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親率文武百官出城迎接班師回朝,這可是幾十年盛事。京城百姓又豈會白白地錯過這等盛況,早早地便攜兒帶女出城等候,直把城門到十里亭之間的這段路的兩旁給擠了個裡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
溫家的軟轎抵達十里亭,便有內侍官接引着進亭面聖。上臺階的時候,溫婉偷偷地想擡眼看看皇帝長什麼模樣,卻被柳氏察覺意圖,連忙按了她的頭回去。溫婉鬱郁地想,不看就不看,反正八成是中年猥瑣大叔一枚,也沒什麼好看的。當即乖乖地低下頭,跟着走,跟着行禮,然後跟着站到一旁聽皇帝與老太君敘話。說的大抵上都是溫家鎮守邊關,勞苦功高之類的話,還將溫媛喚上前去,煲獎她陪伴公主有功。說來說去都是官話、客套話,聽得溫婉直打哈欠。
回朝的班師過了午時纔到,溫婉站的腳都麻了。跟在隊伍的最末迎出去,然後又跟在隊末將人迎回。這期間眼前黑壓壓的一片人山人海,溫婉的個子又比不得成人,就算趁亂擡頭,也只看到一個個大後背。班師抵達之前,她還有幸在亭子裡站着,抵達之後,她們母女倆就被擠到亭外了,與一羣大臣們站在一塊。豎起耳朵,隱約可以聽到亭子裡的說話聲,卻是聽不太清楚,溫婉只能百無聊賴地看着自己的腳尖發呆,一分一秒地捱着時間,等待可以回家的時候。
一開始,並沒有在意,是在一次打完哈欠後才驀然發現,有穿着黑色戰靴的腳在面前不時地走過來又走過去。溫婉本以爲是不停地有將士去亭裡面聖賜酒之類的,但是盯着看了一陣,卻發現似乎是同一雙靴子,而且來回地頻率越來越頻繁,隱約中透顯出主人的焦躁來。
溫婉正遲疑着要不要擡頭偷看一下,卻見那靴子在她面前停了下來,隨即“叭嗒”一聲,一個龍眼大的玉墜子掉在了地上。“掉東西了?”溫婉奇了奇。心中正覺得這一串的事情無比詭異,忽聽得身前有個昂然地聲音高聲說道:“你們誰地東西掉了?”
此言一出,在溫婉身週一小片範圍內引起了一股小騷動。溫婉從來沒見過那玉綴子,自然知曉不是自己的,所以便一動也沒動。
那雙戰靴等了半晌,不見有人去拾,不由有些不耐煩了,忿忿地跺了兩下腳,直接說道:“溫婉,你的東西掉了!”
突然被叫到自己的名字,溫婉怔了下,下意識地擡起頭,卻只見面前立了一位氣宇軒昂的白袍小將。腰勒白玉帶,足蹬戰靴,還佩着一柄金光閃閃地長劍,威風凜凜之中又不失富貴之氣。溫婉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那少年睥睨了她一眼,然後輕哼了一聲,昂首闊步地走了。
溫婉一頭霧水,盯着那人離去的背影呆怔了半晌,才醒過神來:那傢伙是,蘇政雅?!隨即將之前發生地一連串事情連貫起來想了想,想通順了,卻不由地有些哭笑不得。蹲下身,拾起那個玉綴子,掏出手絹擦了擦,重新收了起來。心想這傢伙還真是一點都沒變,以前是送金送銀送書局,現在連喊她擡頭也要丟塊玉,真當自己是散財童子啊!
