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認命二字從江夏初嘴裡說出,關艾也是驚了一下,端着一臉的憤慨:“這怎麼行,他這是非法拘禁,要蹲監獄的。若要真惹急了,我們鬧到法庭上去,誰也別想好看。”這傢伙當左城是那頭髮長見識短的貴婦呢,那麼多花花腸子打結了吧,居然拿左城當一般人設想。
好吧,某種程度上來講,關艾很單純。
江夏初對於關艾的天馬行空置之一笑,脣沾苦楚:“沒有非法。頂多算是夫妻糾紛。”
“很不好笑的笑話。”關艾翻了個白眼,“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江夏初笑了笑,關艾覺得比哭還難看,眸子冷凝,大夏天的,關艾有種置身嚴冬的錯覺。
“不會吧?!”關艾被腦中一個大膽的設想嚇了一跳,瞅了瞅江夏初,聲音都凌亂了,“你們不會成了夫妻吧?”
要真如此,關艾佩服左城,這手段,夠陰險,夠絕的啊!看看江夏初的臉色,慘淡得暗無天日,看來十有八九了。乾笑一聲,關艾嘴角抽抽:“別告訴我這是真的。”深度懷疑,“領證書了?”
點點頭,江夏初置身事外一般,淡淡說:“我把結婚證書燒了。”
有用嗎?還不是照樣一輩子沒主權。不想打擊江夏初,所以關艾忍了,意味深長地感慨一番:“江夏初,你這輩子怕是都沒辦法翻身了,那個男人把什麼都做絕了。”
這不更火上澆油,打擊人嗎?
不過,關艾看着江夏初毫無波瀾的臉聯想到了一句此時恰到好處的話:哀莫大於心死。
關艾也不是愛揭人傷疤的人,可是心中那點好奇腸子都擰巴了,眸光忽閃忽閃,探着腦袋問:“你說你與左城交易的是人命,不是你自己吧,我怎麼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個人,能讓你賠上一輩子。”
居然被矇在鼓裡,虧她爲了這女人插人兩刀。關艾心裡不平衡了,拔涼拔涼地想着:居然除了自己還有人受得了江夏初的悶性子,若有機會,定要好好結交結交。立馬定睛看着江夏初,有股嚴刑逼供的勢頭:“說,那個人是誰?”
江夏初一直緊繃的眉頭緩緩鬆開,悵然嘆息:“是有那樣一個人。我會天天想着,他是否還活着?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好好吃飯睡覺?有沒有手術生病?總是時時刻刻擔心着。”
說起那人的時候,江夏初總是寒冬臘月的眸子有細碎輕柔的光。
這個人對江夏初很重要,關艾憑此篤定,對那何方神聖更是好奇,尤其是性別。
關艾嘴快,心裡藏不住,一股腦問出口:“到底是何方神聖,越說越神乎了,居然有本事讓你牽腸掛肚,我還以爲你頓入空門了呢。既然這麼擔心,去看他不就得了,大不了私奔。”
這廝總能這麼毫無根據地天馬行空。
江夏初似是苦笑:“我見不到他,也不知道他的任何消息。”擡眸,看着關艾,帶了猶豫,懇求,“我知道的都是左城願意讓我知道的。”
這話怎麼聽着像話裡有話,關艾腦瓜子快速饒了一圈,眸光一定,訝然頓悟:“你不會想讓我在左城眼皮子底下給你當偵查員吧?”
江夏初不會無事不登三寶殿,此其一。
左城變態絕到讓人走投無路,此其二。
江夏初對那何方神聖牽腸掛肚,此其三。
綜上三點,她關艾被當做了救命稻草。
江夏初沉默不言,算是默認。
“爲什麼是我?我看起來像無所不能的人嗎?”關艾反問,笑得花枝招展的。
這確實有些可笑,對上左城,關艾還不夠看了。
江夏初卻笑不出來,側臉落了一層灰般黯然,自嘲:“我不敢相信別人。”
關艾反脣相譏:“可是你也不相信我,甚至都不告訴我,那人是誰。”
有種被朋友兩肋插了刀的感覺,關艾覺得憋屈極了。狠狠灌了一口飲料,大力吞嚥,泄憤一般。
江夏初垂眸,脣邊一抹無奈與淡漠:“算了,我再想辦法。”
關艾無語凝噎,瞅了一眼江夏初黯然神傷的側臉,心裡酸得很,十分鬧心。
這傢伙,非要這幅讓人心疼硬不下心腸的模樣?嘆了口氣,關艾撇撇嘴:“算了,敗給你了,哪個地方?”
