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停頓,很順溜地回答:“怎麼會?”
隔了兩年,他們的相處模式還是這樣,你半真,我半假,各自真真假假。
玩笑後,葉在夕走上船尾,直接坐下,看着湖面跳躍水面的魚兒,依舊漫不經心的語氣:“什麼時候回新加坡?”
眸中笑靨忽然一凝,她撇開眼望着湖面,波光徐徐一圈一圈漾開在她眼底,無聲苦笑,再轉頭,淺笑依舊:“最近一個月都會在江南拍廣告,之後的事還沒打算,不過張導演找過我了,劇本不錯。要是接了那個戲,短期不會回新加坡。”
葉在夕豔眸一斂:“那個戲我接了。”
林傾妍笑笑,並不訝異:“所以張導演找了我,誰讓我們演了八年的情侶。”
“要接?”
葉在夕笑着反問,只是她總覺得他眸中的笑意有幾分寒冷,就像這春初的煙雨,再怎麼溫柔,卻總是刺骨的。
“正在考慮。”
若是留下來,這個理由似乎也不錯,她想,這個男人兩年時間丟的是節操,她丟得卻是魂魄,所以他可以一笑置之,她卻必須千里千尋。
“別接了。”
漫不經心的三個字,那樣輕而易舉,碎了她所有希冀,怎麼也笑不出來了,她轉頭看他,卻不見他任何情緒,懶懶靠着船篷。
嗤笑了一聲,她說:“給我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只要只要和江夏初沒有關係,她想,她都會答應。
葉在夕沉默着,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撥弄着船篷上的木屑,嘴角有一抹似有若無的苦笑。
林傾妍也不說話,安靜等着,半響後,覺得煩躁,從包裡翻來一根菸,點着,吸了幾口,吐出很少的煙霧。
葉在夕聞着煙味轉頭:“什麼時候開始抽菸了。”臉色染了點菸青色。
“兩年前。”
隔着煙霧看他的臉,有些模糊,她眨眨眼,細細看着,手裡的煙已經燃了一半。
葉在夕扯扯嘴皮,揶揄:“別說和我有關。”
林傾妍只是莞爾淺笑,夾着菸頭的手指蔥白,塗了紅色丹蔻,紅白相襯得分外妖豔,她不說話,將煙往嘴裡送。
擦!女人真麻煩!葉在夕瞅了幾眼,嘆氣,走過去,一把奪了林傾妍的煙,扔進水裡:“別抽了,一個女人抽什麼煙。”
女人就該像江夏初那樣,安靜脫俗,不抽菸不喝酒,乾乾淨淨,淡淡然然的。葉在夕腦中抽風地多了這麼個認知,藏在心裡,默默地篤定。
被奪了煙的林傾妍不怒反笑,用水漱了口:“只是偶爾抽。”
偶爾?那點火抽菸、吞雲吐霧的姿勢,分明是個老手!葉在夕也懶得揭穿,性感的薄脣一掀:“爺最討厭的抽菸喝酒的女人。”還是江夏初好,不抽菸不喝酒!
林傾妍嘴角一抽:最討厭抽菸喝酒的女人,那怎麼還去酒吧獵豔?
什麼討厭抽菸喝酒,應該是討厭那個抽菸喝酒的人才是。林傾妍眸子一沉,語氣少了好幾分輕柔:“你還沒回答我呢?爲什麼讓我不要接劇本?”
葉在夕裝模作樣地想了想,一本正經地作答:“聽說新加坡的電影節,你拿了四個大獎。”
有關係嗎?這廝扯得真遠!
“你在新加坡混得很好。”葉在夕又說。
有關係嗎?繼續扯。
這個世界上,最瞭解的葉在夕的人是林傾妍,勝過他自己。
“你可以直說。”
葉在夕收了笑,直說:“回新加坡吧。”
還真是言簡意賅,毫不繞彎子,真他媽狠,一刀戳進心臟的那種直接。
林傾妍忽然想:爲什麼要回來找這個男人的罪受呢?
