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完成大長公主交待下來的任務,接下來幾日,溫婉只能一頭埋進書堆裡,希望能找到可以用來佐證的略微記載。御書房是什麼沒指望了,只能寄望於大通書局的書堆裡能有曾經來投稿,但是被棄若敝履的民間雜方。埋頭翻了三天的書,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不知道該怎麼去回大長公主的話,便躊躇地不敢前去相府請安,暗自祈禱她已經忘記這件事情了。
第四日,忐忑地上了一天的課,大長公主果然沒有來問她要所謂的證據。溫婉着實鬆了口氣。其實在她看來,事情已經發生了,再深究下去,也沒有太大的意義。而且德妃背後是權傾朝野的司馬家,又跟他們溫家是姻親,直接撕破臉對溫家也沒有好處。這宮裡頭的日子,遠沒有表面上看着來得富麗堂皇、和諧平靜。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事情防不勝防,只能平日裡多留一百個心。如今只希望溫媛能早日從痛失愛子的陰影中走出來,養好身體。她懷胎八月小產,損傷極大,恢復元氣就要很長一段時間,想要再懷,恐怕是要一兩年後的事情了。
在尋醫書之餘,溫婉也特地尋了許多小產後調養的藥膳方子,一一抄寫下來,交給皇帝,讓他帶回去給溫媛。這個時候,皇帝的一句貼心安慰,比得過他人的千言萬語。
雖然大長公主似曾忘卻了那一日的囑咐,溫婉也存了些僥倖的心理,但還是一有空還是往書局裡跑,去尋找資料。這一天,溫婉正窩在書庫裡翻醫書看,聽到有人進來的聲音,擡頭看了看,原來是兩個雜役小廝搬了新制好的書進來。
兩人一邊將書整理排放在近門外的小庫間,一邊閒聊了起來。說的大抵是市井民情,東家長西家短,溫婉在一旁聽着也頗有滋味。直到忽有一人提起:“你聽說了沒有,明天晚上左相大人就要扶柩回京了!”
“扶柩?”另一人吃了一驚。“左相.大人的父母不是早年就亡故了嗎?左相大人孤身一人,從小靠鄉親接濟長大,寒窗苦讀十年才考中狀元。大長公主也是惜他人貧志堅,才委身下嫁,這扶的是誰的靈柩啊?”
那人嘆了口氣說:“是蘇家小公子。.唉,真是蒼天無眼。這可比父母亡故慘多了,中年喪子,還是獨子,蘇家這下要斷子絕孫了。”
溫婉聽得駭然一驚,他們說的.是蘇政雅!蘇政雅,死了?!
“不是吧?蘇小公子不是前不久纔在邊關立下戰功,.晉封了將軍麼?”
“原來你還不知道啊!”那人的八卦精神頓時燃燒了.起來。“我有個遠房親戚在左相府裡做工,他跟我說,蘇小公子已經失蹤好幾個月了!左相大人撇下朝中的事務,一直在外面尋找他,沒想到找到的卻是……唉……”那人長嘆了一聲,慨嘆道。“真是可憐啊!想大長公主和左相大人一生爲國爲民,躬鞠盡瘁,沒想到卻要落得個老來無依的下場,真是……”
聽的那人也不禁一陣唏噓,隨即又義憤填膺起.來:“大長公主大仁大義,左相大人德禮齊家爲國,爲我們百姓做了多少好事?究竟是什麼人居然下得了這樣的毒手,也不怕天打雷霹?”
“大長公主仁義.天下,受天下人愛戴,除了南邊的那一位,誰還與她有這樣的仇,非要斷絕她子嗣不可!”
“你說的是江東……”
“噓,小聲點!”另一人連忙警覺地勸止。“最近亂黨橫行,前些日子還在金水鎮大動干戈。金水鎮離這纔多遠哪,所以,說話還是得小心點。”這人雖然勸止了他人的話,但自己還是意猶未盡。“不過你說這人心啊,真是太險惡了。大長公主遣了自己的兒子到邊關浴血奮戰,保人家的兒子坐穩江山,如此的大仁大義,卻反得恩將仇報,真是讓人心寒!”