人爲什麼非要長良心這種東西做什麼,真是麻煩鬧心!關艾都煩自己了。
江夏初淺淺莞爾:“美國san。”
“噗——”剛喝到嘴裡的甜飲一股腦噴得到處都是,關艾咋舌傻眼,嚥了咽口水,“你真看得起我。”
美國san?那是普通人可以打主意的地方嗎?關艾都懶得打擊江夏初了,還是一如既往地毫無根據就天馬行空:“好吧,我會無所不用其極的。”
“謝謝。”
關艾這個人,投機取巧,上天入地是她爲數不多的優點中,最驚爲天人的。這一點江夏初很清楚。
擺擺手,關艾擦了擦嘴角的飲料,一臉壓力:“別謝,我很有壓力。不過——”眸子轉了幾圈,睃着江夏初,笑得賊兮兮,“那人是不是愛人?”
眼睛眨巴眨巴,這廝真是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到南牆不死心啊。
江夏初面色不常,一如既往的無波無痕無表情,千年不變的淡然語調:“不是。”
關艾挑挑眉頭:“真讓人懷疑的回答。”
心裡篤定,有貓膩啊!
江夏初只是抿脣不語,眸光微斂,若有所思。
關艾認命地訕訕收嘴,想從江夏初這裡套點機密,怎一個難字了得。
哼哼……來日方長,老孃自有辦法。關艾笑得像只狡詐的貓咪,有模有樣地看起珠寶來,其實這廝口袋裡的票子不超過四位數,心裡癢癢,只能看,不能買啊。
人比人氣死人,同一爹孃生養,某人垂涎欲滴的時候,某人卻甩着大手筆享受上帝服務。
另一轉角的珠寶櫃檯前,關昕坐在貴賓區,搭着長腿,懶懶挑選。
若說男人掏錢包的時候最迷人,那女人一定是挑珠寶的時候最魅人。
用關艾的話來定義,關昕這種人就是拴着金卡的肥羊,宰一個賺一個,宰兩個賺一雙。這可是服務業一致奉行的信條,自然,這最會看人說人話看鬼說鬼話的銷售小姐更是各中好手。笑得熱情可親:“關小姐來了。需要什麼嗎?”
關昕禮貌性的微笑,名媛的氣質端足了:“把這款給我試試。”
銷售小姐立馬眉開眼笑:“關小姐眼光真好,這款項鍊是這一季度的主打,限量銷售。哦,與關小姐的戒指正好出自同一位設計師呢。”
服務業的宗旨:說好話,說準話。
這整個上海誰人不知菱江關家小姐是雨後的準總裁少夫人。好巧不巧,前不久,雨後的總裁大人光顧於此。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關昕不知所以:“戒指?”
“是啊,那款戒指關小姐還喜歡嗎?”
從小受高等教育的世家小姐,就算不耐,也是眉眼帶笑,溫柔大方:“我沒有買過戒指,你記錯了。”
那銷售小姐揪着眉頭前思後想了片刻,篤定:“怎麼會,還是左先生親自來取的。”
漫不經心敷衍的眸光一頓,關昕高雅端莊的神色有一閃而逝的龜裂,轉而又笑笑:“是嗎?他總是忙,不常見面。”
“左先生一定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吧,那款戒指有個特別的名字,叫至死方休,戴上了就取不下來,左先生很用心呢,關小姐可真幸福。”那銷售的小姐言笑晏晏着附和,說盡了女人愛聽的奉承話,沒看見關昕越沉越冷的臉。
關昕淺笑,眸光漸冷:“是啊,確實很用心。”
只是男人的用心,不是叫女人心花怒放就是心灰意冷。關昕呢,她笑,只在人看不到的地方冰天雪地。
“關小姐要試試嗎?”
