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方落,謝君豪立即就後悔了。
蓋因他這話嗓門稍稍大了些許,竟讓不少同僚都是聽見。
崔文卿此名經過了小報大肆宣揚,以及詩詞雅集上的爭相傳誦之後,朝中不少大臣倒也是隱隱聽過。
再加之他乃振武軍大都督折昭的夫君,這個名字自然而然令不少人爲之上心。
故此待到謝君豪叫出崔文卿名諱的那一霎那,許多大臣都是明白了爲首者的身份。
然大臣們的驚詫尚沒有完結。
就在謝君豪之話落點不過幾個呼吸,本在同僚中猶若衆星拱月般而站的司馬光眉頭猛然一挑,望着太學生中其中一個女子訝然道:“薇薇?你來這裡作甚?”
“薇薇?何人?”許多不清楚司馬光家事的大臣,聞言一頭霧水。
司馬薇心知躲過司馬光的眼睛,只得老老實實得開口道:“爹爹……我……我是來這裡辦些要事!”
“爹爹?!”
羣臣恍然醒悟,隨即又大感驚訝,原來眼前女子竟是司馬光的閨女,她怎麼會與崔文卿同路而來?這裡有什麼要事可辦的?
尚在大夥兒好奇不已當兒,司馬光已是皺着眉頭問出了大家的疑惑:“你來辦理什麼要事?”
司馬薇從小到大都有些害怕她這位不苟言笑的父親,聽到司馬光的問話,她不自禁的朝着崔文卿那邊縮了縮,這才硬着頭皮回答道:“待會……爹爹你就知道了……”
聞言,司馬光氣得不輕,厲聲呵斥道:“胡鬧!你不去國子監就讀,跑到這裡幹甚?!還不快快離開!”
若是按照平日,被司馬光這樣訓斥了幾句之後,司馬薇鐵定早就開溜了,然今日,她卻生平首次壯起了膽子,忤逆了司馬光,開口言道:“爹爹,女兒今日來此,的確是有要事要辦,還請你稍安勿躁,待回去之後,女兒再向你好好解釋。”
一席話聽得司馬光暗生怒意,司馬薇從小到大,都沒有忤逆過他的意思,今日究竟爲何,居然在衆大臣面前這樣不給他情面?
然而很快,又有幾聲驚呼隨之而起:
“啊呀,崔文卿旁邊那個壯碩的年輕男子,不就是關中經略使種世衡之子麼?!”
“什麼,竟是種大流氓之子小種流氓?他怎麼也來了?”
聞言,崔文卿乜了一臉鐵青的種誼一眼,小聲調侃道:“小種流氓,嘿嘿,這個諢號不錯哦、”
種誼繃着臉道:“文卿兄,我敬你是友,以後可不能這麼叫我,我會生氣的!”
“好的,小種流氓!”崔文卿壞笑一句,故意不去看種誼憤怒的表情。
其實說起來,種世衡流氓這個諢號得來頗爲委屈。
蓋因關中毗鄰西夏、吐蕃兩個強敵,自大齊開國以來便多戰事,加之饑饉不斷,百姓流離失所多矣。
而成批成羣落的窮苦民衆,失去了賴以生存的資源,被迫背井離鄉、四處漂泊,被稱“流民”。
種世衡當時奉命經略西北的時候,對於這些流民大費腦汁,最後在范仲淹的建議下,將流民收攏取成年男子編之爲軍,因名換作流民軍。
然因流民軍之名大是不雅,故而後又改名了流氓軍。
“流民”跟“流氓”,就差一個“亡”字旁。
“亡”字不僅僅只是“死亡”“生命隕滅”的意思,而且還有“離散”“無可歸”“無定處”之意。
所以流氓之詞當時也並無歧義。
只不過,那時候大齊剛經歷了梁河慘敗,一窮二百沒有多餘的錢糧支持關中,種世衡爲了軍略輜重給養等物,時常在西北一帶劫掠異族財貨,如搶羌人部落幾百匹馬,搶吐蕃幾百頭犛牛之類,故此邊疆異族聞種世衡的流氓軍,無一不爲之色變,身爲關中經略府經略使的種世衡相公,也被冠以了種大流氓之諢號。
見到幾人聯袂而來,此刻謝君豪才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他快步走來擋在了崔文卿面前,鐵青着臉怒聲言道:“崔文卿,你這是何意?”
崔文卿望着眼前年輕俊偉的謝君豪宰相,臉上露出了雲淡風輕般的笑意,只輕飄飄突出了七個字:“一切是你逼我的!”
謝君豪一怔,隨即怒聲道:“什麼我逼你,說?你們究竟想幹什麼?!”
崔文卿也不理他,左右環顧,見旁邊立着一個身穿紫色官衣的老年胖子,圓盤老臉,腆着大肚,一副人畜無害,看熱鬧的模樣,不由上前笑嘻嘻的詢問:“這位大人,我見你面善,問你一個事兒如何?”
話音剛落,旁邊衆大臣幾乎快要絕倒。
這個崔文卿,他可知道所問之人是誰?那可是當朝兵部尚書蘇洵蘇大人!這還有沒有規矩了!
蘇洵顯然沒料到崔文卿居然朝着他問話,一時之間倒是有些驚訝,捋須哈哈笑道:“早聽犬子說崔文卿行事曆來不拘小節,也不太愛講禮數,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崔文卿一愣,遲疑問道:“敢問令郎是?”
蘇洵一臉微笑拱手的回答道:“犬子蘇軾,久仰了,崔文卿!”
“原來是蘇伯父!”崔文卿倒是吃了一驚,撓着頭有些尷尬的言道,“沒想到咱們兩居然在這樣的環境下見面,在下面見世伯連禮物也沒有準備,倒是失禮了。”
“哈哈,無妨無妨!”蘇洵親切的執住了崔文卿的手,微笑言道,“對了,你剛纔說要問老夫事兒?但問無妨,老夫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崔文卿笑道:“那好吧,敢問世伯,不知這個登聞鼓所在何處?”
此言方落,原本有些喧囂的場面頓時猶如被凌冽寒風颳過,所有人的表情都在一瞬間凝固了。
蘇洵傻傻的望着崔文卿,臉上仍舊僵硬着時才的微笑,顯然尚未將高興與驚訝兩種心態完美切換。
而謝君豪臉膛上首次出現了一絲驚慌之色,然而更多的卻是深深的震撼以及驚訝。
原本依照他的推測,崔文卿肯定會請求折昭出面與他協商要人,畢竟也只有折昭,他纔會給上幾分顏面。
然而他完全沒有料到,崔文卿不僅根本沒有尋求折昭的相助,而且還採取用登聞鼓鳴冤的方式,與他抗衡,實在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一時之間竟是愣怔在了原地。
至於其他大臣,則是要多懵逼有多懵逼,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
然唯有一點倒是可以斷定,那就是今日肯定有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