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氏族,總是有着最虔誠的守護者。
在遙遠的蒼茫時代,他們的先祖,曾經權傾一時,曾經無尚榮耀……在火神的庇佑之下,無限繁榮……
只是,當繁榮過後,瑰麗的神祭化作了灰燼,族人或散,或離。
也便只剩下幾支,最爲堅定的族人,護衛着他們的主人,火神的祭祀,離開了南蠻駐地,來到了中原……
於是,一代又一代。
或許在那人皮假面之下,不過是些過於年輕的臉,可是,他們卻擁有着最神聖的血液,以及最堅定的心……伴隨着古老的誓言,他們會一代又一代繼續堅守下去。直到他們的“真神”再度降臨。
……只是……隨着歲月的更替,不知是那個環節出了問題。龍家的孩子,一代又一代,不再是“真神”,他們變成了流淌着高貴的血液的空殼子。
也有人說,這是火神的懲罰。
從聖族內部出現叛徒的那一時刻起,他們便失去了火神的庇佑。即便他們找到了叛徒,在他們的身上烙上了永遠都得不到溫暖的叛之咒印……
同時,他們的族裡,除了沉氏一脈,再也不允許女子入族……
可是,不管是龍氏,還是其他氏族,竟從此再也無人能夠通過火神的考驗,休習上古遺書上的秘術……強行休習者,經脈盡損而忘……
直到,作爲代替者的由錦,陰差陽錯之下,偷了秘籍……
於是,奇蹟發生了……“真神”再度現世……
可是,偏偏這一切又像是神的玩笑,最不受人重視,從小備受欺凌的女性繼承者,竟成了“真神”……
於是,龍氏族長,徹底地崩潰。瘋瘋癲癲地甚至想要將她殺死。那時候,他甚至認爲這個孩子是魔鬼的化身……因爲,祖先留下的遺志便是,留子不留女。
留子不留女!這般殘忍的教條,被龍家的男人們法典一般,奉行了一代又一代。
只要是生下來的女兒,在襁褓之中,便被“狠心”的父親們遺棄了。更有甚者甚至親手殺死了自己的骨肉……
可是,一代又一代,到最後,卻只有這個陰差陽錯漏網的女孩,變成了“真神”……
年事已高的老主人,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終於崩潰了……
而那年輕的由錦更是拖着傷痕累累的身體,殘缺不全的身體,負氣遠走,從此不再回來。
年老的龍氏主人,在臨終前的彌留之際,終於幡然清醒。一時間,過往的是是非非讓他唏噓不已……到底是誰知錯?
遵從先祖的遺訓本無錯?
錯待了自己家的親情,卻是罪……
他自覺此生對不起自己孫女,於是留下遺言……
命令其他族人不得去找他的孫女……
於是,他們只能留在龍家的駐地裡,苦苦地等待着……
直到……由錦再度歸來!
只是……
“由錦若不肯當我們的主人怎麼辦?”帶着人皮假面的少女老魏,再度唉聲嘆道。即便她不說出來,其他的人心裡也明白。由錦是不可能心甘情願地給他們當“真神”的。
只是長久以來,不曾磨滅的理想,傳了一代又一代,早已融入了他們的血脈裡。到了他們的身上,也便成了此生唯一的信仰,以及最後的堅持。
他們甚至已經不知道,當日裡,祖先們等待“真神降臨”到底是爲什麼?只是,等待並守護着她,已經變成了他們存在的唯一的意義。
沒有人想傷害由錦。知道她的身世,他們甚至對她產生了憐惜之情。
只是,無論如何,他們都會把她留下來。
與此同時,由錦已然找到了那支花瓶。裡面有一封未送出的信。寫給上了年紀,卻仍在家中握有大權的老父……
他身爲龍家的獨子,不管是否甘願,仍是盡職盡責,規規矩矩地作着龍家的少主人……
直到他的兒子,也已經漸漸長大,纔想要成全自己的心願。
或者說,那時候,他是在賭,賭老天到底何時會讓老爺子看到這封信。賭老天是否會給他一個機會。
由錦顫抖着將信打開,只匆匆掃了兩行。便再也無法繼續看下去。
她顫抖着拿着那張信紙,甚至連最後的一點氣力也失去了。最後,索性頹然地坐在了地上。
她不知道,十年之約到底是什麼?
