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澤窘迫地抽回花, 打開車門,把掉下的花瓣一片片撿起來,揣進兜裡, 想想不對, 又撒進了捧花裡。
“送你!”
杞文瞅了瞅一動就掉花瓣的捧花, 嫌棄之情溢於言表。
偏偏孫澤看着他的臉沐浴在陽光下, 金燦燦一片, 連嫌惡在他眼裡都成了美好的代名詞。
他清了清嗓子:“教練我喜歡你!”
杞文直接被自己口水嗆到了。
孫澤接着說:“就算你是單身爸爸我也喜歡你!”
杞文腦門一突一突地疼,他探過身,一把拽住孫澤的衣領把他拉進車裡, 鎖上車門。
“給你五分鐘,自己洗洗腦子再說話。”
孫澤臉上的顏色幾乎和懷中的玫瑰有的一拼。
“我想好了, 你前女友不珍惜你, 不代表別人不……”
“打住, ”杞文豎起手掌,“你哪來的詭異想法。”
孫澤支支吾吾地描述了錄像的事, 他怕出賣舒方,只說是自己無意中看到的。
杞文扶額:“那是我弟,親弟弟。”
孫澤一愣,一句“恭喜”脫口而出。
“恭喜個什麼?”
“伯母寶刀未老,老當益壯。”
“……”
兩人對視一秒, 孫澤縮了縮脖子, 徹底把臉埋在了花朵裡。
杞文問:“有刺嗎?”
孫澤悶聲答道:“有。”
杞文又問:“扎不扎臉?”
孫澤小聲說:“……扎。”
杞文給氣笑了:“你是白癡嗎?”
孫澤理直氣壯地說:“愛情使人盲目。”
杞文的目光在他臉上逡巡片刻, 最後落到散落的花瓣上, 可憐的花朵經過車窗和腦袋的輪番折騰已經凋地七七八八了。
他又想到了孫澤在路邊等他的模樣, 東張西望,傻頭傻腦, 紅撲撲的臉頰帶着少年人的朝氣。
“還是作業太少了。”
“什麼?”
孫澤擡起頭沒聽得太清。
杞文提高了聲音:“我說你們這些大學生閒的只知道談戀愛了。”
孫澤不贊同他的話,又沒法反駁,只能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杞文一對上這雙亮晶晶的眼睛就覺得壓力甚大。
“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麼?”
孫澤拼命點頭。
“好吧,”杞文問,“身份證帶了嗎?”
孫澤不明所以:“帶了。”
“那行。”
杞文發動車子,載着孫澤平穩向前行駛。
孫澤惴惴地問道:“教練我們去哪?”
杞文眼一瞥:“怕了?”
孫澤直起背脊:“不怕。”
“但願你能保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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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一轉,車子拐進小巷,停在一處花花綠綠的招牌面前。
“教練這是飯店?”孫澤往外瞄。
“LOVE HOTEL,”杞文看向震驚到臉上失了顏色的孫澤,“不是說不怕嗎,撿上你的花瓣,撒牀上,別浪費了。”
孫澤嚥了咽口水,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不行,不行,我還沒準備好。”
“不行?”
杞文一手捏住他。
“不行還想追我?”
孫澤瞬間僵住了,舌頭在嘴裡打了結,所有的氣血都往杞文手下的部位涌去。
杞文漂亮的桃花眼一彎,舔了舔上脣。
“這不是行了嗎?”
孫澤臉漲得通紅,不安地看着杞文。
杞文說:“下車。”
孫澤整個人都暈了,教練的“車”開的太快,他有些跟不上了。
杞文的眼神愈發凌厲:“我再說一遍,下車。”
孫澤下意識地去拉車門,沒拉開。
“鎖、鎖住了。”
“是嗎?”杞文收回手,漫不經心地說。
孫澤發現杞文的表情冷了下去,侷促地夾緊雙腿。
“教練?”
杞文看向他:“今天如果不是我,隨便一個人帶你去賓館你都像這樣,毫不反抗?”
“我、我……”孫澤沒想到杞文突然這麼問,說不出個所以然。
“隨隨便便就上車,老老實實去開房,今天是我,如果是人販子呢,如果是器官偷盜呢?每天那麼多騙財騙色的新聞,你以爲男性就不會有事嗎?”杞文輕呵一聲,“連自愛都不會,我憑什麼相信你的喜歡是值得重視的。”
孫澤奮力辯駁:“可我知道你不是壞人啊。”
“你瞭解我嗎,”杞文說,“上了幾個月的駕校就認清我的人品了?”
孫澤放下懷中的捧花,臉上的紅暈逐漸退了下去,他低下頭咕噥了一句。
杞文叫他有話大點聲說。
孫澤閉上眼睛,扯高了嗓子:“那教練你不要給我遇到壞人的機會,不要讓我坐別人的車啊!”