“正是啊!”另一人也嘆息不已。
溫婉的腳步不自禁地來到了兩人面前,遲緩地問道:“你們是說,大長公主的兒子,蘇政雅,死了?”
兩人正顧自己說着話,忽然從旁過來這麼個聲音,一回頭瞧見溫婉不知何時站到了身側,不由嚇了一跳,慌忙站起來行禮:“小、小姐。”
“你們剛纔是說明晚左相大人要帶着蘇公子的靈柩回京,是真的嗎?蘇公子死了?”
那兩人被溫婉發白的臉色嚇了一跳,連忙說:“我也是聽在相府裡當差的人說的,八成是真的。還有不少人約好了明晚一起到城外五里亭等候左相大人,陪他一起走完這回京的最後一段路。”
“到時候我也去。”另一人跟着說。“大長公主和左相大人一生爲民請命,卻痛失愛子,我們是該去弔唁,表表我們的一番心意。”
“對!對!”
蘇政雅死了?左相大人要帶着他的屍骨回京了?
溫婉被這個晴天霹靂擊得一下子懵掉了,她完全無法相信這個消息。明明前不久還瞧見他,還與他說話,不敢相信這會兒他便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便是再也瞧不見他了。虛浮着腳步回到書桌前,呆呆地坐了半晌,忽然想到司馬嘉。
若是蘇政雅死了,那司馬嘉呢?
他若是還活着,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應該會來通風報信吧?蘇政雅誠然莽撞,但是司馬嘉是那麼機謹的人,他曾多次幫蘇政雅死裡逃生,這次估計也不會例外吧?對了對了,他們離開的時候,司馬嘉還曾經對她說過,京中有任何風吹草動,都先不要驚慌,不要打草驚蛇,難道他早已料到有此一朝了?
這樣想着,終於說服自己慢慢地冷靜下來。離開書局,在回家還是去左相府確認一下消息的真僞之間猶豫,最終還是不敢直接面對事實,轉道回了家中。
小皇帝最近也非常沮喪,雖然依舊照常每日都來聽太傅講課,但是經常魂不守舍,或者就是無知覺地在紙上反覆地寫着一個“睿”字。八個月將爲人父的喜悅,換來一場失望,他的心痛估計也不比溫媛少吧。
“姐夫。”溫婉忍不住又安慰了他幾句。雖然同樣的話,已經說過很多遍了。但若是每說一遍,能讓他心中的痛楚減少一分,也便夠了。
皇帝擡頭,用滿是紅血絲的眼睛看看溫婉,忽然長嘆了一聲,說道:“婉兒,這個時候還要你來安慰我,我真是……”
溫婉淡淡笑笑:“我沒事。媛姐姐這兩天身體怎麼樣,她這次損傷很大,若是不好好調養,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皇帝點點頭,說道:“她還好,我這幾天哪裡都沒去,都在她宮裡陪她。”說罷,他微微遲疑了片刻,說道。“對了,婉兒,你今晚有空麼?”
“有空的,怎麼了?”溫婉以爲他有事,想讓她進宮代他陪陪溫媛。
皇帝又猶豫半晌,才斷斷續續地說道:“他……蘇政雅,晚上回京,我陪你去,接他吧。”
溫婉聞言,頓時駭住了。今晚……昨天書局的雜役說的也是今晚,左相大人扶柩回京。難道皇帝說的也是這件事情?!
小皇帝見溫婉神色有異,怕是會打擊到她一般,輕聲問道:“你已經知道了?”
“他,真的,死了?”
小皇帝神情凝重地點點頭。
溫婉當即急聲追問道:“那司馬嘉呢?”
“司馬嘉?”小皇帝怔了怔。“他是誰?”
溫婉心中頓了頓,說道:“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