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留不得,家也好回,溫婉便來到香江之畔,尋方抱膝坐下,看江水漲漲停停,起起落落。
記得就是在這裡,他說觀水可以使人心情平靜,也可以使人思緒萬千,他“望湖山人”的字號便由此而來。還爲她取號“清揚”,清揚婉兮,婉兮清揚,她當時若是多些思量,或能早一些察覺吧。
小桃見溫婉呆呆地坐着,許久一動不動,有些擔心:“小姐,江邊風大,還是早些回府吧。”
“我心中有件事情,待想通了,便回去了。”小桃應了聲,便退到一旁,溫婉忽然想到小桃是見過林佩元的,心中一驚,連忙問道:“小桃,這幾天你可見着了世子?”
小桃搖頭說道:“沒有。我一直留在屋子裡,都不曾出去。不過我聽採紅姐姐他們說,姑爺長得可俊秀了。採紅姐姐還說,以前大小姐嫌姑爺長得醜,不願嫁,這才輪到嫺兒小姐的。現在大小姐可後悔死了!”
聽着小桃誇張口氣,溫婉的思緒不由回到了更遙遠的從前。那一回是世子第一次到溫家,退與溫媛的婚約。他與溫向東在屋裡說話,她與溫嫺便趴在窗外,使勁踮着腳尖偷看他。那時便覺得,世子是一位多麼溫柔體貼的人。後來嫺兒姐姐奔了出去,自動請嫁,當時說的那番話,直到如今,仍然歷歷在耳,字字清晰。
溫婉忽然有些豁然了,其這一切都不能怪蒼天弄人。其實在那個時候,擺在她們姐妹三人面前的機會都是均等的。只是溫嫺衝出去了,溫媛退縮了,而她溫婉,卻是站在原地不動。就算時光倒流回去,她大約也不會有溫嫺那樣的勇氣。她一如她的母親柳氏,固步自封地走着七平八穩的路子直走到今天,也沒有什麼可自怨自艾的。
站起身,望着陽下粼粼的江面,張開雙臂,深呼吸,然後用盡心底的氣大聲地呼喊:“我——要——回——家——”
回家後,便將書局的材料重新整起來。終於下定決心將書局還給蘇政雅了,就讓那一段的時光着書局,統統地成爲一段美好的回憶。想到還放在書局裡的那份關於召開書會的企劃書,心中驟然一驚:“莫非木屋那人說的‘行規’,與書會有關?”
溫婉這時靜下心一想,覺出端倪。京城書局本以朝華書局爲首通書局在四大書局裡居末。但是經她的幾番捆綁銷售,藉助於香江文會之名,一躍成爲了京城知名度最高的書局。接着在世子的幫助下,自己又牽頭籌劃了這個新形式的書會,正合了那人說的“壞了這一行的規矩”、“有皇族的人撐腰就橫着走”。
溫婉呆坐了一陣。起身釋然笑:“都已經決定放手了還想這些有地沒地。明天便去趟書局。將關於書會地東西整理好。給朝華書局地俞局主送去。接下來地事情。就由他主持好了。”
第二日。溫婉讓小桃去國學告病己則去了大通書局。許久未來。大家都異常熱情到她。噓寒問暖個不停。然後告訴她元已經在這裡等候她多日了。溫婉驀然擡頭。正好看到林佩元從二樓地樓道口轉出來。看到人羣中地她地腳步也停了下來。兩兩相望着。
書局地人都知道溫婉與這位林公子關係親密。便起鬨着溫婉趕緊上樓去。稱林佩元天天來書局。從早坐到晚。就是爲了等她。溫婉緩步上樓。步履如灌了鉛般沉重。在樓道口擦身而過。進了盡頭地空房間。沒有言語。沒有回身。卻可以感知到林佩元跟了進來。輕輕地將門掩上。
“清揚——”
“姐夫!”溫婉打斷他地話。提醒他如今兩人所處地位置。
林佩元沉默了一會。說道:“是我地錯。我應該早些告訴你。只是我……”
“我曾經不止一次地想過,到了今天會如何?”林佩元的聲
溫和如初,卻也聽得出來暗藏其中的深深哀傷。“我欺騙了你,而對我避而遠之。又或者,倘若,幸得你不介意,那麼嫺兒、還有溫家那邊,都由我去說,我會處理好一切,一切的責任由我來承擔……”
“但是我介意,我非常介意!”縱然古之帝舜有娥皇女英,李後主也有大小周後,但她溫婉卻是萬萬做不到與自己的姐姐共侍一夫。
“你知道嗎,在這個世上,我最希望嫺兒姐姐幸福。這個世上,最希望嫺兒姐姐幸福的人,也是我!但如今,我卻偏偏成了讓她不幸福的那個人!你知道我心裡的感受嗎,這個責任又由誰來承擔?”
