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寧陌頷首言道:“府州之地乃我朝北部邊疆,與西夏、遼國接壤,可謂國之咽喉要鎖,不知公子對於府州形勢,有何高見?”
陳寧陌深知自己長於理論,而缺乏實踐,對於府州形勢多來自於書本廟堂,想要一探究竟之下,纔會如此所問,心內也希望這位來自府州的學問公子能夠有着新穎見解,讓她能夠從不同方面瞭解府州。
沒想到這位絕色佳人竟是如此詢問,崔文卿倒是有些奇怪,難道現在大齊的名門仕女,都開始關心起國事來了?
不容多想,他略一思忖,悠然開口道:“若是昔年大唐之世,北方疆域寬闊直達北地陰山,故而府州自然安若泰山,然大唐亡國,新興而起的契丹人鯨吞我燕雲十六州,使得府州也暴露在了敵人的鐵騎之下,十餘年前太宗皇帝御駕親征想要奪回燕雲十六州,惜乎梁河一敗精銳盡去,我朝面對遼國也被迫從進攻轉爲了防禦,但就實而論,遼人南侵之心不死,幾乎每年府州等地都會遭一場兵禍,雖有折家鎮守府麟二州力挽狂瀾,但就目前來看,情況卻是不容樂觀。”
似乎不滿意他言語含糊,陳寧陌蹙眉詢問:“不知公子所言的不容樂觀,指的具體是那種方面?”
崔文卿輕嘆一聲,言道:“折家有數世之勇,而如今大都督折昭雖爲女子,軍略戰陣之才卻是非常高超,倒可勉強維繫危局……”說道自家娘子,微微露出了一個笑意,繼續言道,“但可慮的是,折家始終是以一軍之力獨抗遼國西夏,勢單力薄乃是不可否認之現狀,可以說百勝不足以扭轉乾坤,一敗則永無翻身之機,只可惜朝廷對於北邊形勢卻太過依賴折家,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了折家也是獨木難支。”
聞言,陳寧陌心頭暗驚。
她出身皇室,加之又與官家感情深厚,對於朝廷大勢還是比較清楚瞭然。
對於折家,朝廷目前所採取的政策是,既要依仗使用,也要暗中打壓。
畢竟站在朝廷的立場上,折家就好比是一把雙刃劍,在殺死敵人的時候,也有可能傷害到自己。
故此對於坐擁數萬大軍於北國,連大都督之位都是世襲罔替的折家,歷代官家心情都是非常複雜的。
而崔文卿所言的折家身在北國獨自抗敵,也未免沒有官家借敵國之手,以此消磨折家實力,打壓折家有可能滋生而出的野心。
此乃君主權術,陰而陽之,陽而陰之,不足爲外人道哉。
但今日崔文卿這句“百勝不足以扭轉乾坤,一敗則永無翻身之機”卻讓陳寧陌上了心,難道折家真的如他所言,勢如危卵了麼?
見到美麗女子陰晴不定的目光,崔文卿在愕然感到驚訝之餘,也想要一舒胸臆,繼續娓娓而論道:“反觀遼國,目前正值鼎盛之期,據傳其主正值英銳之年,滿朝文武也甚是忠誠,以遼主英年,必定也想過一番作爲,相信不久之後,必定會發動戰事,展現其武功之威,作爲首當其衝的振武軍,只怕境遇更是艱難。”
“只可惜,目前朝廷唯重關中戰事,支持種家軍不遺餘力,卻疏於支持振武軍,此存亡危急之秋,實乃不可不察也。”
說完這句話,崔文卿暗自一笑,蓋因此話卻是折昭某日的無奈抱怨。
關中路經略使種世衡坐鎮長安城,也是以一軍之力獨自對抗西夏、吐蕃入侵,可謂非常了得。
不過此人在官場卻有老流氓之稱,行事狂放無禮,偶爾荒誕無稽,讓人哭笑不得。
而且此人還有一個非常了得的本事,那就是經常上書向朝廷哭窮,經常要錢要糧要人,而且數目均是十分巨大。
朝廷迫於形勢,也多番支持關中路,然對於振武軍,的確是有些厚此薄彼了。
蓋因折昭這妞兒向來面淺,放不下身段上書哭窮,故此振武軍就像是後孃養得一般,在糧秣軍餉方面幾乎被朝廷遺忘。
每每說到此事,折昭就忍不住嘆息不斷。
聞言,陳寧陌卻是啞然失笑,自是明白真正的原因。
西北種家所領的乃是朝廷軍隊,大小武將均是受制於朝堂,而折家所領的名義上也爲朝廷軍隊,但實際上卻幾乎相當於折傢俬軍,這能一樣麼!
見到這位絕色女子嘴角泛出一絲猶如曇花陡然盛開的美麗笑容,崔文卿的心臟不可遏止的跳動了起來。
美!真是太美了!這女子真乃塵世罕見,驚豔至極。
便在這個時候,一隻不知從那兒爬來的斑斕毒蛇突然出現在了陳寧陌頭頂的柳樹樹梢上,蛇身半垂懸空,噝噝吐着信子,望着陳寧陌眼中閃爍着冰冷的光澤,顯然是擇人而噬。
陳寧陌仍在皺眉思忖,絲毫沒有發覺,然崔文卿卻將這一切看的是清清楚楚,不容多想之下大喝一聲“小姐當心”,竟是奮不顧身的衝上前來,抱着她便向着前方倒去。
兩人前方正是水池,只聞“噗通”一聲水響,崔文卿已是抱着陳寧陌跌入了池水當中。
水花四濺而起,恍若一朵鮮花盛開,濺得四周一片水漬,那斑斕毒蛇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一驚,連忙遊走離去。
陳寧陌完全沒有料到這位彬彬有禮的公子居然突然狂性大發,上來摟抱自己,一時之間芳心大駭,還未回過神來,卻已經跌入水中,心內更是驚駭莫名。
想要張口呼救,不意一口池水已是咽入了小口當中,嗆得尚在水中的她面泛難受之色,已是不能呼吸,只得手爪足蹬的掙扎不止。
好在這裡離池岸尚近,崔文卿已是緊緊的抱着她出得水面,上得岸邊。
陳寧陌猛然吸得幾口粗氣,難受之感頓解,然感覺到自己清清白白的身子被這個陌生男兒摟在懷中,一股悲憤交集的感受頓時瀰漫全身,用力一把推開崔文卿,一個耳光已是狠狠的打在了他的面頰上。
“啪”的一聲大響震耳欲聾,也使得剛想解釋的崔文卿捂着火辣辣的面頰後退一步,竟是有些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