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火光不遠,就停着一輛黑色小汽車,裡面菸頭火星一亮一亮,很熟悉。
“喂。”紀倫敲了敲車窗,分辨着車裡的人:“今天是什麼事?”
“我是蕭將軍派來見你的人,中校張信。”張信強調,手指上的煙在顫抖,剛剛目睹的事,使他震驚,深呼吸一口氣緩解下來緊張。
“關於你姐姐的行蹤,只確定保護她、或者說監視她的護衛在三年前就已失蹤,事情牽涉到一家洋人三口,還有吸血鬼,和你說過了吧?”
“嗯,繼續。”
“我翻查了船運公司舊航班記錄,那一家洋人三口回了北殷洲孤星共和國,串聯商界建立了‘熊與茉莉’銀行……”
“名字怪?應正常吧,這家等是在斯潘亞帝國最新分割獨立出來的小型國家資本,兩年前還派一個叫劉易斯的華人經濟學教授回國尋求合作,那華人經濟學水平不錯,有個女兒叫海倫,再次牽扯到吸血鬼事件。”
“海倫?養女?”紀倫聯想到自己。
張信回憶了一下,說:“不確定,聽說是個混血女孩,之後海倫失蹤,熊與茉莉銀行收回投資意向,併發函要求調查……”
“似乎黑暗世界裡也有在調查她的行蹤,值得一提是之前洋人一家的女兒,也叫海倫……等於說她是熊與茉莉銀行的小公主,而據線報稱是吸血鬼佈局在遠東的產業,給熊與茉莉銀行一次金融戰收割掉,懷疑是報復,但資金去向不知下落……我注意到這件事,是因它的特徵和你這次……”
紀倫攤手:“這麼粗糙,我不會承認。”
“好吧,是柳清明這次的市場手法很相似,但上一次出現更熟練、隱秘,受害人的血族和附庸公司甚至不敢聲張,或背後關聯到你想要找的人,可惜兩年了,都再也沒出現,我原本已調查到劉易斯的線索上,現在剩下的也來不及查了。”
“來不及?什麼意思。”
“佈列艾坦領事館在向朝廷施壓,女王遠東艦隊已拔錨起航北上,朝廷可能快要承受不住壓力……”張信神情有些羞愧,頓了頓,說:“你做的很好,鼓舞了民氣,我很慚愧,沒法幫你,只能來告訴你最後一個情報,今晚襲擊你的人……”
“等等,襲擊我的人不是神州社麼,和洋人什麼關係?”
“這我們也還在查,最近洋人和神州社的社長劉易斯賬戶上有資金流動,對,就是兩年前的那個劉易斯,神州社正是他歸國後建立,或你感興趣的話自己去調查,先告訴你地址,神州社總部就在十里灘租界……”
…………
稍後,小汽車遠去。
紀倫走到紅色電話亭裡,撥動了轉盤,告訴調度員接線,稍等了會,電話傳來急促聲音:“是長官麼?我是孫晉,我們一直守着電話亭,您怎麼樣了?”
“我沒事,你們立刻召集連隊,帶上所有武器和裝備,下一個行動目標是……”紀倫報上了租界外的一個匯合地址,掛斷電話,招呼着小海倫跟上。
“老師,兩年前收割吸血鬼產業的人,是你的姐姐麼?”
“不知道,但我教過她,未算勝,先算敗……她應已有了準備,茉莉的另一面,是熊啊……”
…………
私人醫院
走廊裡,一襲黑色斗篷在滑動着,來到了203門口,側耳聽了聽裡面,沒有聲音,陪牀的女青年也都已睡去,就推開門。
突這人僵硬在那裡,一支黑洞洞槍口對準自己,藍白條紋病人服的小月一臉驚愕:“會長!怎麼是你……”
斗篷下的男子沉默了會,嘆一口氣:“這事情很複雜,一兩句說,你也聽不懂,不過……嗯,跟我出來說?別吵醒她們,對吧?”
小月手指壓着扳機,槍口指着他的眉心,走到走廊上,腳後跟輕輕帶上門,戒備盯着他雙眼:“你誣陷了柳清明,誣陷了紀倫。”
“我沒有辦法。”
“什麼沒有辦法!劉易斯!你是社長啊!你不對社員負責,還送孫銘去……危險的戰鬥中。”
小月一手壓着胸口,免得呼吸太急促傷口崩裂,但眼眶紅紅,流着淚水:“現在過來是要殺我滅口……爲什麼?我們這樣信任你!難道是擋了你的路,對你有威脅了?還是有什麼情非得已?你可以明說啊!我們還怕死麼!你也不是怕死的人吧!”
會長劉易斯沉默了,最後緩緩說:“爲了國家開道,總有些人必須死掉,換個時間點,我不會對你們動手,但神州社現在經不起兩大神族力量的衝突,社裡必須拋出棄子……”
小月神情一怔:“什麼兩大神族?”
啪!