“清揚。”見溫婉情緒激動,林佩元連忙上前,扶住她的雙肩。“你不要這樣想,我對嫺兒一如當初。就算沒有你,嫺兒也不是我鍾愛的女子類型。而且我是皇室宗親,正妃之位空懸,陛下遲早會下旨賜婚。若是清揚還好,若是其他千金小姐……”
“不行!不行!不能賜婚,你只能對嫺兒姐姐一個人好,你不能娶其他人!”
“清揚,你冷靜一!”林佩元抓緊溫婉的雙臂,試圖將她從失控的情緒中晃醒過來。突然之間,“砰”的一聲,門被從外面踢開。兩人均是一驚,駭然回頭,卻只見蘇政雅陰沉着一張小臉站在門口,冷冷地盯着他們看。
忽然回身朝尾隨上來的吼了一聲“滾開”,然後擡起一腳,“砰”地將門重新踢上,回身冷冷地責問:“你們在做什麼?”
“政兒?”林佩元出了蘇政雅來。
蘇政雅的目光冷冷地在溫婉臉轉過,望向林佩元,卻沉着臉,一句話也說。溫婉知道蘇政雅不是個好惹的主,惹毛了他,估計又要鬧得滿城風雲。便推着林佩元說道:“你走吧,他是來找我的。”
林佩元輕頷首,轉身欲外走,溫婉卻又倏地抓住他的衣袖,從桌上拾了本書給他。看得蘇政雅雙眉一鎖,正欲爆發,便聽得溫婉說道:“這是最後一本,你轉交給嫺兒姐姐,以後便不用來了,再沒有了。”
林佩元神情一黯,明白溫婉中的意思。他也不是強人所難之人,便點點頭,轉身黯然而去。
蘇政雅卻是有些糊塗了,他從小口中逼問得知溫婉在書局,便匆匆趕來。不想卻正巧聽到溫婉拉了世子不許他娶其他人,聽得他火冒三丈,一腳踢了門進來,這會怎麼又像是在轉交東西了。於是,他便有些躊躇了。看溫婉哭得像個淚兒人似的,原本要責問的話也憋了回去。從懷裡掏出帕子遞過去,冷顏說:“快把臉擦擦,醜死了!”
溫婉說了聲“謝謝”,接過帕子擦拭臉上的淚痕。蘇政雅在旁邊看着,想到自己以前再三地捉弄她,就是想把她弄哭,她就是不哭,如今卻對着林佩元哭,心中又萬分不爽起來,忿忿地問:“剛纔到底怎麼回事,你們說什麼婚啊,娶的?”
“他,姐夫,說……”溫婉遲疑着說道。“他還沒有正妃,陛下將來會爲他賜婚。我聽人家說,妾室會被正室欺負,怕到時候嫺兒姐姐會被委屈,所以……”
蘇政雅一聽,原來不是溫婉自己的事,鬆了口氣,說道:“瞧你沒用的,這麼點事就哭成這樣。幸好我也沒有想要多娶幾個,不然有得你好哭了。”
溫婉有些訝異於他轉移話題的快速性,擡眼看了看他。不想他卻張臂抱了上來,將下頷沉在她的肩頭,冷冷地說:“你也不要三心二意,不然,我不會放過你們的!”溫婉驚了驚,連忙喚了聲“蘇政雅”,總覺得他那邊似乎誤會大了。外邊傳來輕輕的扣門聲,緊接着響起了錢管事的聲音:“小姐,朝華書局的俞局主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