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吧。”長寧說。
掌儀宮女等人進來時,她已經坐在牀前準備就緒,開始了冗長的穿衣化妝工序。
外面也十分忙亂,來往走動的人聲更多。
整個宮廷的不眠之夜臨近尾聲,面對的將是嫡公主出嫁的盛事大典。
鄭貴妃等人早就起來了,這是送走長寧最關鍵的一步,她絕對不允許出現任何紕漏。
楚樂陽既開心又緊張,楚長寧嫁了,但她和遼東郡王的親事卻還沒有着落。
鄭貴妃如今還不敢同皇帝提這茬,但只要將楚長寧這尊瘟神送走,她總歸是有些許希望。
在得知皇帝已經欽點了瑞王這個稱號留用,只差還沒正式下旨宣告冊三皇子爲瑞王時,母女二人更是喜上眉梢。
楚樂陽得意忘形,竟然特意上門道喜。
“姐姐纔剛歸家兩月便要出嫁,還是那西北苦寒之地,妹妹心中當真難捨。”楚樂陽裝模作樣地抹着眼淚,可誰都知道,這赤裸裸的挑釁。
“雖然你我姐妹有些爭執,但血濃於水,妹妹是真的捨不得姐姐。”
楚樂陽也怕皇帝怪她落井下石,所以場面做的極爲漂亮。
長寧已經穿好大紅喜服,正對着鏡子固定先皇后的鳳冠,聞聲回頭看她,掐指掀珠簾,明眸皎皎。
美豔不可方物。
楚樂陽無意識地咬住下脣,一股妒火從腹中直衝頭頂。
長得美有什麼用,西北凌冽的風裡都夾雜着沙子,遲早會刮爛她細嫩的臉蛋。
“難爲樂陽你不計前嫌,受到那等羞辱也願與我修好,做姐姐的豈有推辭之禮。”長寧笑聲朗朗,讓楚樂陽頃刻回到那日鍾粹宮門前,被長寧強壓着撅起屁股的情景。
楚樂陽臉色漲紅,一方帕子攥得皺皺巴巴,強撐着臉面輕聲輕語:“這些,妹妹已經忘了。”
“真難得,”長寧大驚小怪地笑道。
楚樂陽磨牙,長寧又伸手抽出面前妝匣裡的小抽屜,從抽屜底取到一封信。
“妹妹這樣大度,想來也用不上我這份賠罪了。”
長寧作勢又要將信收回去。
楚樂陽瞳孔微縮認出了信上被拆成兩截的朱漆拼合後,乃是一個慕字。
“這是什麼?!”
楚樂陽上前一步,可她畏懼長寧身手,咬牙站住。
長寧努努嘴,將信取出對着她展開。
“不急,慢慢看。”長寧慢悠悠道,待見到楚樂陽一臉喜色伸手要拿時將信抽回來。
楚樂陽下意識抓住信的下半截。
仰頭見到長寧那根本止不住笑意,咬牙切齒:“這是慕王與你解除婚約的信!”
“正是。”
長寧下巴微擡:“還不鬆手?扯壞了,可就沒了。”
楚樂陽咬脣。
長寧當然不怕信損毀,她只能戀戀不捨地放開手。
“你既得到慕王解除婚約的信,爲何不呈給父皇?”
一旦這封信遞上去,不管長寧是不是嫁給突厥,反正和慕清彥是沒什麼關係了。
“本來是要呈的,”長寧笑得像只奸滑的小狐狸。
“不過現在看妹妹這麼歡快地過來,應該已經對遼東郡王沒什麼念想,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急着安排此事?”
“你!”楚樂陽氣急。
她是真的很想要這封信!
長寧此去和親,與遼東的婚約就成一個死結。
此前諸位臣工都知道和親勢在必行,連身在長安的慕清彥都表示默許還連夜離開長安奔赴遼東,他們自然默契地不再提及二人婚約。
但這樁婚約總該有個了結。
目前最大的可能就是慕清彥自稱與一位女子互相愛慕,順勢請旨解除與皇家的婚約,給所有人一個臺階,父皇到時必定應允。
但若是事先有一份解除婚約的書信公之於衆,只能說明慕清彥是爲了成全長寧,而非另有所愛,那麼父皇順勢再指一位公主聯姻遼東慕家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
那慕清彥爲了證明自己並非不願意與皇家聯姻,只能接受這位公主。
於她而言,是最好的結果。
楚樂陽此前也想過這個可能,但她被困宮中根本沒有和慕郎相見的機會,更別提讓慕清彥寫下這麼一封信了。
卻沒想到慕王早就已經寫下這樣一封信,還落在楚長寧手裡。
楚樂陽下意識肆咬住自己口中兩腮的肉,只有這樣才能不發出磨牙的聲音。
慕王對楚長寧真的很好。
雖然信裡沒有特意指明是成全長寧和誰,但楚樂陽心知肚明,是爲了成全楚長寧和曹彧。
慕王真是天底下最溫柔的男子。
楚長寧不知道珍惜,何不讓她來愛他。
“這封信在姐姐這兒也沒什麼用,不如就交給妹妹代爲轉呈可好?”楚樂陽伸手取信,目光貪婪。
長寧沒躲,也不撒手。
毀了可就沒有第二張了。
楚樂陽不敢強搶,一張臉僵持得通紅,強撐着低聲哀求:“把它給我吧。”
長寧笑彎了眉眼:“好啊。”
楚樂陽眼中精光一閃,還有一抹陰狠滑過,但她再用力時卻不見長寧鬆手。
“你到底想怎麼樣?”楚樂陽氣急敗壞。
“我說給你,卻沒說現在給你,”長寧向自己這邊使力:“你就侯着吧。”
楚樂陽原不想撒手,可信紙薄薄,她真的怕撕壞了只能鬆手。
“我已經看到信紙,我這就會告訴父皇,你留它根本沒有用!”
楚樂陽臉色陰沉如水。
長寧施施然將信收入信封,還當着楚樂陽的面塞入懷中。
“父皇不會信的。”
“他只會斥你胡言亂語,罰你閉門思過。”
“這件事已成定局,父皇總不會再指望慕清彥能返回長安娶你!”楚樂陽近乎尖叫。
長寧轉過頭懶得理她,只由衆人爲她整理剛因塞入信件而弄亂的胸前珠鏈。
父皇若真的想徹底斬斷這根線,當初就不會用允她上朝的引子阻止她拿出這封信來。
楚樂陽也深知皇帝的脾氣,她若這個時候毫無證據地向皇帝告秘只會落得個落井下石的罪名,三皇子封王在即,她斷不能做出這種事來丟他們的人。
“你給我等着,我一定會嫁給慕清彥,住在遼東郡王府裡聽你在塞北吃風沙的笑話!”
楚樂陽咬牙切齒地撂下一句,轉身就跑。
長寧眼皮也沒擡。
那封信於她已經無用,但她就是要把它帶走,讓楚樂陽看得見摸得到,就是用不成。
這就是楚樂陽得意忘形,招惹她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