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茗月——秋霽言明媒正娶的夫人站在角落裡,迎上我的目光,她瞬間顯得凜然不可侵犯,用高高在上的神情明白無誤的告訴我:她纔是這座府邸,甚至日後整個楚國的女主人。
向我示威?你有資格嗎?我勾起脣角,反手摟上狐狸的腰,柔弱無骨的靠着他,然後清楚的看見曹茗月越發陰沉的臉,這種搶人心愛之物的感覺真好。
狐狸的身體似乎微微顫動了一下,但緊接着他便順着我的目光看見了曹茗月。我鬆了鬆手,笑看他的變化,如果他敢像偷腥的男人見了妻子般把我推開,我會很樂意多提供他幾種死法。狐狸面無表情的收回與曹茗月對視的目光,低頭望向他懷裡笑得格外甜美的我,邊把我摟得更緊邊輕嘆:“你這個女人呀!”
“有我們爭奪,你這隻狐狸可真成香餑餑了。”我滿意的看着曹茗月垂頭後退,她雖然極力***,依舊難掩難看。與她的較量,我不打算示弱。她已經佔了名分大義,如果我再退縮,勢必將什麼也得不到,更休提後座。
狐狸已從剛纔的異常中恢復,笑眯眯的張嘴想回答時,忽然蹙眉轉頭。我向他張望的方向看去,那邊一股濃煙沖天而起,在空中凝結成一團黑雲,並有越聚越多的趨勢。
那個方向好像是……楚宮。狐狸詢問的眼神立刻望向我,我臉色凝重的搖頭。剛纔因爲出來的匆忙,根本沒安排後續的事情,比如以慕容誠的名義殺死楚王慕容昊。
我和狐狸幾乎同時眯起眼,再也顧不得計較其他,轉身向外奔去。我們在禁衛軍的保護下坐上馬車,越接近楚宮越清楚的看見衝上天的大片黑煙,刺鼻的燃燒味隨風颳來,宮殿的輪廓都隨着濃煙的聚散忽隱忽現。
我們此時已不再抱幻想,只希望儘快趕到宮中瞭解起火原因並及時撲救,以免出現閃失,導致整盤計劃功虧一簣。車剛到宮門前,恰巧碰上輛載滿水缸的馬車準備出宮,似乎宮裡儲備的救火用水不夠充足,而井水也供應不上,所以桂公公命人去環繞王宮的玉水河打水。
我聽後氣就不打一處來,遠水救不了近火,何況是已經燒了半天的近火。要不是看在桂公公跟太后日久,必然瞭解不少宮內秘聞,當初更曾幫過我,而我手邊又無可用之材,這次也不會想把他招爲心腹。雖然王宮人手調派由狐狸的心腹北羽負責,桂公公只能配合,但他的表現還是讓我頗爲失望。
知道了此車去處,連身旁狐狸的眼中都帶上幾分看好戲的神色。這次逼宮,我力推太后親信桂公公可在事後協助北羽,狐狸一直不置可否。如今見我推薦的人這麼沒用,他哪還有不幸災樂禍的。而我則有苦自己吃,以前在宮裡爲裝柔弱,不引人注意,身邊除了夠忠心不夠聰明的秋雨外,根本沒什麼心腹。後來好不容易抓住個有把柄又有心機的桂公公,自然想加以籠絡。可惜此人……我猛然皺起眉頭,不對!我離開前已吩咐北羽任何人不許出宮,桂公公能跟在太后身邊這麼多年,自然懂得見什麼風駛什麼舵。如今太后自殺、秋家勢力土崩瓦解,他以前暗投的楚王更加不能指望,正該夾緊尾巴做人。像此時出宮這等大事,就算是爲了救火,也不應由他越俎代庖,省了北羽的命令。
“把那輛車給我攔住!”我衝着外面大喊,狐狸手下的人馬不知是不是受過他的叮囑,聽到我的命令沒有半點遲疑,火速攔下了那輛剛出宮門的車。
狐狸眼珠微轉,神色立刻變得嚴肅起來,顯然也想到了這輛車的不妥,與我互望後,相攜下去探看。
車上坐着兩個瘦弱的小太監發現自己被士兵團團圍住,只得連滾帶爬的下車,不知所措的垂頭站在一旁。
