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柏的命保住以後, 宋薔就做主留在了西城,西城的醫療條件好,有了蘇家的資助, 柯柏可以在西城最好的醫院進行治療。
蘇家答應出錢, 並不是絲毫不要求回報的, 蘇遠的父親, 也就是蘇靖山, 要求柯柏把姓改回蘇,柯柏是蘇家的人,姓着別人的姓, 怎麼也說不過去。
宋薔答應了蘇靖山的要求,不就是改個姓嘛, 大不了病治好了之後再改回來, 沒什麼大不了的。
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柯柏卻老大的不情願, 噘着嘴不肯吃飯,“我不改名字, 蘇柏太難聽了。”
柯鬆拿起勺子,從塑料飯盒裡舀了一勺粥,送到柯柏嘴邊,“媽說了,病好了以後, 就可以把名字改回來了。”
柯鬆還是不肯吃飯, 小聲的嘟囔, “我就是不想改, 我纔不是什麼蘇家人, 我姓柯,我是柯家的人。”
柯鬆笑着把說:“你當然是柯家的人了, 我是你的姐姐,我說你是柯家的人你就是柯家的人。”
柯柏終於開心了,張開嘴含住勺子,喝光了勺子裡的粥。
柯柏把粥都喝完了以後,就睡下了,他剛手術完,身體很虛弱。
柯鬆拿着飯盒出去的時候,看到宋薔坐在走廊的座椅上,很疲憊的樣子。
柯鬆走了過去,坐到宋薔的身邊,笑着說:“媽,弟弟很好,他把粥都吃光了。”
宋薔深吸了一口氣,把散落下來的頭髮別到耳後,看着柯鬆手裡的飯盒,輕輕的點了點頭,“鬆鬆,謝謝你,要不是你,媽媽真的就挺不下去了。”
柯鬆把飯盒放在了旁邊的椅子上,抱住了宋薔,笑着說:“沒事的,媽媽,只要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宋薔看着懂事的女兒,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鬆鬆,對不起,爲了你弟的病,我們得在西城留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媽媽可能顧不上你了。”
柯鬆瑤瑤頭,笑着說:“媽媽,你不要擔心我,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的。”
那一年,柯鬆十四歲,有愛她的媽媽和弟弟,生活雖然艱苦,可是卻很幸福。但也是從那一年開始,柯鬆的生活裡出現了一個叫蘇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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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旁邊的房子太貴,宋薔在郊區租了一個房子,房子不大,一室一廳,正好夠他們一家三口人生活。
宋薔來西城的時候帶的錢不多,除了柯柏的病以外她不想用蘇家一分錢,就在醫院附近的一個飯館找了一份臨時的工作,白天在飯館打工,晚上去醫院照顧柯柏。
白天的時候,柯柏就由柯鬆照顧,柯鬆從小就幫宋薔分擔家務,所以照顧柯柏並不費力。
柯鬆不住在醫院,醫院的牀位費挺貴的,而且她還要回家給柯柏做飯,餐館的飯菜太油了,不適合剛手術完的柯柏吃。
宋薔下班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等柯鬆走出醫院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
宋薔很擔心柯鬆,讓她不要回去了,可是柯鬆執意要回去。給柯柏準備可口的飯菜,是她這個姐姐唯一能爲柯柏做的了。
柯鬆走到醫院大門口的時候,看到了蘇遠,那個時候柯鬆還不知道蘇遠的名字,只知道他是蘇家那個女人的兒子。
柯鬆不想搭理蘇遠,直接從蘇遠面前走過,看都沒看他一眼。
蘇遠沒料到柯鬆會這樣,皺着眉頭趕上了柯鬆的步伐,伸手攔住她,“柯鬆,天黑了,我送你回家吧。”
柯鬆停住了腳步,冷冷的看着蘇遠,蘇遠媽媽那天咒罵她們的樣子,一直縈繞在她的腦海裡,讓她反胃。
蘇遠媽媽的所作所爲,很難讓柯鬆對蘇遠產生好印象。
柯鬆推開蘇遠,向公交站走去,蘇遠在原地停了一會兒,也跟了上去。
柯鬆不知道蘇遠想幹什麼,她也不想知道,她不想和蘇家的人有任何的接觸。
柯鬆上了公交車以後,蘇遠也跟了上去,柯鬆站在公交車的最後邊,看到蘇遠的白襯衫在一衆疲憊的上班族之間,異常的醒目。
蘇遠可能是很少做公交,稍微擁擠點,他就會皺着眉頭,試圖避開那些擠在他周圍的人。
