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這是什麼話,二哥也是父皇的兒子,雖然出身比不上三哥五哥,但他卻是父皇的長子。”長寧伸手扶起李氏,似無疑地摸像她手腕。
“殿下切莫這麼說,”李氏戰戰兢兢回話,不着痕跡地縮回手腕:“二殿下與李氏都是愚鈍之人,當不起。”
長寧微微仰頭,她知道,此言的確嚇到李氏。
而她那位不問世事的二哥也的確是這麼想的,沒有任何野心,膽小如鼠。
前世甚至因爲她處置六皇子一案嚇得晝夜不安,最終驚懼而死。
李氏故意帶着七歲的孩子行樂犯錯,上書請除宗室姓名爲子改名李拙,自請離開長安。
長寧雖然憎惡楚氏但卻被李氏動之以情,放他們母子離開。
雖然事後宋宜晟也曾動手暗中除之,但結果長寧卻不得而知,可見李氏十分聰明。
所以她纔會請李氏來,而不是二皇子。
“嫂嫂出身書香名門,飽讀史書典籍,豈會是愚鈍之人。”
長寧笑吟吟地拉着李氏的手讓她坐下,眼光淡淡在她腹上流轉:“即便嫂嫂魯鈍,也不想腹中孩兒魯鈍無能吧。”
李氏臉色瞬間慘白。
“殿下這是哪裡的話,李氏,李氏腹中哪有孩兒。”她說話時手冰涼得嚇人。
二皇子不受寵,雖然早就娶妻卻也遲遲未有所出,二皇子夫婦是擔心一旦生下孩子會受到迫害。
因爲三皇子心高氣傲,雖有幾房妾侍也只誕下一個女兒,沒有娶正妻更沒有嫡子。
一旦二皇子搶先生下兒子,那就是長房長孫,於皇位更近一步。
皇帝說不定因此對他另眼相看。
但這對於在朝堂在後宮都沒有絲毫根基的二皇子夫婦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鄭貴妃和三皇子絕不會放過他們夫婦和孩子,所以李氏與二皇子這些年也一直小心避着不敢懷孕。
但世事無常,他們夫婦也成親五六年,李氏的肚子終於有了動靜,而且是一鳴驚人。
就在明年二月,父皇的長孫於靜心齋悄然降世。
直到傳來孩子的啼哭,父皇才知道一直稱病的李氏不是病了,而是懷孕。
李氏和二皇子同時請罪,只因舐犢情深,不忍自己孩兒蒙難。
皇帝對他們夫婦謹小慎微的模樣十分反感,連帶着長孫也不受重視,只賜了個小字便忘了。
長寧知道,這一切都是李氏精心安排好的。
而現在,李氏應該已經覺察到自己腹中異樣,她年歲漸長,再不生子日後怕更沒有機會。
所以,李氏現在應該已經開始謀劃如何爲孩子找條活路,也爲自己夫婦找活路。
長寧只是想給她一個提點。
二皇子也是皇家血脈,他的兒子本是天潢貴胄。
長子長孫,是多少人求不來的富貴,何以要泯然衆人,蹉跎於民間成日爲生計奔波?
“按祖制,二哥早就該封王建府,如今讓弟弟搶先一步,相信朝野中必定有人記得這位皇子,父皇那邊也只差一句提醒,嫂嫂自己考慮是否需要這個提醒。”長寧手掌一拂,越過李氏阻攔摸到她的小腹。
“我這個做姑姑的,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禮物,只能送一世平安富貴予這侄兒。”
長寧收回手,並不與李氏辯解的機會。
“時間還長,嫂嫂慢慢想。”
李氏眸子一亮。
時間還長?
衆所周知,長寧公主要赴突厥和親,此後便要遠隔千山,哪裡有這麼多的時間。
難道……公主有辦法不出嫁?
李氏瞬息想到很多。
長寧是父皇的嫡女,不論出身還是恩寵都是絕無僅有,若是能得到她的支持,他們夫婦的日子顯然會好過許多。
至少不需要這麼戰戰兢兢,連能不能生子都要看人臉色行事。
長寧看着李氏的臉色,笑吟吟地收回手。
李氏翻手就抓住她。
這是一場豪賭。
賭贏了,就是一世富貴,她和二皇子也能活出皇室的尊嚴。
賭輸了,就是一個死。
李氏感受到胸中一陣嘔意,不能等了。
她不能等,孩子也不能等。
與其讓孩子在心驚膽戰中活着,不如拼上一次。
不就是個死嗎。
這樣渾渾噩噩戰戰兢兢的日子,她早就過夠了。
“殿下既然都知道了,李氏也不敢隱瞞,求殿下救救這侄兒的性命,”李氏膝一彎跪在地上,抓着長寧的手撫上自己的肚子:“他身上流着的,是和殿下一樣的血脈。”
長寧眼波微動。
“本宮明白。”她扶起李氏:“等我的消息便是。”
李氏順勢站起來,只見長寧走到她送來的那尊珊瑚前,揚手一拂。
珊瑚啪地一聲砸在地上摔了個稀碎。
“長寧就要爲國和親,二哥就用這種東西爲我添嫁?簡直讓人笑掉大牙!”
宮外瞬間衝進來許多宮女。
“殿下息怒。”木鳶爲首叩頭,偷瞄李氏的眼神裡都帶着譏誚。
李氏目中鎮定,聲卻惶恐:“殿下息怒,實在是齋裡沒有再好的物事……”
“笑話!貴妃賬上,送往靜心齋的東西哪年也未曾少過,是皇兄不顧兄妹情誼在先,就不要怨長寧心存不敬。”
“殿下息怒!”李氏連連賠罪,長寧卻已經揮袖趕人,還命人將事情報到乾祥宮,請皇帝做主。
皇帝一向將長寧的事當做大事,聞聽此言立刻斥責二皇子夫婦不念親情,令他們即可送上厚禮添置嫁妝,還讓福安親自派人去靜心齋監督。
鄭貴妃聞訊亂了手腳,多年來她都是明裡暗裡剋扣靜心齋添補自己與三皇子用度,二皇子從來都是不言不語,現在這麼一鬧豈不全都露餡。
“父皇息怒,兒臣願意替皇兄出這份嫁妝。”三皇子聞訊立刻趕來,攔住派去靜心齋的內侍。
皇帝一如往常地處置,誇讚三皇子明白事理,事情不了了之。
二皇子心驚肉跳的同時,不免失望。
父皇一如從前,對他不聞不問。
彷彿他是條難看的疤痕,不看不聽不想,就能當他不存在。
唯有李氏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腹上:“殿下不必憂心,這一次,我們還有孩子的姑姑。”
二皇子沉默不語。
長寧那邊則無暇顧及此事,因爲明日晨起就要宋家,禮部送來大紅禮服讓她試穿。
與前世嫁給曹彧的禮服一模一樣,她換上就不能再脫。
長寧毫不遲疑地命人爲她穿上。
整個未央宮這一夜燈火通明,一道海藍錦袍的身影則站在原處望着,捆着紅色絲線的卵石躺在他掌心被他攥得差點融進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