她的手槍飛起來,劉易斯將她按在牆壁上,張開嘴巴,就見得兩顆蒼白獠牙,小月驚駭:“吸血鬼獠牙!你是吸血鬼!”
劉易斯深吸一口氣,壓着嗜血衝動,暴露出真實身份,冷冷:“現在你明白了?”
“你是叛徒!你纔是洋人的走狗!”
“我是不得已,吸血鬼襲擊了我們這些老成員,神州社早就受制於敵人……我如果不這樣做,如果反抗,就會被換掉……新的只會更糟糕,真正傀儡,不是和我一樣,還愛着這片土地……所以我必須活下去,忍辱負重活下去……”
“但你的行爲和他們有什麼區別!傀儡還沒你這樣善於僞裝!”
“我不是僞裝!我只是有理智,知道自己智慧不夠破局,力量不夠強大,我現在反抗只會白白死掉,就和正在一點點病死的老人們一樣,死得毫無價值……所以我需要蟄伏,我吸取聰明強大的人,發揮她的智慧,挑選種子並激發你們的神血……”
小月神情難以置信地看着這個男人,聽着他自辯:“你們的犧牲是有意義,到我強大起來了,變成侯爵,不,公爵……不,暗夜君王時,我會反噬那些洋人吸血鬼,爲你們復仇……”
小月忍了忍,忍無可忍:“用你腦子想想,洋人會給你成長到高層?你需要做多少惡事去取信它們?這過程要多久?融入了洋人圈子你還會反抗麼?”
“當然會!你們忘記了我們的理想和誓言麼,爲國開道,我也在付出我的犧牲……忍辱負重,臥薪嚐膽,大概十年?二十年?我不知道實際要多久,只知道我力量足夠時,我會做的,我會的……我真的會做,你爲什麼用這種眼神看我!”
劉易斯怒吼着,似乎是存在根本受到了否定:“柳清明這樣!你也這樣!就連最熱血聽話的孫銘都開始懷疑我!”
“所以你就送他去死!”
小月神情憤怒,也大喊:“劉易斯你這個懦夫!我看透你了,你根本不會做!你只是對洋人恐懼了,失去反抗的意志,給自己個心理安慰,那時你早就淪陷其中了!你忘記你教過我們的話了麼?非我族人嗎,其心必異,你的行爲會反過來影響你的心——”
“真讓我失望,你是東瀛混血的家庭出身,我原以爲華夏族人當中,你是一個能理解我、信任我的人,爲什麼連你也拒絕我?”
“我認識並尊敬的社長劉易斯已死了,你只是披着他皮的吸血鬼!你根本不是我們的族人了!這裡沒有你的族人!殺了我啊——”
“別逼我,告訴你別逼我……”
“懦夫!雜種——”
吼——
劉易斯獸性大發,張開獠牙對她脖子咬下去:“我不會殺你,我要回饋你我的血,讓你成爲我的新娘……讓你也用吸血鬼來體驗我的處境……你會理解我……會感謝我……”
“不……不要……”小月神情恐怖,身體一震,手腳顫抖亂抓。
劉易斯稍微擡首,貼在她的耳邊,像是對愛人說着情話的親密:“這就是命運,碾壓下來時,如果不能反抗,你至少要學會享受……就我和凱瑟琳,偶爾還會交換上下位置……主人和奴僕之間並非永遠的,不是麼?我等待你對我復仇的一天……”
小月完全聽不見這些瘋狂言語,她的眼開始翻白,喉嚨裡嗬嗬出聲,就在她失血過多即將陷入瀕死時,劉易斯身上突血泉噴涌,大叫一聲,跌了出去,臉色迅速泛白灰敗。
“不,不可能,我們的……巢穴!”
血泉中,空氣中隱隱一個月光莊園浮現在四周,又四處噴着血,這血中儼有着劉易斯一部分……而這些血匯聚成的血色,正在深陷入大地泥沼,沒頂消失,這片土地在吞噬它的根源。
小月意識在中斷了的死亡過程中回醒過來,捂着脖子上傷口,就看到劉易斯在血泊中掙扎着爬向她:“對不起,我改主意了,我要活下去……我是社長不能死……請你犧牲一下讓我恢復……失去巢穴,我已獨立自由了,我可以帶領大家重新上路,請相信我……”
“就是你這樣的人,讓成千上萬的年輕人犧牲奉獻!”小月狠狠的踢了一腳,淚水飛濺,撿起地上的手槍,對着身後的野獸扣動扳機。
砰砰砰砰——
這隻吸血鬼中彈後踉蹌着撞開一側房門,黑色斗篷翻滾着沒入,病房裡面傳來女孩們迷糊聲音:“社長?大晚上的你怎麼……”
“等等,你要做什麼?社長不要這樣,啊——”慘叫聲隨之響起,咀嚼啜飲的森寒聲音。
“別讓他吸血——”小月舉着槍撲進門,見玻璃窗口粉碎,已不見了劉易斯的身影,地上留下來一個女孩的乾屍。
姐妹們神情驚恐地靠着牆壁:“怎麼會這樣……社長怎麼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