說道。“查奏摺的時候,我想幫他,他拒絕了。說到底,他終還是怕我會趁機動手腳,加害於你。”
“你也該明白,如果易地而處之,他也會怕我會害你的。”
司馬嘉不置可否,沉默半晌才緩緩說道:“所以,先下手爲強。”
馬車停了下來,溫婉掀開車簾往外一看,卻是香江之畔。跳下車,迎着習習的江風,緩步來到江側,看着黑緞般的湖面,不自禁地想起了多年之前,也是在這裡,曾經有個人說,湖水是個神奇的存在,可以使人心平氣和,也可以讓人思緒萬千。
頸上驀然一涼,溫婉側了側頭,便瞅見了寒光閃閃的劍尖,冷厲得有些刺目。就這樣也好,過去一切美好的。醜陋的,開心的,悲傷的,都到此爲止了。或許到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就會發現其實這一切都是南柯一夢,自己其實一直都在自己那十平米的小窩裡,從來不曾離開過。
“到此爲止吧。”司馬嘉波瀾不興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雖然我真的很想成全你們,但是——你擋着我的路了。”
御書房中,蘇政雅提筆的手驀然一抖,擡眼間,只見尚書令與左相丞相正激烈地討論着。之前吩咐司馬嘉帶着他的口諭去刑部帶溫婉過來,似乎已經過去了快一個時辰了,還不見回還,按正常來回算來,不該這麼久啊。
蘇政雅心中隱約有種不詳的預感,霍然起身往外走去。“陛下?”幾位大人紛紛起身。蘇政雅說道:“我去趟刑部,有重要的事情,必須馬上弄清楚。”話音剛落,便有大內近侍匆匆而來,說是刑部尚書求見。
“刑部尚書?”蘇政雅立馬覺得事情不妙了,當即也顧不得禮節,匆匆出得門去。刑部尚書與司馬嘉由內侍引着,從迴廊的另一頭快步而來。
“陛下。大事不好!”尚書大人的額頭掛着豆大的汗水,聲音隱隱發顫。
“什麼事?”蘇政雅立刻警醒地問道。
“這個……”尚書大人汗如雨大,脊背有些瑟瑟發抖。蘇政雅心急如焚,偏偏這人又支吾着半晌吐不出一個字來,轉目看向他身側的司馬嘉,說道:“司馬,你說。”
司馬嘉全然不似尚書大人的驚惶失措,鎮定自若地上前行禮,說道:“陛下,微臣奉命到刑部提溫家小姐進宮,但是在尚書大人帶着微臣前去牢房的時候。卻發現已經有人冒微臣之名帶走了溫家小姐。刑部已經派出人去尋找了,在進宮的路上,微臣也已經遣人支會了祖父大人,估計這會已經有隊伍出京尋找去了。”
“被人帶走了?”蘇政雅的臉色一緊,言下之意即是,溫婉不見了!“手諭呢?”
尚書大人從懷中摸出手諭,顫巍巍地舉至頭頂。蘇政雅接過來,打開一看,果然正是他交與司馬嘉的那份。想到刑部就這樣玩忽職守,任憑無手諭之人帶走了溫婉,心頭不由一股憤恨上來,將手諭一把摔到尚書大人跟前,厲聲責道:“沒有手諭,人怎麼會被帶走,你們刑部是怎麼做事的?!”
尚書大人“咚”地跪伏在地,連連磕頭認罪:“微臣知罪,微臣罪該萬死,請皇上責罰。”
“萬死萬死,你死一萬次,就能夠把人找回來嗎?!”
“陛下。”見蘇政雅的情緒有些失控,司馬嘉連忙從旁勸說。“當務之急是儘快尋回溫小姐,責罰之事,可延後再議。”
蘇政雅點頭,咬牙切齒地說道:“好!三天之內,一定要把人給我找回來。否則,刑部上下一干人等,通通提頭來見!”
PS:呃,停了這麼久,是在糾結如何結文。一開始準備的大綱,即到蘇政雅做皇帝,他們倆成親爲止。而我確實也是不太會寫婚後生活,所以差不多要結文了。但素呢,理智上告訴我,在結文前得虐下下,加深下大家對於本文的印象和記憶,免得回頭就忘記了,所以俺就開始三思了。
可是三思了很久。還是想不到什麼虐的情節,所以就這樣吧,就讓它成爲一本從頭到尾的溫情
唉,俺果然是個親媽啊淚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