她不明白這言詞中的告別,應該當什麼講?說什麼由錦已經長大了,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孩子,所以,他可以安心地……
由錦突然顫抖着向後倒去,仰身躺在地上。記憶中所有模糊的影像,似乎一下子清晰起來……當種種記憶碎片聚集在一起,重新整合之後,她才忽然明白了……原來事實遠非她當初所認定的那個樣子……
至於信上的內容,她已經不需要再看了。
她認定從未真心待過孃親的父親,貪向齊人之福的父親……記憶中感情淡薄,不肯付出真情的懦弱的人……
原來,不是的……
他也並非,無情,寡情之人……
他也曾竭盡心力,傾心愛過……
他也想忠誠於所愛之人……
那一日,孃親拉着小喜道,過幾日要帶她出遠門,去表姨家……
這本不是什麼大事,所以,年幼時的小喜纔會就此忘記。
直到此時,由錦才突然想起來。
原來孃親那麼快活是因爲,等了那麼久,耗盡青春年華所期盼的東西,終於給她等到了。
父親決定……帶着她離開……
倘若,不是……
倘若,不是後來的變故。父親定然會把哥哥,送回家……
然後……
在家族裡,不再需要他的時候,或者說,在家族裡,有了新鮮的血脈,有了新的期待,他已經變得不再那麼重要的時候,他決定選擇自己的愛人……
原來,她最後真的等到了……
只是,這也能算是等到嗎?
難怪她得到噩耗的時候,會那般的絕望!
難怪她再也沒有力氣繼續活下去!
一切……都是天意的捉弄……
他對摯愛許下了諾言,卻無法回來踐現……
到底是誰的錯?
是不是隻因爲繼承了這古老的姓氏,就必須犧牲情愛?
由錦顫抖地站起身,無法抑制地感到眩暈……終於,再也站不住,扶向牆邊,卻不心把那幅寫意山水碰了下來……隨着畫落地,一本紅色的小書也掉了下來……上邊寫着龍氏族譜,還畫着古怪的符號。
由錦就像是不小心觸及了一個機關,卻找到了她不想要的寶物。
是的,她不想要。即使那珍貴的東西,註定必須落在她的手裡,她仍是不想去碰。
她並不屬於這裡,所以,她想離開。似乎突然之間,她已經失去了全部的氣力。在這古老而考究的別院裡,她唯一的感覺便是冷……
這樣的地方,愛終究是無法生存下去。“他”太過古老,太過高貴……只有最最衷心的僕人肯繼續守候下去……其他的人,其他不嚴肅的事情,只會被禁錮,然後死亡……
由錦推開門,大步地向着大門走去。
她爲何要回來這裡,已然變得不再那麼重要。
她找到了一個答案,不小心觸及到一個真相,看到了一個關於愛情以及諾言的悽慘故事……
所以,她應該走了。她突然再度想起了蓮七。
不知此時蓮七在做什麼,他是否還是像尊石雕一樣冰冷,他是否還在獨守在那個曾經收留過她的小院落……雪山之上,是否已經下了雪,而他就那樣站在滿樹梅花之下,注視着遠方……
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思念?
記得他的樣子,永遠記得……想着他的臉,在不經意間,就會想起……然後,希望永遠都不會再相見……
這樣至少不會發生那種註定要生離死別的悲傷?
一種微酸苦澀的心情,不斷地涌上了心頭。
這算不算愛戀?