項鍊很美,閃着金屬的光澤叫人移不開眼,她只覺得刺眼得很,斂了斂眸子,脣畔微微莞爾:“換一個款式吧。”
“額?”握着昂貴項鍊的手一頓,銷售員丈二了,楞了幾秒試探地問,“關小姐不喜歡嗎?還是——”
關昕臉色微沉,剛要開口,被一個相似度極高的聲音接過話去:“喲,這是誰啊。真是有緣何處不相逢啊。”這語調,陰陽怪氣的。
關昕抿脣,轉頭,迎着光線的側臉,卻是冷沉,脣邊笑容凝固。
迎面,關艾嗪着一臉玩味走過去。
人生如戲,冤家路窄啊。
“你怎麼到這來了?”關昕言辭冷漠犀利。大概也只有關艾能毀了她溫柔婉約的檯面。
關艾一聽,俏臉一擺,話聽着酸溜溜的:“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怎麼也是一個家門走出來的,怎麼還要分個三六九等啊。”走近,雙手撐在櫥櫃上,眼一橫,像個女痞子,大手一揮,“我要和她一個款式的。”
“關、關小姐,這個款式只有一條,要不……”銷售小姐一臉爲難,看着這兩張一模一樣的臉,似乎都不好惹,這可難到她了。
“我就要這一款。”這人口袋裡沒錢還耍起了大牌,靈動的眸子眯了眯,音調涼嗖嗖的,“這裡可有兩位關小姐哦。”
“這……”真是爲難這小銷售了,臉都白了。
“給她吧。”關昕的話無疑是大赦,她似乎永遠都是高高在上,善解人意的一個,關艾冷嗤了一聲,赤果果的不屑一顧。
關昕直接忽視關艾的不爽,越過視線看着關艾身後一直靜默的江夏初:“江小姐,我們好像特別的有緣呢,又見了。”
“偶然很多。”江夏初淡淡迴應,不親不疏,不瘟不火。
關艾納悶:“我怎麼不記得你們的交情這麼好了。”睃睃面無表情的江夏初,又瞅瞅若有所思的關昕,還是不知所以然。
“我有預感,江小姐會是個有趣的人。”
關昕笑得溫文爾雅,關艾卻覺得毛骨悚然。接過話:“最好別預感,你一有趣,就是一出重磅新聞。”像護犢的老母雞一般,把江夏初擋在身後,對着關艾挑眉擠眼,“夏初沒什麼新聞可以給你挖的,別動心思。”有幾分警告的勢頭,若不是與關昕一模一樣的臉蛋,不知道的還以爲她與江夏初是親生的呢。
江夏初只是蹙眉,沉默。
關昕漫不經心的視線落在江夏初身上,輕笑,不鹹不淡地反問:“是嗎?以後的事誰知道呢?沒準明天就有呢。”
明明是玩笑戲謔,關艾怎麼聽出了一股子煞有其事的味道,腦中立刻敲起了警鐘,防備地盯着關昕,嘴上嘲諷刺激:“關昕我發現你越來越有做狗仔的潛質了,菱江是快混不下去了嗎?真是苦了你這個臺柱,無孔不入啊。”
雖然不願意承認,關艾還是很瞭解這個話不投機的胞姐的,絕對不是個善茬。
對於關艾的冷嘲熱諷,關昕置若罔聞,不接話,只是若有若無地輕哼一聲,轉身就走。
關艾有種嗑瓜子嗑到空殼一般:焉了。傻愣愣地盯着關昕的背,忘了叫囂幾句,還是身旁的銷售姐姐笑開口:“關小姐,這項鍊……”
關昕這才停下腳步:“我要了。”指了指怔愣的關艾,笑容可鞠,“送給那位關小姐,一個家門走出來的,自然要多照顧。”
原本就反射弧錯亂地關艾更凌亂了,半響,想說什麼來着,關昕卻已經走遠。依稀聽到關昕對着電話說什麼:“那個新聞我接了,越快越好。”
