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意,這時候崔文卿卻是搖頭笑嘆道:“其實我後來又是仔細一想,老丈的這則上聯遠遠不止我們剛纔所想的兩種斷句,而是可以換作更多的斷句之法,如:聽雨,雨住,住聽雨樓邊住聽雨聲,聲滴滴,聽,聽,聽。這又是一種斷句。”
聽崔文卿如此解釋,遊客們又是止不住一聲恍然。
布衣老者哈哈笑道:“少年郎文采超絕,即便是最後這種斷句之法,你所對的對子也能完全應對,而且還非常的何合適,也罷,老朽就將這幅畫卷贈給你。”
說完之後,他打開了已經裹好的畫卷,拿起毛筆在剛纔所寫的上聯旁又是寫下了一句文字,正是崔文卿所出的下聯:觀潮潮來來觀潮閣上來觀潮漲漲落落觀觀觀。
待到筆鋒落點,布衣老者這才從懷中掏出了一枚印鑑,放在嘴前哈了一口熱氣,將印鑑平穩的摁在了畫卷上面。
忙碌完畢,布衣老者收攏畫卷,將之雙手遞給了崔文卿,微笑言道:“此畫贈送有緣人,少年郎,希望你能夠將之收好了。”
崔文卿接過畫卷,笑着點頭道:“多謝老丈錯愛,小子省得。”
布衣老者又是一笑,這才轉身下樓而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樓下的雨幕當中。
“這人真是一位猶如太公望般的隱士高人啊!”
崔文卿暗自感嘆了一聲,展開畫卷仔細察看:畫卷丹青妙筆,景色栩栩如生,潑墨而施重筆,作簡單勾勒,以拙且大,實乃絕妙非凡。
更爲值得一提的是,老者所作的上聯與崔文卿所作的下聯,彼此呼應,相得益彰,更是畫卷美景最好的詮釋。
看罷這一切,崔文卿纔有功夫將視線落在了老者剛纔所蓋的印鑑上面,然而剛看罷一眼,整個人竟是渾身一震,雙目陡然瞪得老大,露出了不能置信的駭然之色。
那中年文士正站在崔文卿身旁一併欣賞畫卷,自然也看到了印鑑文字,立即驚訝失聲道:“什麼?徐州范履霜?剛纔那位老者竟是太宗名相范仲淹?!”
此話剛落,人羣頓時就轟然雷動,驚訝之聲也是隨之而起,全都湊上前來觀看崔文卿手中的畫卷。
崔文卿呆呆的注視着“徐州范履霜”五個大字,心情亦是激動得無以復加。
范仲淹啊,居然是范仲淹!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名臣范仲淹!!!
雖然現在歷史改變,趙匡胤未能建立大宋而是出現大齊,但卻未能掩蓋范仲淹的熠熠光芒。
在齊太宗一朝,范仲淹均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臣,特別是在齊軍梁河大敗之後,范仲淹更是親自率軍北上支援,將太宗皇帝從遼人的鐵騎包圍中救了出來,被譽爲是挽江山於既倒,救社稷於水火之舉。
如今,范仲淹雖然已經致仕,然而在朝野鄉間都有着非常巨大的影響力,沒想到剛纔居然能夠目睹他的正容,實在令崔文卿大感興奮。
衆人從驚訝中回過神來之後,便有幾人出言想要購買崔文卿手中的畫卷,出價均是不低。
崔文卿卻知道這幅由范仲淹親筆所畫,且題字於上的畫卷價值,對於求購者全都是搖頭拒絕。
他吩咐荷葉仔細的收好畫卷,想了想忽地快步下樓,朝着范仲淹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及至快到山門,崔文卿纔看見范仲淹的背影,連忙張口呼喚道:“文正先生暫且留步!”
范仲淹轉過身來,望着飛奔而至的崔文卿,疑惑笑道:“文正先生?少年郎是在喚我麼?老朽可當不得此稱。”
崔文卿一聽,頓時一拍自己的腦門,暗歎言語誤事。
在他前世的宋朝,范仲淹的諡號便爲“文正”,故此後人多喚其爲文正先生,這可是古代文人夢寐已求的諡號,非大聖大賢者不能定予。
但在齊朝,范仲淹目前還沒有離世,也尚無諡號,自然不會懂得文正先生是在喚他。
心念及此,崔文卿笑着言道:“在下口誤,還請希文先生見諒。”
“希文”是范仲淹的表字,如此稱呼,倒也合規合矩。
范仲淹捋須笑道:“無妨,不知少年郎追隨老夫二來,有何見教?”
崔文卿抱拳言道:“見教不敢當,只是目前小雨初停,下山石階水多溼滑,在下擔心希文先生腿腳不便,故此特意前來想與先生通路而行,以便有個照應。”
范仲淹一愣,卻沒有想到這個少年郎居然有如此好心腸,欣然點頭道:“那好,就有勞小兄弟了,對了,還不知道小兄弟如此稱呼?”
“在下姓崔,名文卿。”
崔文卿頷首一笑,吩咐那幾名跟隨上山的親衛找來一個滑竿椅,伸手作請道:“希文先生但請坐。”
范仲淹也不客套,擡手致謝坐入椅中,兩名衛士一前一後的合力擡起滑竿椅,與崔文卿等人一道,步履穩健的開始下山。
一路上,范仲淹雖則鮮少開口,心內卻是思忖不斷。
昔年他曾擔任河東路經略使以及關中路經略使多年,衛戍西北多有戰功,一眼就能看出崔文卿這幾名隨從出身軍中,渾身上下都帶着一種百戰精銳的殺氣。
而護衛在崔文卿身前的高挑女子,言語舉止都非是普通女郎,神色有意無意間更是透着一絲絲警惕,特別是行經山道有陌生人靠近崔文卿的時候,她都會立即護在崔文卿的旁邊,不用問也是想要保護他。
這麼看來,崔文卿此人的身份似乎並不簡單啊。
范仲淹目前雖然致仕數年,但在朝中依舊有着無以倫比的影響力,特別是以王安石爲首的變法派,更與他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若這個崔文卿來自敵對之方,如此接近他必定是有所目的了。
心念及此,范仲淹又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太過謹慎了。
他這次出遊前來河東路,幾乎是無人得知,前來崛圍山觀景也是臨時起意,何能容得政敵飛快佈置,設下陷阱故意親近他?
況且這個少年郎一路上也沒怎麼與他講話,且沒有一分故示親近之色,說不定真是自己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