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明內寺後院有一片菜園,菜園中有一人。
那是個三十左右年紀的僧人,高大挺拔的身子正扛着一個鋤草的鎬頭在地裡揮舞,熟練的動作像是最勤勞的農夫。
說他是農夫,但是他五官分明樣貌俊朗,披着的發白僧袍在他身上顯得分外好看,又讓人看見他莫名聯想到了上京趕考的俊俏書生。
事實上他不是書生也不是農夫,他是道明寺大長老王河山。
揮動的鎬頭在菜地裡刨開一個淺坑,挖出了一個還帶着溼泥的青白蘿蔔,而王河山似乎做完這個動作有些疲憊,像山村裡尋常漢子一般額上冒出了幾滴汗水,匯在一起滴落在地裡瞬間不見了蹤影。
他伸出纖西白嫩的手指彈落了蘿蔔上面的溼泥,陽光下的蘿蔔泛着晶瑩白潤的光澤,空氣中散出一絲極淡的特殊味道,清香又稍微有些刺鼻。
一直安分趴在他腳旁的大花有些興奮,像是受到了抵擋不住的誘惑,用鼻子不停供着王河山的小腿,肥胖的豬臉上一副人性化的討好模樣。
“不許吃。”
王河山蹲下身子,讓大花張嘴叼住了那根蘿蔔。
大花咧着牙剋制住心中要一口吞下的想法,更濃郁的特殊味道在嘴間傳開。
看來那根蘿蔔便像塗滿了香油的烤肉了卻因爲太過燙嘴而無法咬下,這無疑是一種最痛苦又難熬的折磨。
“去吧。”王河山揮手。
大花聽懂了言語中的意思,嘴中叼着蘿蔔邁開肥胖的短腿迅速的離開了菜園,因爲跑得急促而肚子上的肉跟着左右擺動。
王河山收回了視線,擱下鋤鎬看着在旁邊一直躬身行禮等候的道藏。
道藏彎着的腰變得更低,再次行了一禮表示感激。
“依着你我的關係,他便是我的徒孫。”王河山揮手,開口說道:“若是按師弟的輩分,那他也要叫我一聲師伯。”
“不管怎樣算,我賜他一根聖靈參都應該做的,有什麼好道謝的?”
道藏點頭,只是神情恭謹,臉上的皺紋如下水溝裡骯髒發臭的死水,被山間的風吹起的幾道漣漪。
“雖說聖靈參服用過後不會立刻見效,但是對他日後的神識修煉大有益處,這等聖藥哪是道謝足夠。只是我那徒兒不知您對他的好,還望師傅莫要怪罪。”
王河山拂袖轉身,雙手負於背後,眼光深邃而神秘,穿透了層層阻隔的青山望見了一道如蛟龍入海一般的瀑布。
他目光落在瀑布下方那個青色僧袍之上,不知想到了什麼有趣的往事,自顧一笑,不再提聖靈參之事而是開口說道:“通脈境凝聚念力...好多年沒出現過了。”
道藏臉上的皺紋舒緩,也笑着說道:“將踏天步交予他時沒考慮這些,只是想着以他的念力強度等邁入了一念境應該極容易修煉成功,誰知我還是低估了。”
若是山風可以將人說的話帶去極遠的地方,那賢一聽到了肯定會頓胸垂足怎麼找了個如此不負責的師傅。
他數個夜晚腦海劇痛,也經歷了無數次失敗纔想出的這麼一個讓念力增強的辦法,但現在看來這一些的緣由只是因爲道藏當初根本沒有考慮?從一開始就沒打算他一念境之前能練成?
但是道藏的話語消失在了清涼的山風中,賢一此時還在瀑布下方辛苦修煉,對此事毫不知情,甚至每次快堅持不住時也會想着道藏期盼和溺愛的眼神而咬緊牙關。
王河山隔着山水看着瀑布下方那道身影,眯着眼欣慰大笑說道:“此事不要讓他知曉,讓他接着練便是。”
道藏點頭應下。
賢一根本不知,在兩位德高望重的佛門高僧商討下,三言兩語便讓他接下來很長一段日子都陷入了悽慘的深坑。
...
