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故人(上)

半年之後,一座寂靜的城池外……隨着馬蹄聲漸近,滾起了陣陣黃沙。

青衣刀客,如頑石一般,擋在了城門口。城牆內一片寂靜,守城人怕事地躲了起來……

而那自封爲城主的黑臉盜匪,很猖狂地領着四兄弟,催馬到城門口,才硬生生地停了下來。

即便是馬蹄踩踏,那青衣刀客也毫不驚慌。只是不知何時,他的手中已經多了一把古怪的刀。即便是青天白日裡,那刀仍是像血一樣的紅……

倘若,粗漢沒有停住馬,恐怕這馬腿早已和身子分了家。

馬背上那黑臉粗漢多少被這青衣刀客的氣魄震住了。但卻不肯輕易服軟,於是放話道:

“小子,想活命就給老子滾遠點。趁着老子今個心情好,就不和你這黃毛小子計較。”黑臉粗漢,一邊說着一邊下流地撫弄着懷裡的少女。而已然從昏迷中醒來的少女,慌亂地躲避着,卻終是無法逃脫於魔掌。

正在此時,少女絕望地擡眼一看,竟發現擋在馬前的正是……自己離家出走,所尋之人。一時間,生怕這只是自己眼前出現的幻覺。於是,不顧一切地嘶吼着。

倘若,不是那人,而只是一個夢境。那麼她寧願死去,也不願受辱於此。

“龍大哥……”少女悽慘地喊着自己都無法確定的名字。此時此刻,她已經疲累絕望到了極點。卻孤注一擲地想要傾瀉出自己的全部情意。

粗漢見懷中的嬌豔女子,仍是在反抗。不免怒從心生。一掌便打向女子的臉……

突然間,只見青衣刀客,身形一閃,血紅的妖刀已然斬向粗漢的脖子。粗漢急忙一閃,懷中的少女卻已經被那青衣刀客巧妙地奪了去……

青衣刀客的輕功甚好,攜着少女已然飄落到原地。

黑臉漢子深知對方的武功深不可測,不禁有些懊惱。偏偏身後的幾位兄弟奉他爲大哥,他自然是不肯輕易失了顏面……更加不肯放棄到手的女人和這座城池。於是高聲呼喝着,兄弟們上……

率先手持狼牙棒衝了出去。

一陣風吹過,那青衣刀客的頭髮隨風而起,他卻異常平靜。

甚至在狼牙棒向他砸來之際,他仍是不曾有過半點浮躁。

他輕易地躲開了狼牙棒,淡淡地開口道:“沙漠五虎,你兄弟平日裡作惡多端,今日便是你們的死期。”

黑麪虎擡起頭,看向那張太過年輕秀氣的臉孔。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年輕的聲音,平靜的語氣,如此輕易便判決了他們死刑。

數年來,他們五兄弟,一起行走於沙漠之中。馬背之上,他們便是這沙漠上的霸主……恣意地搶劫着過路的商隊……帶走年輕美麗的女子,殺掉疲軟無用的男人……他們甚至佔領了這座城,盡情地享受着財富美女……他們的一切都來自於一身高深的本領,他們對自己的身手,充滿了自信……他們在這沙漠裡,橫行無敵……

可是,今日裡,僅僅一瞬間,四兄弟已然人頭落地。只剩下領頭大哥的黑麪虎。

霎那間,黑麪虎憤怒地揮起狼牙棒。他的兄弟們決不能白死。

“我跟你拼了。”明明知道即使拼了,也只是白費力氣。

青衣刀客總是能在霎那間,躲開他的狼牙棒。血紅的妖刀化作了嗜血的影子……

“你可知你刀下的冤魂們也有親人兄弟……”

這便是黑麪虎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他努力地睜大了雙眼,卻仍是抑制不住即將離世的恐懼……他殺死的人也曾這般嗎?

他纔不到三十歲,真不甘心!

“龍大哥。”狼狽的少女不顧一切地衝到了青衣刀客的面前,用力地拉住了他的衣袖。語聲淚下地說道:“龍大哥,他們都說,你已經死了……”

少女的眼淚終是決堤了一般,再也顧不上禮儀,撲進了青衣刀客的身上哭涕……

“好多人都死了。找你的人……後來就沒有人再去找了……可是,我不信……我知道龍大哥一定還活着,所以從家裡逃了出來……找你……”

少女哭得甚是委屈。她也便是十七八歲的樣子。武功尚可,卻沒半點行走江湖的經驗。

直到此時,青衣刀客才隱約地想起……這女孩似乎叫作魚豔豔……

霎那間,青衣刀客臉上的平靜被粗暴地撕開了一道裂口。試圖被封在靈魂深處的記憶,隨之席捲而來……她不得不再度成爲銀龍由錦,曾經被推選爲武林盟主的“男人”……

與此同時再度想起那張面無表情地臉,仍是讓由錦的心,感到劇烈地絞痛。

原來,她不曾忘記過。

她只是自欺欺人地以爲已經忘記了……

事實上,她大概永遠都無法忘記……

那即便在如何刻意忽略,仍是會在午夜夢迴之際,黯然劃落一滴眼淚……

半年之前,她決心不再做銀龍由錦,反而躲到了沙漠之中,做一名漂泊客。

只爲躲避那個人。躲避不得不跟他一決生死的那個時刻……

這半年裡,她不再夢見爺爺,不再夢見孃親,不再夢見那些童年時代的痛苦。反而會夢見那個人……

有時夢見,他日裡再度相見,已成路人……她陌然地從他身邊走過,心卻如同撕裂一般的疼痛……

也有時會夢見刀光劍影中,她和他站在空曠地荒野裡,一決生死……每每她以爲他已經動手,而錯亂之際,卻總是發現他並未動手,反而是妖刀穿過了他的胸膛……她驚恐萬分,喉嚨裡卻發不出聲音。只能,頹廢地跪在地上,像是死去一般……

每每從這般夢境中驚醒,由錦總是失魂落魄地向沙漠的另一端走去……

大概是心裡早已認定,他不會傷害她……

所以,即便是夢中,他也從未傷害過她。只是重複着被她所傷……她記不住他的表情,卻總能想起那雙帶着絕望的眼睛……

到了此時,她才發現自己動情已深。

好笑的是,在那雪山上,相處之時,還曾經刻苦銘心地憤恨着……後來瞭解了“真相”,雖然化解了泰半憤恨,對他多了幾分依戀之情。卻仍是可以毫不猶豫地離開,甚至準備與他對決……再度相遇他只是短暫地出手相助,她的心卻完全已經變了……她知道這一生,倘若她的心底註定要有個男人,那麼一定是他……於是,她慌亂地逃開了,消失在江湖之中……

偏偏在這半年的時間裡,即便是逃得遠遠的。思念伴隨着悲傷,卻變得銘心刻苦起來。

“龍大哥?”魚豔豔含羞帶怯地,望着長久以來,自己心目中的良人。

而此時,由錦卻沒有嚮往日那般,藉機逃開。反而是有些僵硬地任由她抱着。

這是不是說,龍大哥心中也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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