“爲什麼?”她問,嘴上笑着,眼裡的堅決毫不掩飾。
“左城回來了。”
“我知道,所以我回來了。”
葉在夕忽然沉默了,垂着眸子,睫毛很長,斂着。林傾妍只是怔怔看着他。
她在想,若是因爲左城,她會聽他的,只要不是因爲江夏初,只要不是她,她都是願意的……
忽然,他開口了,有些急迫,甚至有些慌不擇言:“江夏初她——”
呵,還是以爲那個女人呢……兜兜轉轉,走走停停了兩年,還是什麼都沒有變。
“你擔心我對她不利?”她笑着問,眸子寧靜,似乎毫無情緒。
葉在夕頓了片刻,剛要開口,她卻先於開口:“我回來,不是爲了她,是爲了你。”
葉在夕怔愣,須臾大笑出聲:“你剛纔還說不會爲了我堅貞不渝守身如玉。”
果真是葉在夕,只有他才能這麼輕而易舉的將一個女人的真心輕描淡寫成一場玩笑,一場戲謔。彼此笑笑,便都不當真了。
也好,總比兩相難堪,至少新加坡暫時不用回了。
林傾妍似笑非笑,嘴角一勾,妖嬈魅惑:“不知道嗎,現在的男人都口是心非,何況女人。”
葉在夕反笑:“你說我?”
“你說呢?”
葉在夕笑而不語,有個瞭解自己的女人真要命!想丟節操都丟不成。
兩人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關於劇本,關於娛樂,關於節操與貞潔……總之,對某個人的事情,默契地選擇不發一言。
兩人就這麼聊啊聊,船就這麼漂啊漂,一晃一個小時過去了,雨貌似有變大的趨勢。
林傾妍瞅瞅天青色的雲霧:“誒,你說我們怎麼回去?”
“划船回去。”葉在夕霸佔了大半個船艙,愜意地躺着。
“你會?”
葉在夕慢條斯理地坐起來,對着手機,臭美地整了整發型,回答:“不會!”
林傾妍臉色一變:“我也不會。”
葉在夕手機差點砸到臉上:“你早說啊!”
林傾妍嘴角抽抽,貌似轟船伕下船的是某人。
擡頭,看看天上,陰沉沉的,那是要下大雨的徵兆啊,什麼詩情畫意都拋一邊,林傾妍開始擔心:“現在怎麼辦?”
“涼拌。”說完,往後一倒,繼續霸佔着大半的地方躺着,擺了個撩人的姿勢看林傾妍,“反正總會靠岸。”
這是樂觀嗎?不,這是無恥!
林傾妍搖搖頭,眼裡滿滿是笑意,埋怨:“葉在夕,長了兩年年歲,還這麼不靠譜。”
葉在夕雙手交疊在頸背,眸子一斂,無比慵懶:“你也長了兩年年歲,還這麼相信不靠譜的男人。”
林傾妍啞然失笑。
不大一會兒,果然下起了大雨,葉在夕良心發現,纔給林傾妍挪了一點躲雨的地。外面瓢潑大雨,船倉裡,一男一女相視而笑,渾然忘我,這一幕像極了多年前,那時候他們也這麼純粹過。
江南地方,煙雨季節,有些地方傾盆大雨,某些地方烏雲密佈,還有些地方多雲轉晴。
此時此刻此地,左城頭上那片天便沒下雨,今天真不是個看雨的好日子,至少這煙雨樓不是。
“不上去了好不好?”
左城牽着他的女人站在山腳下,眉頭擰成川字。
執拗的女人搖頭:“也許上面下了雨呢?這山上山下天氣本就相差很大。”
左城默然,攬着女人就上去。
煙雨樓,以綿綿煙雨聞名,依山而建,從山底到山頂樓閣是一路青苔階梯,據說有五百多階,所以煙雨樓還有個別稱,叫做天堂的路。
天堂的路?好吧,此刻被男人攬着的女人完全沒覺得是天堂,心裡像堵了團棉花,又像這半山腰的天氣,陰沉沉,可是就是下不出雨來。
能不鬱悶嗎?來煙雨樓看雨,只是雨呢?要不要這麼人生無常。
走到中途,女人就有點接不上氣了,累得小臉刷白,左城心疼壞了,將她抱在懷裡:“累了?”