他說完自己喘了兩口氣,然後羞赧地蜷起身。
杞文終於明白了,眼前的人無可救藥,無可救藥的……笨。沒經歷過風雨的花朵,你再描述暴風雨的可怕,他也不會懂。而杞文終究也不忍心打蔫一朵神采奕奕的小花。
“我送你回家。”
“等等,”孫澤褪到脖根的紅暈捲土重來,“那我怎麼辦?”
杞文頗感意外地往他下面看:“還硬着呢?”
孫澤恨不得與椅背融爲一體。
杞文攤開手:“身份證給我,我去開房。”
孫澤頓時有些害怕又有些小期待地瞧着他。
杞文對上他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笑了:“想的倒挺美,我給你開一間房自己打飛機去。”
孫澤:“……”
——咔。
車門鎖開了。
在教練戲謔的目光下,孫澤一手捂臉,一手捂下面,做賊似的躬着身子下了車。
進了房間,杞文嘖嘖稱奇,竟然還沒嚇萎。
孫澤在教練的注視下,恨不得埋進牀墊裡,偏生下面愈發精神。
杞文也沒太爲難他,讓他自己解決了再出來。
不得不說,託杞文的福,他和他的五指姑娘渡過了一段非常特別的時光。
杞文坐在車裡,看着他比進門前更加瑟縮的身影,嘴角一揚,說:“不願意坐別人的車,自己先把駕照考了。”
孫澤足足花了十秒鐘才消化掉他的話,反應過來時已經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狂喜。
“教練你答應了?”
“你不是想試一試嗎,”杞文踩下油門,“給你個機會。”
“保證完成任務!”孫澤大聲答道。
他搖下車窗,讓清爽的風吹下他猶如發燒的熱度,一片花瓣被吹到了杞文的臉上,他捻下那片花瓣萬分珍惜地放進了貼近胸口的口袋裡。
喜歡,是喜歡的不得了的喜歡。
孫澤的人生有了奔頭,練車起勁多了,以前他老跟個小學生似的故意出點差錯好贏得杞文的注意力,哪怕一個瞪眼也夠他傻樂半天了,現在他總算把全副精力放在學車上了。
第二次科目三的考試安排在了兩個禮拜後,考過基本等於駕照到手,科目四對常年應考的學生來說易如反掌。
孫澤現在騎自行車經過路口,都要用嘴“滴滴”兩聲,再左右擺頭,然後才往前騎。
儘管如此,到了考場上孫澤依舊緊張地直想上廁所。
杞文冷着臉看他半小時跑三趟廁所,鄙夷道:“你上次考試不是挺淡定嗎?”
孫澤哀嚎:“不一樣啊。”
上次他是奔着掛了也挺好的心態去的,沒有心理負擔,自然輕鬆的多。
杞文往他後背一拍:“沒事,再差也不會比上次差了。”
孫澤定定地看了他半晌,說:“教練我又想上廁所了。”
杞文:“……快去。”
他怕他把膀胱都要交代在髒兮兮的廁所裡了。
痛批考試的不止孫澤一個人,杞文不能厚此薄彼的太過分,他說兩句孫澤之後總要假模假樣地照顧照顧別的學員。
但他實在不是個會照顧人的人,說不到兩句,那幾個學員就連連表示教練你關心孫澤就夠了。
杞文聳聳肩,翹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給孫澤發短信。
——別蹲坑了,快到了你。
——好……好好……
發個短信都能結巴,杞文心想,怪可愛的。一想完,杞文就開始嫌棄自己了,他居然覺得一個正在蹲坑的人可愛?
要是舒方知道教練的心思,一定會得出如下結論:長得好看的人蠢叫蠢萌,長得再好看一點的人蠢叫呆萌,反正長得好怎麼都能成萌點。
孫澤苦着一張臉從廁所跑出來,拿上身份證和准考證進場等候,八人一個考官,他好巧不巧排在第四個,很大機率輪到最難的調頭。
“路上有車也不要慌,”杞文最後叮囑他,“按着平時的節奏來就可以。”
孫澤悲壯地點點頭。
然而事與願違,人算不如天算,他上次栽在下坡起步上,這次栽在了上坡起步上。他前面連着兩個人都熄火了,到了他未能倖免,其中心理因素佔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他一出考場,杞文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結果了。
孫澤一直在等杞文教訓他,沒想到杞文一開口說的卻是:“今天過了的人打車回家,沒過的我送回去。”
在場幾個人裡沒過的只有孫澤。
其他學員抗議:“教練你和上次不一樣啊。”
杞文面不改色地說:“你們不是老抱怨我不會關心人嗎,我今天換個路線,走溫暖陽光派。”
學員咋舌:“一點都沒溫暖到我們啊。”
杞文擺手:“打的費我出,溫暖到了沒。”
“到了,到了!”