倘若可以所作的話,她覺得至少比孃親幸運?至少沒有死去,也不必等到死去……
由錦回首,看向這座陌生的院落。
到了此時,這裡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
而她註定要離開這裡,繼續一個人的生活……
突然,大門口被幾個老者面貌的人團團圍住了。爲首的那個正是貼着老者麪皮的少女老魏。
“少主人,爲何不看那本族譜?”仍然是清脆稚嫩的聲音,只是語氣裡頗爲無奈。
“我不是你們要找的人!”由錦沉聲說道,仍是有些失魂落魄。
“這是與不是,並不是少主人自己說了算的。你就算再怎麼不承認,也無法逃避,你是龍家最後一支血脈的事實。何況你機緣巧合之下,連成了火族失傳已久的絕學……你註定是我們的‘真神’祭祀,是我們的主人……”
“倘若,我拒絕呢?”由錦皺着眉,毫不在意的樣子。
“我們曾經答應過老爺子,不去找你。但是你居然回來了,我們便拚死也要留住你!”說吧,這幾人已經散開位置,準備攻勢……
“我無意與你們動手!”由錦低聲道,卻毫無懼意。
“少主人的武功,我輩望塵莫及。只是今日裡哪怕全數葬身於此,也要留住少主人。”另一蒼老的聲音插嘴道,他當真已經是五十來歲的老人家,再過數月就準備讓兒子過來接替……
由錦擡眼,看向他們,心中好生無奈。只是平白無故就讓她留下來,作龍姓主人,那是萬萬不可。她從小到大,在這個古老而高貴的氏族裡,受盡欺凌,充滿怨氣……到了此時,又怎能心甘情願地長留於此?她心中積怨難消,又怎能心甘情願地守護着龍氏?
她並非由錦,並非龍門的長孫,只是個代替者。是到如今,他們卻要爲她這個代替者,正名?
事情早已出乎由錦意料之外,只是此時此刻,那是萬般不能!
由錦也不解釋,縱身向外衝去……卻不想這少女“老魏”輕功甚好,一側身便擋在了由錦的面前……由錦不願傷她,自然沒有用全力。而少女“老魏”雖然功力並不算是上乘,身形卻異常靈便……竟也將由錦纏在一處……
卻見人影一閃,由錦一掌攻過去,那人一躲,竟有一白幕罩來,由錦一躲,卻又有一人出掌攻向她的背心……另幾人也同時攻向她……
再到此時,由錦即便想狠心出招,也已然來不及了……
只見那白幕化作了網子,將由錦越纏越緊,由錦拼命掙扎……卻已然無濟於事……
衆人皆鬆了一口氣……
卻突然,只見人影一閃,離由錦最近的幾人,同時被一股勁寒內力推了出去……衆人定睛一看,那人已將由錦帶走了……霎那間,衆人甚至未曾看清那人的臉……
只是那人動作奇快,掌風奇寒,雖手下留情,卻也讓人感到像是被凍傷一般。
少女“老魏”首先反應過來,想要追去。卻被槐花姨厲聲止住。
“站住,難不成你不想要命了!”
“可是,槐花姨……”
“算了!”
“少主大概不會再回來了……”
“那也算了。這一次,那白衣人無意傷咱們,下次倘若不小心碰到了,你定要躲得遠遠的……”
“槐花姨……”少女老魏有些氣惱地看向臉色蒼白的槐花姨。
他們等了這麼久,他們的祖輩一代又一代不是就是爲了今日嗎?
即便是拚得一死也要去追……
她在乎地不是自己的生命,而是家族的尊嚴,以及祖輩們遺留下來的使命。從她成爲“魏氏長老”的那一刻起,她的命便不再重要……
可是,族人中,地位最高,最有智慧的“沉長老”卻不讓她去。
這叫她如何能甘心?
沉長老槐花姨,若有所思地看向這個年輕的老魏。她那麼年輕,生命纔剛剛開始……可以卻已經被古老的使命,壓得變了“形”……想到此處,她突然心生不忍……
“那個人是‘叛’!”沉長老低聲地說道。
也便只有烙上背叛封印的那一族,纔會那般冰冷。這不過後來“叛”不僅一代又一代地活了下來,還發生了某種異變……
“槐花姨,您是說……他是……”年輕的“老魏”難以置信地看着槐花姨。那個名字,她即便沒說出來,卻仍是感到恐懼。
背叛的一族,擁有都得不到火神的庇佑,亦得不到溫暖……
像是受到了詛咒一般,必須依靠……鮮血才能存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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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不是‘血魔’,他是另一個,他身上沒有暴戾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