狐狸急走幾步上前查問,我則稍稍落後,提防那輛馬車有問題。現在宮中火勢已起,再急也沒用,可如果有人以爲能有這種方法轉移我們的注意力,近而達到某些目的,還是趁早打消妄想。
此時,正負責王宮外圍巡邏的一小隊禁衛軍發現這邊出現狀況,也急忙趕了過來。
“你們……”狐狸離兩個太監幾步時,想開口盤問,突然臉色驟變,竟反身向我撲來。
我還沒顧上納悶,就聽到了身後的破空聲,立刻本能的想依靠撲過來的狐狸。可惜仍舊晚了一步,手臂上傳來巨痛,我被人扯着向一邊倒去,接着不給任何掙扎的機會,銳利的刀鋒已架上我的脖子。
這時我才發現偷襲的人竟是那小隊來察看情況的禁衛軍,眼下他們各個手握兵器,一幅拼命的架勢,我要還看不出他們是敵非友,乾脆自己往那口比在我脖子旁的刀上撞算了,省得活着浪費糧食。自逼宮以來,一直沒遇到什麼象樣抵抗的我們明顯有些鬆懈,才讓這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敵人鑽了空子,這算不算得意忘形的結果?我哭喪着臉看向狐狸,見救援無望,他臉色反而平和下來,還有心思擺出一貫優雅的微笑道:“不知各位是何來歷,竟無視陛下天威,冒充京城禁軍,難道不怕被誅九族嗎?”
話剛說完,他身後就響起了一個婉轉動聽的女子聲音:“冒沒冒犯陛下天威也不是言堂兄一人說了算的吧?”
狐狸略顯驚訝的回頭,我則順着聲音望去,正好看見剛纔從車上下來的小太監擡起頭。一雙烏黑的眼就這樣帶着幾分熟悉,又夾雜着幾分陌生迎上我們的注視。
那雙曾經咄咄逼人的黑眸如今略微收斂了光彩,越發讓人琢磨不透,不知這是不是意料中的相逢,我面無表情的望着前方神態輕鬆的秋霽燕,耳邊又傳來隱約熟悉的聲音:“我發過誓,這輩子不會放過你的。而上回放過我,是你最大的失誤。”
有一瞬間,我幾乎以爲此話出自秋霽燕之口,但立刻分辨出那是用刀比着我的男人說的。他的聲音雖然不夠洪亮,可話中深入骨髓的恨意卻如暮鼓晨鐘般迴盪在四周,立刻吸引了狐狸的注意。
我略微偏頭,清楚的感到刀鋒蹭過肌膚的森涼,然後看見了當初狂喊着要殺我的万俟紀之的手下。果然我不適合做善事,就放了一次和自己有仇的人,結果六月債還的如此之快,我後悔的想着,故意忽略了當日自己是因爲對這個小角色的不屑才放過他。
聽了那男人的話,狐狸大約猜到事情原由,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一下,又馬上收斂,衝秋霽燕笑道:“燕堂妹回來,怎麼也不通知我一聲?以你秦國長皇子妃的尊貴身份,我們又是血親,無論如何也該讓我好好招待一下呀!”狐狸早前曾從我這裡知道了秋霽燕和万俟紀之“勾搭成奸”的事,這時卻故做不知,擺出幅要歡迎秦國長皇子妃大駕的樣子。
秋霽燕抿脣一笑,柔聲答道:“如今能被你承認的血親恐怕只有雲妹妹一人,似我之流還是不要自討沒趣,以免落得和我父親一樣下場。言堂兄,咱們不要再說這些虛言,你放我們離開,我保證不傷雲妹妹一根寒毛,只要出城確定了安全,立刻放她回來。”
狐狸沒有任何猶豫的道:“我保證你們安全離去,但云兒和車裡藏的人必須留下。”
秋霽燕被狐狸點破車中藏人,卻並不驚慌,依舊笑吟吟的道:“堂兄即知缸中有人,想必也猜到是誰。如今他已一無所有,曾經的萬人之上落魄至此,讓人唏噓。你們畢竟親戚一場,他對‘志存高遠’的堂兄又再無用處,何不放他一馬?”