三個人正好一輛出租車,準備先去KTV唱歌慶祝一下,一言不發的孫澤則被杞文提溜到了自己車上。
孫澤攪着手,面色灰敗,沒心情爲享受到的特殊待遇歡呼雀躍。
“要給你手帕擦眼淚嗎,”杞文率先打破了沉默,“可惜我車上沒有。”
又一次科目三失敗,孫澤不免喪氣:“我是不是做什麼都不行。”
杞文瞥了他一眼:“我也不是事事成功。”
“可是你有顏啊,我怎麼辦?”
“你有蠢。”
孫澤垂頭:“我果然蠢爆了。”
“是蠢爆了,”杞文移開視線,“都有我了,還想奢求什麼。”
孫澤刷地擡起頭:“我有你了嗎,有了嗎,有了嗎?!”
杞文一手拍開他湊過來的臉:“開車呢,別搗亂。”
孫澤不死心地追問:“有了嗎,有了嗎。”
杞文失笑:“用滿血復活的小強形容你再合適不過。”
“那我以後不叫你教練了好不好,”孫澤樂顛顛地說,“叫杞哥?”
杞文冷聲說:“你最好別讓我吐出來。”
“哦,”孫澤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教練。”
“嗯?”
“我有你了嗎?”
“……你是復讀機嗎。”
孫澤樂得不行,一下車就去夠杞文的手,被拍開了三四次仍不死心,充分發揮小強精神死纏爛打,終於撈上了心上人的手。
“只許牽五分鐘。”杞文說,耳根有些紅。
孫澤頭點得飛快,嘴都要咧到後腦勺了。
“教練你不覺得今天挺涼快的嗎,”他說着往杞文身上靠了靠,“挨近一點也不熱。”
“你是神志不清,喪失體感了吧。”杞文手一探,摸到他一腦門子的汗。
走在杞文身側,牽着他的手,孫澤掐了掐大腿確定不是在做夢,他跟走在雲端似的輕飄飄的,忍不住偷瞧一眼,又一眼……
教練的皮膚一點都不像整日風吹日曬的人,白皙細膩,睫毛又翹又長……
“走路發什麼呆呢?”杞文問。
“好長!”
脫口而出的瞬間孫澤暗道不好,他急中生智,補充道:“這條路好長。”
“自己小區的路都不認識了?”
“認的,但一個人走跟兩個人一起走不是一回事啊。”
杞文搖搖頭:“我也是瞎了眼。”
盡給人添麻煩,笨手笨腳,追人也不會追,怎麼就看上他了。
孫澤搔搔臉頰,說:“沒關係,我眼光好,正好互補了。”
杞文對上孫澤專注的目光,他發現那裡面滿滿都是他的面容,還有什麼閃亮的東西如同一簇火焰在跳躍。
那一瞬間,杞文瞧着他的小酒窩,認命地感慨,蠢就蠢點吧,反正有他在總不會讓人吃了虧。
孫澤在微微乾燥的薄脣覆上來之前,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他整個人都彷彿在火上燒,胸膛更是赤紅一片,在這方面他是個徹頭徹尾的雛兒,每一步都需要杞文的引導。
杞文在他的舌尖輕咬了一口,手指滑下來,握住了他的手,緊緊扣住。
“這麼多汗,很緊張,嗯?”
孫澤呼吸急促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杞文揚起因爲接吻而溼潤許多的脣角:“親個嘴而已,你緊張個屁啊。”
孫澤的眼睛跟着他轉,不得要領地貼近的他的身體,臉頰通紅,只敢偷偷瞄一瞄他那淡紅的嘴脣。
“教練。”
“有事就說。”
“有你真好。”
杞文憋不住,笑了:“傻小子。”
兩人膩乎了好一會兒,纔在孫澤的小區門口,依依不捨地分別。
車子沒有馬上開走,過了五分鐘,杞文搖下車窗,對着趴在窗臺的孫澤揚了揚手機。
孫澤滿心歡喜地打開手機,上面是一條短信。
——你的第三次科目三考試安排在下個月。
孫澤的表情瞬間垮了,他再往外望只能瞧見汽車尾燈掃過的兩道亮橘色,瞧不見杞文惡作劇成功似的表情。
過了十分鐘,又有一條短信。
——如果合格了,獎勵你一頓大餐。
短信的最後,是一個充滿暗示性的紅脣表情。
孫澤蹲在路邊,捧着手機一會兒傻笑,一會兒鎖眉,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到底是要繼續掛科換來跟教練的朝夕相處,還是努力合格得到人生的進階呢?
這個甜蜜的苦惱怕是要伴隨孫澤好一段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