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啊,嗯,放水淹城也不失爲一個上佳的策略,可城中百姓該怎麼辦?”月光寒端詳着地圖問道。
紅杏再次燒起怒火,“氣不死的阿彌陀佛……這句好象是無語的臺詞……我剛纔就是問你這個問題,你說說你的意見吧。”
月光寒苦笑出聲,“我先問一個問題,陛下知道爲什麼西洲軍會布‘焚城令’麼?”
紅杏不悅地答道:“當然是延緩我們進攻的時間。”
“這是其一。東西兩洲征戰了四年,初時西洲得利,因爲兵出不意,加上我炎龍的三王之亂,兼之我們軍力不整,兵員的素質低下,想反擊他們無疑是敗北的結果,但我炎龍地域廣袤,西洲主又急於冒進,使得戰線過長過寬,就像猛虎之於山林,固然能震懾羣獸,卻不能全部吃掉,於是造成了如今的局面。這種局面看似對我軍有利,實則不然,以前西洲主攻,我們堅守不出,打的是持久戰,爲的是爭取緩衝的時間休養元氣,現在我們主攻,西洲也採取了堅守策略,同樣是爲了持久之計,我可以肯定地下結論,西洲本土必然在調動兵員和物資支援前線。”
月光寒款款道來,到最後聲音小了許多。
紅杏仍在消化他所說的話,岑岑已是挑起眉毛,“月光,你的意思是同意水攻之策?”
月光寒嘆口氣,沉重地點頭。
“這怎麼行?納蘭城還有十萬百姓啊。這兩個月以來,炎龍的子民死的還少嗎?”岑岑紅了臉頰,這次是真的憤怒了。
月光寒如今已是軍界將星,對了她仍是從前般的尊敬,只好低了聲音解釋,“岑岑姐,爲了全面的勝利,這也是迫不得已了,否則戰事拖久,死的人會更多。”
岑岑怒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冷血了?”
月光寒實在不知道怎麼說纔好,頓了一下繼續解釋道:“先看看眼下的形勢吧,豪鬼哥哥在衛城有五萬人,我在城外他就沒辦法來支援納蘭城的。秋葉城的殘兵退回解甲關,那裡是西洲統帥橘的所在地,現在兵員達到八萬人了,如果我們繼續耗在納蘭城這裡,解甲關肯定要兵來攻,到時候我們將兩面爲敵,勝負難測。若是按我的計劃,派人在這裡攔阻納蘭城叢林,那個缺少防禦手段的解甲關可以先取下來,可目前我軍之中,沒有可以正面抗衡叢林的將軍。照現在的形勢來看,不戰決,到頭來吃虧的反而是我們了。”
“我不管!反正你是愛大叔的**人,這問題你自己想辦法解決。”
月光寒看她火,耐了性子繼續解釋,可岑岑開始耍起了無賴,倒讓他束手無策了。
紅杏不理他們,走到帳門口,掀起牛皮簾子,一陣風雨迎面撞了過來,冷氣襲了身體,他禁不住瑟縮了一下。
“你們說,如果能像以前那樣多好,我們不管做什麼都不會有顧忌,現在呢,我就像是回到了小時侯,又被關進了巨大的籠子。我當這個皇帝做什麼?來來去去都是在想着生與死!到底要死多少人這世界才安寧?”
岑岑和月光寒愕然無語,他們沒想到這炎龍的新皇會突然說出這種話,看着那高大的背影,竟隱約有了悲傷,與無語那戰鬥時外揚的悲傷不同,這股悲傷內斂了許多。
岑岑覺得心裡開始疼,她喜歡那個意氣風的紅杏,喜歡那個蓋世勇猛的紅杏,卻忽略了這新任的炎龍皇帝偏好的是縱橫馳騁天下,卻非是殺戮盈野的屠夫。她繞到月光寒的身後,摘了他的披風,然後走到紅杏側面,將披風蓋在他的胸前。
紅杏伸手攬住她的肩頭,拉到懷裡。兩個人靜靜地在一角風雨中默立,眼睛看着帳外無光的世界,那片世界,被黑暗藏了進去。
營帳裡的另一個角落裡,新一代將星月光寒抱了身子苦惱地看着他們,嘴裡咕噥着,“玩浪漫就玩浪漫吧,別這麼欺負人啊……”
黑暗中亮起兩點光,無語瞬時凝了眉頭,眼睛流轉過去,幽嵐正依着他的肩膀睡着,依露靠在另一面洞壁上睜了雙眼,正朝着他看。篝火“噼啪”地跳着火星,加了依露“空氣障壁”的力量,山洞內的溫度很是溫暖。
“感覺到了?”
“嗯,地面在震動了。”
“我感覺到的是空氣裡的水元素很暴躁。”
“難道紅杏要在這暴風雨的天氣動進攻了?”
