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父皇的目的她已經知道,也就沒有必要再不識好歹地要求嫁離長安,相反,她還要留在長安。
只有留在父皇身邊,她才能知道父皇的想法。
在這個帝王君權勝於一切的世界,只有瞭解父皇的想法,才能保住榮華富貴,保住身家性命。
長寧當然不是指自己,而是指慕清彥。
慕清彥爲她付出太多,她縱然驕矜孤傲,如今卻不想牽連到他一絲一毫。
還有柳家的事。
雖然柳家確有種種謀反行爲,但在長寧知道是父皇謀劃的這一切後,心中仍要爲柳家鳴不平。
縱然外祖父真要謀反,也完全是被父皇給逼反的。
而外祖父明明有十五年的時間可以裡通突厥,出賣大楚,甚至能引突厥人入關,直指長安。
但他都沒有。
柳一戰依舊兢兢業業地延續着柳氏一族的勇武,將突厥人阻隔在國門之外,封死自己所有的退路,以至於事發之日他束手無策,只能引頸受戮。
這些東西雖然不像當初那樣,讓長寧血脈噴張,恨不得即刻爲柳家翻案,但也減輕了她對柳家的怒意。
哀其不爭,哀其太爭。
外祖父便是一生太過張揚,功高蓋主還不知收斂,才讓皇帝忌憚,藉口在她滿月當日設兵伏殺他。
若外祖父能像曹侯那樣審時度勢,能屈能伸,想必活到今天的,就是柳家軍了。
長寧將那張圖紙摺疊起來收入袖中。
忽然,馬車外戰馬嘶鳴,蹄聲亂踏,顯然是前面出了什麼事故。
春曉抹了把眼淚鑽出車去問清情況。
“殿下,是前面兩側的山岩鬆動,有塌方,阻礙了車馬道路。”
長寧眉頭微促。
“如今已是深秋,這幾日又沒有雨水,怎麼會塌方的?”
春曉搖頭。
長寧起身走到簾子前又頓住腳步:“速去,抓宋宜晟到我跟前。”
春曉眼睛一亮可剛掀開車簾就聽方謙來稟。
“殿下,宋宜晟被人趁亂救走了!”
長寧掀簾而出,臉色並不好看。
“都是方謙失誤,我們想到他們還有別的人馬埋伏在兩側,山岩塌下來的時候我急着去前面查看傷亡,後面的宋宜晟就……”
長寧豎起手示意他無需再說。
“這件事先壓下來,我們繼續走吧。”
方謙眼中心事重重,點頭:“是。”
長寧點頭,但一旁春曉臉色卻十分不甘,當即就要衝出去。
“我去追!”春曉掀着簾子就要衝,被長寧一把扣住手腕拖回車裡。
“楊德海和持令者早有準備,你去不是追,而是送死。”
春曉抿脣。
此前宋宜晟就在她們手中跑不掉,她可以隱忍,因爲心中的正義而猶豫,但現在宋宜晟跑了,她卻控制不住自己追殺他的心。
“殿下派兵給我,我就能——”
“這三千禁軍若是沒問題,宋宜晟跑得了嗎?”長寧反問。
春曉張張嘴,沒發出聲音。
長寧微微眯上雙眼。
三千禁軍雖說是方謙親自挑選,但他們到底出自曹家軍,是忠於皇帝的,宋宜晟既然是爲父皇辦事想走自然有內線可以操控。
“您的意思是,宋宜晟根本沒有失憶?”
春曉震驚。
“十有八九,”長寧冷笑,“想失憶哪有那麼容易。”
春曉磨牙:“什麼忘憂,不記得從前,原來都是騙局!”
長寧不置可否。
雖然宋宜晟的確裝得很像,但她就是感覺他那麼精明謹慎的人怎麼會任由自己失憶,就敢懵懵懂懂地衝向她。
根本說不通。
送嫁大軍再度啓程,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春曉卻是一直坐立不安。
長寧半眯着眼不曾安撫,春曉的心不肯靜,誰也幫不了她。
果然,當天夜裡春曉就失蹤了。
同時失蹤的還有長寧手裡的連環弩。
長寧沒有聲張,也沒有尋找。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春曉拿着連環弩去埋伏宋宜晟,爲自己親生父親報仇,她沒有理由阻擋。
便是賠上性命,也是她自己的選擇。
畢竟在今天這樣的世界,大多數的秘密已經揭曉,她們都明白,沒有什麼正義公平可言,有的就是父仇子報,就是子子孫孫無窮盡矣,也能得一時舒心。
與此同時,長安城中波瀾頓起。
“楚長寧回長安了?”三皇子聽到消息拍案而起。
“這個賤人!”
鄭安侯臉色也陰沉難看。
他們絞盡腦汁地將楚長寧送走,如今她卻輕輕鬆鬆地又回來了,還帶着慕清彥這樣一隻沉重的拳頭,真是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啊。
“那若到底在搞什麼鬼,不是說好帶走這個瘟神的嗎?還有舅舅您找的人到底怎麼回事,墨子行會說過要替咱們除掉她,怎麼都到了邊境還不下手!”三皇子一連串地發問,都不停息的。
鄭安侯也是焦頭爛額。
“那若那邊好像是因爲慕清彥斬首了突厥右賢王,如此不只解除了遼東之危,還逼急了突厥大王子,大王子失了舅舅就是失了最重要的底牌從此將與汗位無緣,只怕是要狗急跳牆謀朝篡位,所以那若才急於回去平亂。”鄭安侯道。
這個理由他們都能猜到,至於墨子行會。
“這場交易是他們提出的,他們沒有出賣我們的理由,或許是因爲沒離開大楚境內,他們不想讓楚長寧死在楚朝引起陛下猜忌吧。”
三皇子冷笑:“重要的是楚長寧還活着,她還殺回來了!”
“她人還沒出現,父皇的病就歡天喜地地好起來,可是他卻提都沒提我封王的聖旨!”
“殿下稍安勿躁,”鄭安侯勸道。
三皇子冷哼。
“她身邊有三千禁軍由忠心耿耿的方謙統帥,而那若的使團加上奴隸車伕也才三四百人,何況他們還在大楚境內。”
鄭安侯也是咬牙切齒。
“就算出了銀州城,只要她不同意這門親事,方謙都能隨時率領三千禁軍將她搶回來,所以殿下的心思還是放在如何問罪上畢竟妥當。”
三皇子臉上的肌肉抽動,露出猙獰一笑。
“是,她出爾反爾,與人私奔讓大楚蒙羞,樁樁件件都是該賜白綾的大案,縱使父皇護持也難以善了。”
鄭安侯點頭。
“只是我們不能再讓陛下發覺是咱們做的。”
三皇子略帶愁容:“父皇如此疼她,還令沿途官員百姓迎送,恐怕還會護着她。”
鄭安侯也愁容不解。
“那就逼陛下怪罪於她。”
二人身後響起一道清亮的女子聲音。
“用天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