話裡話外,早點出車上人的身份——楚王慕容昊,光顧着爭權奪利的我們都小看了這個男人,沒想到他被軟禁深宮,還能勾搭上北越王族,意圖趁亂逃出宮。而北越人自然也不安好心,要是他們手裡控制了楚王,隨時都可光明正大的以替楚王平叛爲藉口出兵。
聽了她的鬼辯,狐狸微微冷笑,剛要接話,忽然皺眉與我交換個眼神,再看氣定神閒,明顯拖延時間的秋霽燕,我們兩人臉色立刻都變得難看起來。
這“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招數果然使得高明,也虧秋霽燕肯冒險,先是放火、然後又用馬車和她自己爲餌迷惑我們。現在的楚王慕容昊想必正和桂公公從別的地方逃脫,我一時還真想不明白,素來精明的桂公公爲何對慕容昊如此死心塌地,放着我這個現成的新貴不巴結,反抱着毫無用處的楚王不放。
但眼下就算知道他們在拖延時間,除非狐狸當機立斷的犧牲我,否則又如何分身去阻止他們的陰謀。望着臉色越發冷峻的狐狸,我向來自持冷靜的心突然變得紛亂,連自己都把握不住到底希望他做什麼樣的決定。
“我放你們離開,但是要保證雲兒的安全。”面對選擇,他只稍一猶豫,便下決斷。
“那請言堂兄和你的手下一起送我們出城吧,人多些,我纔不會害怕。”
狐狸眼中精光閃爍,似乎瞬間就能支解秋霽燕,咬牙道:“好。”
見他答應的如此痛快,秋霽燕有些愕然,她從出現一直迴避我的目光終於落定在我身上,眸中神色說不出的複雜,而那個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塊的万俟紀之手下握刀的手也本能的鬆了鬆。
可惜他們還是太不瞭解這隻狡猾的狐狸,能讓此狐狸毫不猶豫的答應爲我放走楚王,絕對是異想天開。果然,就這麼一個鬆懈的瞬間已足夠狐狸把握,一支閃着寒芒的小刀帶起破空聲,精準的插在用刀比着我的男人手上。
“啊!”身後之人痛呼出聲,握刀的手一鬆,刀立刻落地。此時,狐狸早閃身欺上,迅捷的出手拽住我。陽光下,他飄逸的身姿猶如出鞘的寶劍,連同他手中劍上的寒光,讓人目眩。把握住衆人瞬間的呆愣,他揮劍斬向挾持我的人,出手之狠絕與那飄逸的身形完全不同,卻依舊讓觀者在膽戰心驚的同時,無法移開眼。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間,我雖料到狐狸必出陰招,無奈自己不會武功,想配合也無從談起。
當我感到被溼熱的東西淋了一臉時,他已經帶着我輕盈的抽身後退,而剛纔還拿刀比着我、誓言要報仇雪恨的男子此刻只剩下個光禿禿的身體立在原地,腦袋卻不知滾到了何方。至於另一邊秋霽燕後悔夾雜着驚愕的表情,我只來得及瞄一眼,就被狐狸抱出了打鬥圈。
“除了那個女的,凡是反抗的全部殺光。”隨着狐狸陰森的話聲落地,四周猛地涌現大批禁衛軍。顯然都是被宮門外發生的事驚動,卻不知如何接了狐狸的指令,埋伏在附近,直到現在才衝出來。
那些秋霽燕下屬的冒牌禁衛軍到底人數太少,此時又失了人質,只能全力突圍逃跑,自然顧不上他們剛纔還要保護的水缸。我們本着謹慎的原則叫人打開蓋子,結果裡面空空如也。想到慕容昊很可能已經逃跑,狐狸對這些人再無興趣,立刻與我進宮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