柯鬆越過衆人,偷偷打量着蘇遠,就算皺着眉,就算被擠得異常狼狽,可是蘇遠依舊是好看的,乾淨的眼睛和眉毛,讓蘇遠像極了北方原野上一望無際的白雪。
下了公交車之後,柯鬆要再走一段路才能到家,這段路很不好走,西城多雨的天氣,讓郊區的小路像沼澤般泥濘。
柯鬆心疼蘇遠白色的運動鞋,可是蘇遠卻沒什麼感覺,跟在柯鬆身後,拿出手機,幫柯鬆照清前方的路。
柯鬆家住的是二十多年前的老樓,住戶不多,只有幾戶的窗戶發出幽暗的光。
“喂,柯鬆。”在柯鬆要進樓道大門的時候,蘇遠開口叫道。
柯鬆沒有理蘇遠,直接進了樓道,快步的爬上二樓,拿鑰匙打開了家門。
關門的剎那,柯鬆笑了出來,她也不知道她爲什麼要笑,可是她就是想笑。
打開燈,把手上拎的飯盒放到廚房裡之後,柯鬆走到客廳的窗前。
樓下沒有路燈,什麼都恍恍惚惚的,柯鬆躡手躡腳的拉上窗簾,整個動作像做賊一樣小心,生怕蘇遠發現她的身影。
晚上睡覺的時候,柯鬆關上燈,躺到了巨大的雙人牀上,屋子裡很黑,牀很空曠,柯鬆睡不着,睜着眼睛看天花板。
看着看着,柯鬆就想起了蘇遠溫暖的眼神。
那種溫暖的眼神分外的真切,彷彿蘇遠現在就站在柯鬆的身邊,在一片黑暗之中,靜靜的注視着她。
北方冰冷的氣候,讓柯鬆對溫暖的東西分外的感興趣,而蘇遠,卻是柯鬆有生以來遇到的最溫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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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柏的病情漸漸好了起來,白天的時候精神了很多,待着無聊,就纏着柯鬆陪她聊天。
柯鬆每天不是在家就是在醫院,不是在做飯就是在發呆,那點事情,五分鐘就聊完了。
可是柯柏卻有很多話,說護士姐姐長的漂亮,說護士長太兇,說他不喜歡這裡,說他想回遼城。
柯鬆也想回遼城,可是她聽醫生說,柯柏的病至少得觀察五年。
一想到要在西城待五年,柯鬆就忍不住頹廢,不知道她五年以後回去的時候,養在院子裡的那盆花還在不在。
有時候,柯鬆會帶着柯柏出去散步,柯柏坐在輪椅上,穿着大大的病號服,像一個在監獄裡關押了許久的犯人,一見到陽光就興奮的令人髮指。
柯鬆費了好大力氣,才把柯柏按在了輪椅上,警告他不許亂動,要不然刀口會裂開的。
路過走廊的時候,柯鬆看到了宋薔,柯柏也看到了。
柯鬆看着正在和醫生談話的宋薔,疑惑的想,媽媽現在不是應該在餐館打工嗎?
柯松下意識的感覺,她不應該讓柯柏聽到媽媽和醫生的對話,可是在柯鬆想推着輪椅離開的時候,柯柏卻按住了輪椅的輪子。
柯柏轉過頭,看着柯鬆的眼睛哀求,“姐,我想聽聽媽媽和醫生在說什麼。”
柯鬆猶豫的時候,柯柏抓住柯鬆的手,撒嬌的說:“姐,你就帶我過去吧,我保證今天晚上把所有的青菜都吃光。”
柯鬆無奈的點點頭,推着柯柏繞到了宋薔的身後,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偷聽宋薔和醫生的談話。
柯鬆在心裡想,也許媽媽只是在和醫生討論病情,沒什麼的。
可是聽到醫生說的第一句話的時候,柯鬆的身體就僵住了。
“宋女士,其實我不建議你再給柯柏進行治療了,他這種病,就算是進行治療,也就能活十年了,而且這十年,柯柏會活的十分痛苦的。”
柯鬆慌忙的想推柯柏離開,可是柯柏卻搖了搖頭,輕輕的對柯鬆說:“沒事的,姐,我想聽聽醫生是怎麼說的。”
柯鬆再一次妥協了,其實她也想知道,柯柏的病情到底是怎麼樣的。
宋薔壓抑着聲音說:“醫生,我兒子不能再多活幾年嗎?”
那個年輕的醫生皺了皺眉,不忍心的說:“你心裡應該清楚,要不是有現在這些進口藥頂着,你兒子早在第一次住院的時候就沒命了,你兒子想要活着,就得一直吃這種進口藥,而這種進口藥對身體的副作用非常大,就算原本的病治好了,你兒子的身體也會被併發症拖垮的。”
聽到這,柯柏轉過頭,面無表情的示意柯鬆帶他離開。
柯鬆不想帶柯柏回那個壓抑的病房,就推着柯柏去了醫院後院的涼亭,涼亭裡的陽光少,柯柏多少能舒服一點。
涼亭周圍種了很多花,西城多雨的環境讓這些花生長的異常茂盛。
柯柏看着花,問柯鬆,“姐,你說這些花可以活多久?”
柯鬆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大概一個夏天。”
柯柏笑着說:“姐,我比花活的時間長,我還能活十年呢。”
柯鬆沒有搭話,她怕一說話,強忍住的眼淚就會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