下午時分,賢一結束了修煉跟着偉正正在山間獵着了一隻肥大的山雞,兩人剛在煩惱雞肉太老烤着不好嚼動時大花嘴中叼住了一根蘿蔔出現。
偉正正兩眼發亮,看大花的眼光如看親兄弟一般,握住了大花的爪子表示感謝,然後便要伸手去拿嘴中的蘿蔔。
大花卻不吃他這一套,齜牙揮動蹄子拒絕,卻挪動身子鑽進了賢一懷裡。
賢一詫異大花突來的熱情,隨後撫摸豬腦袋笑着說道:“剛想着做頓雞湯你就尋來了一個蘿蔔。”
言下之意便是你再也不是那隻躺在旁邊只等着吃的豬了,我很欣慰也很滿意。
大花用腦袋拱着賢一的手掌,引得偉正正破口大罵,憤怒叫到:“你這胖子!怎麼沒一些尊嚴!”
兩人一豬常日在後山覓食,前些日子在一處山洞中存放了些工具,有鍋碗瓢盆也不缺菜米油鹽,於是在河邊將野雞去了毛和內臟,然後又提着蘿蔔像那處走去。
大花跟着兩人的身後,每邁動一步身上的肉和肥大的耳朵都會跟着顫動,只有打着卷的尾巴安然不動。
洞中燃起了篝火,用石碓簡易堆成竈臺,上方擺放一隻鐵鍋,待鍋中清水沸騰後倒入了切好的雞塊。
賢一詫異手中的蘿蔔怎麼生的如此白淨好看,而今日大花更是如陽春三月念起了山下的母豬一般。
好吧,其實他也沒有猥瑣打量過大花的身下,但這遇到了好吃的便成了一副討好的不要臉模樣,應該是個帶把的?
將蘿蔔切成了碎塊,空氣中瀰漫一股特殊的味道,只是被洞中濃郁的雞湯味遮蓋。
大花在洞中歡快又焦躁地踱步,待鍋中浮上一層金黃的熱油時又將備好的碎蘿蔔塊倒入。
時間在大花和偉正正的焦急等待中流逝,終於到了火候開始加入調料。
若是此時被王河山知道了何其珍貴罕見的聖靈參被他們兩人當成了熬雞湯的調味,會不會憤怒地將賢一吊在大堂的房樑上用煙燻上半個月?
偉正正興奮搓着短肥的手,舀了一勺湯不顧燙嘴品嚐。
“好湯!”偉正正搖頭晃腦評價一番,旋即又可惜說道:“要是再有碗白米飯那最好不過。”
賢一打趣說道:“再給你一壺烈酒?”
偉正正無視掉在一旁已經要造反的大花,思量了一番搖頭。
“要清酒,雞湯要配清酒。”
賢一不再搭理,夾了一塊雞腿肉餵給大花,卻是發現它擺頭縮腦一副不情願的模樣。
賢一心想莫非這肥豬改行吃素了?但怎麼看也不像是痛改前非的模樣,試探性夾了一塊熟透的蘿蔔,只見大花一口囫圇吞下,旋即再張大嘴喘着粗氣,像是農家裡的土狗討好主人要根骨頭。
“快看今日大花都吃素了,你也少吃些顧着肚子上的肉。”
偉正正先前被大花冷落,此時正自顧吃着肉塊哪裡有功夫搭理,只有賢一大感新奇,心想這種吃膩了的蘿蔔哪有什麼好味道,於是不停從鍋中夾出餵給了大花,偶爾自己也舀上一勺湯喝。
大花不知疲倦地討好賢一,不知是不是因爲蘿蔔太好吃而兩隻本來就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而它內心則是在想終於尋找了個開明豪爽的主人,恨不得以生相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