君臣在十里亭飲罷接風酒,便並駕齊驅轉回皇城。老太君、老夫人,王氏夫人以及陳氏夫人都一併進宮去了,溫婉母女則先行回了家。皇帝又在宮裡設了接風宴,宴請功臣,溫家的一干人等直到半夜纔回轉家門,溫婉母女倆便也一直不睡等着傳喚。
柳氏牽着溫婉地手來到前堂。在門外等待地時候。便聽得裡面傳來一陣陣爽朗地笑聲。間雜着溫媛地嬌聲細語。好不熱鬧。等了半晌。纔有丫環出來領了她們進去。
溫明瑞年過花甲。卻仍然身體康健、神采奕
溫媛摟在膝前。一面與老太君說着話。氣質儒雅大將之風。相較之下。坐在他身旁地長子溫朝陽則略顯得草莽了些。溫朝陽四方臉。面色黝黑。眼角地皺紋如刀雕般深刻。笑聲卻很洪亮。很爽朗。很有一股睥睨天下地豪氣。
“婉兒拜見祖父大人。伯父大人。”溫婉在柳氏地帶領下。到兩位長輩面前各磕了三個響頭。
溫朝陽搶先拉了溫婉起來。攬到身邊。哈哈笑着說道:“這就是我那被稱爲神童地侄女兒嘍。真了不起!我得好好瞧瞧!你大伯父我在邊關地時候。就聽聞過婉兒地威名了!不得了啊。考上國學第一個女娃娃。真給我們老溫家長臉!”溫朝陽說到興頭上。一邊豎起大拇指誇讚。一邊忍不住用巴掌拍起溫婉地後背來。溫朝陽是長年行軍。馳騁沙場地大將軍。一巴掌不分輕重地拍上來。拍得溫婉向前一衝。差點跌倒。
溫向東連忙起身將女兒攬了回來。心疼地摸摸溫婉後背被拍地地方。怨懟地對溫朝陽說道:“大哥。你輕點!”
溫明瑞見狀,也責怪說道:“婉兒小姑娘家身骨子薄,你下手怎的也沒個輕重?”
溫朝陽訕訕笑了笑,向溫向東道了聲歉,隨即又說道:“就算是小姑娘,也要好好地鍛鍊身體。身體不好,什麼事都做不成。咱們婉兒是將來的女學士,朝中的股胘之臣,沒有一個強壯的身體怎麼行?就這麼辦吧,從明天開始,你就跟着大伯父練功,把身體練得棒棒的!對了,媛兒也一起來!”
“我纔不去呢!要是把手臂練得跟大伯父一樣粗,會嫁不出去的!”溫媛朝着溫朝陽皺起鼻子,吐吐舌頭,然後埋頭撲入溫明瑞懷中,撒起嬌來。一家人都被逗笑了,溫明瑞也輕撫着溫媛的背,寵溺地說道:“媛兒還是跟以前一樣,是我們家的開心果。不過女兒家還是要有女兒家的樣子,朝陽你不要收徒收上癮了,連兩個乖侄女都不放過,我可不許的!”
溫朝陽笑着說:“我也只是提個意見罷了!對了,你們今天有沒有瞧見我的徒弟?”隨即,他便興沖沖地、手舞足蹈地比劃起來。“騎着棗紅色馬,走在隊伍最前面的那一個。”
“沒瞧見。”溫媛嬌聲說道。“那麼多人,大伯父又不早說,我們怎麼會注意到?”
“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很顯眼的。”溫朝陽不死心地加以說明,又回頭問溫婉說道。“婉兒,你瞧見了沒?”
溫婉搖搖頭:“沒有看見。”
“唉!那真可惜了!”溫朝陽長長地嘆出一口氣,說道。“那小子今天一大早就起來挑劍,挑馬,連衣服都要挑,弄得一身光鮮照人的,結果還是誰也沒注意到。哈哈,那個臭小子!我明天就嘲他去!”溫朝陽說着說着,自己也覺得好笑起來。
溫明瑞也捋須跟着笑了幾聲,說道:“你那小徒弟是挺有意思的。對了,當初攻打大谷關,他想出個智取的計策。還說若是成功,他不要任何獎賞,只希望我們不要反對他和婉兒的婚事。”
聽到這裡,溫婉的臉色就僵住了。蘇政雅這幼稚的小屁孩,居然越級蹭到她祖父和大伯父那裡,告御狀去?!
溫朝陽笑着說道:“是啊,我徒弟可是個好孩子,父親和我都答應他啦!”他一說完,便察覺家裡人的臉色都變了。
他縱然再遲鈍,也知道有異況,不由怔怔地問道:“怎、怎麼了?”
溫婉回頭看看溫向東,溫向東遲疑了會,溫筱便搶先說道:“婉兒已經與我們熙兒定了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