“嗯。”她軟軟地靠着左城,小腿有些發軟。
她很瘦,左城抱着都覺得骨頭咯手,哪裡捨得累着她,蹲下:“上來。”
她莞爾笑出一對梨渦來,十分好看,一點也不扭捏,直接爬上左城的背。
她很輕,他揹着她,走在石階上,踏過一路的青苔,腳印深深,一步一步,拾階而上。
女人十分安靜老實地趴在男人背上,小手抱着他的脖子,頭靠在他肩上,輕聲喃着:“書上說,在江南,煙雨最多的的地方就是這煙雨樓了,一年裡,有大半時間會下雨。”
左城沒說話,只覺得脖子那處癢癢的,然後牽動許多地方都癢癢的,有些心猿意馬。
女人碎碎念,自顧自地繼續念着,語氣還帶上幾分惋惜:“真不巧,今天別處都下了雨,只有這煙雨樓沒下。”
左城無奈:“書裡多作假,你以後別看了。”
不看書看什麼?看人唄,左城這算盤打得精準,不愧是奸商。
“嗯。”女人鬱悶地應着,對於男人的話,她深信不疑。
又走了一腳路程,離山頂已經臨近了,隔着濃重的霧氣,看不清煙雨樓。
她趴在他背上,軟綿綿地問左城:“累不累?”伸手摸摸他腦袋,有些許汗,她動了動,“讓我下來走。”固然左城體力好,她還是捨不得他累。
左城手緊了一分,背上軟軟的身子又貼近了幾分,下腹一緊,他聲音有些暗啞:“乖,別亂動。”這個女人簡直是他的毒,真要命。
這個聲音,像極了‘某個時刻’的左城,女人下意識一動不動了。
片刻她又問:“很重嗎?”
“不重,以後多吃點,太瘦了。”
她恍然大悟:“原來你喜歡豐滿的。”說完後,腦袋往左城肩上一擱,若有若無地嘆了一口氣。
此刻的女人在想,大概這輩子她也變不成左城喜歡的豐滿型了,真是委屈他了。
會讀心的左城,從那一聲嘆中便讀懂了八九分,有些哭笑不得:“左右說,女人胖點,容易受孕。”
果然一句話說完,女人一言不發了,噴在左城脖頸的呼吸有些熱。孩子啊,女人心裡有些樂了。
左城輕笑,心情極好,這陰沉沉的霧天不覺得壓抑了。
十幾分鍾後,在青山翠屏中央,煙雨樓赫然眼前,樓宇亭閣籠在朦朦的霧氣裡。
終究,這煙雨樓沒有下雨,有幾對情侶悻悻而歸,女人從左城背上下來,走到三層的觀景臺上,一眼望過去,青蔥樹木,青苔階梯連着天。
“真美。”
她笑得開懷,看着遠處的山籠在霧裡,她也籠在霧裡,他看着她:“很美。”
他的女人,比這山,比這水,你在聞名江南的煙雨樓美多了。
她嘆了一口氣:“不知道下了雨又是怎樣好看?”
也不會有你好看。
左城從背後,將她攬到懷裡,側頭,看着她的臉。
她偎着他,輕言細語:“下次我們再一起來吧。”
“好。”他將她擺正,吻了吻她的臉。
“挑個下雨的日子。”
“好。”
“你還揹着我吧。”
“好。”笑着,又去吻她的眸子。
“我要長胖了,可不要嫌我重。”女人嫣然淺笑。
未答,俯身,他親吻了她的脣,輕輕廝磨啃咬,託着她的腰,他在她脣邊笑容明豔。
未下雨的煙雨樓,今日很美,那樓裡親吻的男人女人,極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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