“不像……”
寥寥幾句話過後,劇變突生。山洞彷彿成了搖籃,被無形的大手猛烈地搖動起來,正睡着的幽嵐霍然猛睜雙眼。三人極快地跑到洞口,放眼處大雨傾盆,如天河水幕遮了所有的事物,凌晨的天空因爲這雨更顯得濃暗,完全看不到遠方的動靜。耳朵裡灌滿了驟雨聲,震盪出讓人心悸的迴響,洞內洞外,彷彿成了兩個世界。
轟然一聲爆響,似九天炸雷砸落在地,三人頓時身搖體晃,連忙扶了洞壁勉強站穩。
“不好!地震!”
“不對!是山體滑坡!”
一道粗大的閃電裂空橫行,如金龍在天,蜿蜒數十里,天地間從此有了光。水幕有了形象,滂沱暴雨瘋狂地衝刷着一切事物,那轟鳴之聲源源不絕,宛如上天悲吼。那閃電,震散了黑暗,視野中忽被另一片光亮盈滿。
“那……是什麼……”無語喃喃地說,身邊幽嵐也已容顏驚懼。
白亮亮的水,從不遠處的山上狂奔而下,伴雜着無數巨石飛濺,衝破所有攔阻之物,直捲成一條白龍。驚天動地的聲勢,初時如雷滾動,既而如潮翻浪涌,最終化作千軍萬馬奔騰咆哮。此時的蒼茫天地,只剩這極動的存在,眼之所及,白水滔天,除此之外,再無他念。
三個人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面對這大自然的天威,禁不住渾身簌簌抖,臉色都蒼白了。這已不是讓人心潮澎湃的壯觀景象,只是一股純粹的霸道,誓必毀滅一切的霸道。因爲那水龍的指向,便是山下十五里外的納蘭城。
“山洪爆麼?”無語下意識地低語。
幽嵐輕拉他的衣角,搖了搖頭。無語微微楞住,看向依露,看到了依露那嬌豔的面孔上再次露出殺氣。
“畜生!這到底是誰幹的!”依露狠狠咒罵着,伸手指着納蘭城的方向,“納蘭城裡還有百姓在,是誰要毀了這座城?這不是自然現象,那洪水的源頭,是納蘭城外的分江山水壩!”
無語怔住了,幽嵐楞住了,依露說話向來有根有據,幾乎稱得上“言出必中”,她對事情的本質往往能一眼剖析。既然依露肯定有人破壞了水壩,那麼追本溯源,以這種方式攻擊納蘭城的,就應該是東洲的軍方。
“是紅杏麼……”
暴雨的清晨,讓人視線模糊,即便是最急於跑利的商人也不會在這種天氣裡行走,但現在,這雨幕中,隱隱有了整齊的步伐之聲,只是聲音在暴雨之中還是微弱得很了。其實這是一枝部隊,隊伍延伸出去至少有三裡之長,像是悄悄遊動的蛇。爲的一員將領高踞馬上,雨水順着鐵甲流淌下去,他本人似是全無感覺,只一雙眸子冷靜地巡視着水簾,彷彿可以透過這重重水簾看到遠方。
這枝部隊,便是叢林領軍的東西兩洲混合軍馬,同行的尚有數十名祭祀行會的法師,他們的目標是納蘭城外二十里的紅杏大營。在暴雨遮天的氣候下偷襲,這已是第二次了,上一次就生在前天,叢林雨夜襲營,擊潰了三王的大軍。就像沒有人會料到叢林有膽量動同一類型的進攻一樣,連叢林自己也覺得這計劃過於冒險了,可兵家講究“虛實相間”之說,既然沒有人可以預料,這本身就是一個機會。
暴雨固然能拖延紅杏的進攻,但暴雨是不能持久的,祭祀行會裡有的是預測天氣的法師,而正是那些法師的話讓他生出再次雨戰的計劃,那些法師都很肯定地說:“今日過後,暴雨不會再有。”這番話提醒着他,那意思再明白不過,紅杏的大軍必定會在雨停之日攻城,而解甲關的西洲統帥橘不敢輕易救援納蘭城,因爲秋葉城內,還駐紮着炎龍的大軍。
“這次還能成功麼?”叢林低低地吐了口氣,他帶出了所有的部隊,四萬馬步軍,而前日那一萬鐵騎在夜襲之後剩了不到兩千人,經過冷雨的澆淋,剩餘的這兩千人個個燒,短時間內是不可能再上陣了。這就是戰爭的殘酷,沒有軍隊能在經過暴雨的侵襲後還能保持戰鬥力的,他這次的出擊,已經存下了“你死我亡”的覺悟。
雜亂的想法還沒有平復,座下戰馬忽然長嘶起來,緊接着所有的戰馬都在長嘶,登時攪亂了部隊,更令叢林臉色頓變。偷營劫寨,要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覺,這種時刻部隊譁然無疑是取死之道,但又有什麼令戰馬全體躁動呢?
“看!那是什麼?”
有士兵驚呼出聲,叢林當即偏頭,正看見分江山上白亮一片,彷彿天塌一般。
“媽的,好狠的白紅杏!”他忽然怒吼了,長槍高舉,“後退無路,衆將士聽令,奮勇上前,取了白紅杏的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