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別離

日子過得飛快,由錦仍然是病着……

只是,從她能睜開眼睛,蓮七便不再終日都守在這間屋子裡。他只是在由錦需要的時候,纔會出現……即便是他照顧了由錦,由錦也默然地接受了。他們兩人卻從不交談……

一切的一切,無論是仇怨,忌恨,無由的情愛,還是其他的別的情緒……似乎都被凝固在這靜寂的房間……

有時候,屋子裡,明明只剩下由錦一個人……可是錯覺似的,她卻偏偏能感覺到另一個人的氣息……就好像那個人一直呆在她的身邊似的……

蓮七有時候,也會帶由錦出去曬曬太陽。

於是,在那花開正豔的梅樹下,兩人安靜地各坐一邊,想着彼此的心事……

蓮七的表情仍是僵硬,只是那雙眸子變得既柔和又平靜……

他偶爾會故作不經意地看向由錦……只是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其實自始至終他的眼神從未離開過她……

由錦只是安安靜靜地坐着,半眯着眼睛,似乎什麼也不知道……

倘若是數月之前的江湖朋友,到了此時再見面,定然已經認不出她……此時的她的身體瘦削的不成樣子,臉色慘白,無精打采的縮在厚厚的裘皮裡……即便是偶爾動了一下,臉上也總是帶着幾分恍惚……

蓮七和修羅兄妹就是由錦今生的最大磨難……

而由錦此時似乎已經被完全“磨碎”了……她已經不再是她……

不管怎麼說,山寨裡,開始流傳着蓮七要娶由錦的種種傳言……

又是一夜,月亮似乎格外的圓。這一晚,山寨裡,就像往常一般安靜……

由錦揹着刀,悄無聲息地從外院裡走過。她的身體早已痊癒,唯有腹中那支“火蓮”時常攪得她不太舒服……休養了兩月之久,她的身體,似乎已經無礙。就連功力也更勝從前……

由錦快步如飛,幾個縱身已經來到山道路口……

由錦本想加快步伐,就此下山。可卻突然渾身僵硬地停了下來。

由錦隨手取下妖刀,摒住呼吸,回頭看向空無一人的轉角……

只見,一身白衣的蓮七,緩步走了出來……

此時得蓮七滿臉落寞,還帶着些許得不知所措。他想說些什麼,卻始終都沒有開口……

圓月之下,陰暗的角落裡的蓮七,看着月光之下的由錦……眼神裡,出現了數度的迷離……

如果他們的相遇,註定是一個屬於蓮七的夢,那麼這個月圓之夜,便是夢醒之時。

由錦同時也默默地注視着蓮七,這是從昏迷中醒來之後的第一次,由錦對上了蓮七的視線……在此之前的每一次,由錦總是恍然無措地移開雙眼……事實上,大多數時間裡,由錦寧願自己的頭腦裡,一片空白,也不願意去胡思亂想一些不可能的事情。她從來就不是單純的女孩子,夢想對於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何況,自她懂事時起,就明白自己今生都與情愛無緣……

因爲是銀龍由錦,所以沒有資格,像普通的女子那樣擁有家,擁有情愛……

如今,她遭遇了蓮七,得到了這份情份……到頭來,卻也只能是錯身離開……她和他,他們沒有選擇的權利……

倘若這一次,她可以離開,那麼他日再次相遇,他們卻唯有刀劍相向……一決生死……

因爲,她是銀龍由錦,而他是惡魔蓮七!

突然,由錦把妖刀橫立於胸前,沉聲問道:“你可要攔我?”

頓時,由錦身邊殺氣暴起,就連她的眼神裡也佈滿了敵意……

蓮七凝視着由錦,原本平靜柔和的眼神,因爲她的話頓時消散。他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人都是這個樣子,總是在不經意間,期盼着奇蹟。

可惜,在蓮七的身上註定不會存在什麼奇蹟。

他似乎已經寂寞的太久了……即便有妹妹在身邊相伴,他仍是會覺得不甘心……這樣子的生命,到底不是他想要的……可是,如此輕易便放棄,他又會覺得不甘心……

“我不會攔你!”蓮七的聲音乾澀的厲害,他極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緒。至少,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狼狽落輟的樣子……

由錦相信他的話,把妖刀揹回身後……

卻再下山的那一瞬間,再次停住了腳步。只不過這一次,由錦沒有回頭,只是低聲問道:“蓮七和血魔是什麼關係?”

蓮七顯然沒想到由錦會有此一問。

霎那間,他想到了那溫泉池,想到了那個可憐的男孩子,想到了那個哭嚎着的父親,想到了他最後喊道的那個名字……由錦……

他的口中突然發澀的厲害,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他甚至沒有勇氣去再看向她。

那是,她的父親,她的哥哥……

他看着他們死去,就如同年幼時,看着每一個被血魔“吃掉”的人一樣的無動於衷……

那麼,他是否有罪?

是否罪無可恕?

由錦等不到答案,顯然已經失去了全部的耐心。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麼問?事實上,這個問題沒有任何意義。結局並不會因此而改變!

在她離開的一瞬間,不知何時出現的修羅,突然開口道:

“血魔,是我們兄妹倆最恨的人。幾年前,被我殺掉了……”

由錦得到了她要的答案,一側身,向山下飄去……

霎那間,已經不見了蹤影……

一陣風吹過,只剩下蓮七,修羅兄妹各站一邊。蓮七的眼神一直凝視着由錦消失的那個方向,身體僵硬地就像是一尊雕像……

修羅看向哥哥,臉上帶着明顯的失望。“我沒想到你連說出真相的勇氣都沒有。她的父親和兄長的死,跟咱們沒有關係。你知道的,不是見死不救,而是救不了!即便是你當時拼得一死,也無濟於事……你爲何那般的愧疚?難道就因爲你更喜歡她,就要低她一等,就要自找罪受?”

蓮七看向修羅,表情麻木,眼神冰冷。他似乎只是變回了以前的樣子,只是似乎多了份不確定?

修羅嘆了口氣,向蓮七走近了一步,然後開口道:

“我以爲你不論如何都會追去……”

修羅的話就像是一句咒語,在這山頂上,瞬間吹起一陣寒風……

待到風吹過,修羅正開雙眼,哥哥已經不見了。

修羅不禁想起,數年前,自己離開時的樣子。

那時候,她唯一的願望便是,不要再回來。

她想要一個家;要一個真正的父母親;想要普通人一樣的生活……

所以,她背叛了哥哥……

可是,結果她還是把事情弄砸了。

她殺死了村落裡所有的人,包括收養了她的奶奶……然後燒光了那個村子……

這些年來,她一直不敢去想,如果當初她把機會讓給哥哥會怎麼樣?

其實,她是知道的。

倘若是哥哥的話……

一定可以忍耐下去……給自己找個親人……然後,成爲那個村落裡的一員,長大,娶妻,生子……

就像普通人一樣!

很多年前,她破壞了,獨佔的,唯一的一個機會。此時此刻,哥哥又得到了一個機會。

那麼,這是不是在說,哥哥會完成他們的夢想?

這是不是預示着……哥哥能夠得到幸福?

旦願是這樣子!

月光之下,修羅真心地祈禱着,哥哥再也不要回來……

這傳說中,魔鬼聚集的極陰之地……

修羅用力地碾碎了腳下的枯枝,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月光下,那難看的影子,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即便這極陰之地註定是屬於“魔鬼”的……

那麼只有一個魔鬼留守便足夠了!

[第二卷 完]

敬請接着看,第三卷—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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