甩甩充愣的腦袋,只聽見關艾沒頭沒腦地罵道:“丫的,當我乞丐啊。”罵完,轉身對着凌亂的銷售吩咐,“我不要這一款,給我最貴的,記在關昕名下。”想了想,還不忘提醒,“記得送到柳絮路天藍咖啡。”
好吧,她勢力了,這白花花的票子,她沒有抵抗力,那句‘丫的’照舊,那句‘當我乞丐啊’收回。
“額?”銷售小姐今天似乎一直七暈八素找不着北,還想說什麼,顧客小姐已經擺擺手,大步地走了。
關艾邊走邊苦口婆心:“夏初,以後遇上關昕記得繞道走,那個女人不是個善茬,早晚有一天,你和左城的姦情會被她查出來的。”這話說的,怪不中聽的。
“她好像對我很感興趣。”江夏初文不對題地回了這麼一句,眸子深邃得好像要望不到底。
“她清楚你的底細,除了左城那一塊,你的所有資料都在她牀頭櫃上放着呢。”
“她怎麼知道的?”興許是錯覺,關昕讓江夏初很不安,卻無從解釋。
“誰知道,她們那一行,鼻子都是狗鼻子,靈着呢,你以後小心點。”囑咐完,似乎還是不放心,自言自語地補上一句,“不行,回去非得燒了不可,太讓人不安了。”
江夏初不搭話,若有所想,手垂在身側,無名指上的戒指反射些刺眼的光線。
兩人身後,銷售小姐呆若木雞地看着那戒指,擰着眉,嘟囔了一句:“奇怪,那款戒指,只有一個的,怎麼會戴在那位小姐手上?”搖搖頭,繼續困頓。
晌午,日頭正烈,女人長裙黑髮站在世貿門口,擋了擋刺目的灼日,頓了許久纔拿出手機,似乎思忖,眉頭緊蹙,半晌纔開口:“左城,我們見面吧。”
日頭曬得緋紅的臉被手機屏幕的光打得略顯蒼白,沉寂了許久:“世貿。”
一杯咖啡還未喝完,眼下光線暗了幾許,關昕看了看手錶,擡眸看向男人:“來得挺快。”
“有什麼事?”左城很高,並未坐下,站在關昕面前,擋住了所有光線,語氣公式化。
“不坐嗎?”淡淡語氣,只有眸光微涼。
待到左城落坐之後,她纔回答左城的話:“沒什麼事不能見面嗎?突然發現我們很久沒見了。”
左城微靠着椅背,語氣懶散疏離:“沒有見面的必要。”
還真是言簡意賅地無情無義,關昕不禁失笑:“我們是男女朋友不是嗎?如果我沒猜錯,你還有需要我這個幌子的必要,既然如此,我們都要敬業不是嗎?”
對上左城,關昕認爲沒有遮遮掩掩的必要,左右是逃不活左城的眼。只是這實話說得叫人心裡揪疼。不動聲色地掠過左城的眸,他目下無塵的冷淡。
“你在不滿。”聲,冷而自制,眸子直對上關昕,左城一言剖析得毫無遮攔。
關昕一瞬啞然,這個男人精明深沉得可怕。她無從否認,點頭,笑得僵硬:“是,我很不滿,左城,若真有好聚好散那天,你應我一個要求吧,不管什麼,你放心,不會讓你殺人放火,違背原則,不過,我也不會吃虧。”
她像足了運籌帷幄的商人,即便有私心,也隱藏在等價交換的背後,極盡附和了左城的規則:不談情,只談利。
左城一雙涼眸深邃得望不到底,沉吟不語。
也許對左城來說殺人放火,燒殺搶奪還要容易得多,他只做只賺不賠的生意。
這個男人謹慎得過分,要他一諾,難比登天。關昕皺皺眉,單眼挑得妖異,“如若不然,我們假戲真做吧,似乎也不錯。”
端起咖啡,她不看左城的眼,像極了胸有成竹的商人,無人可知,她掌心沁出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