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頭風寒,卻沒熄了金女子的怒火,而豔麗的前東洲皇后,心底已然冷透。抱着的這具軀體,柔軟而迷人,可飛豔知道,那裡面跳動的是一顆冰冷的心臟。
“不要求她……”半躺在地的陽光吼了起來,隨着虛弱無力的吼叫,又噴了一蓬血,染了黑色風袍班駁點點。
飛豔絕望地鬆開手,失去了光澤的秀披散在風裡落魄地揚了起來,她踉蹌倒退到愛人身邊,頹然抱起他,淚水濺在愛人面上。
風裡浸滿了她的喃喃微語,“我們只是棋子啊……我們只想回家啊……這也不可以麼……”
凝聚着雷、冰、火三系技能的左手伸上了天空,雷光、冰霧、火焰在指尖處興奮跳躍,像是久困籠中的野獸,可依露猶豫了。臉色瞬息間變化着,那高高舉起的手微微有了顫抖,殺?抑或是不殺?這麼個簡單的選擇讓她矛盾重重,到底是故鄉人,到底是兩枚棋子一樣的可憐人。當腦海中閃現了金蓮山的畫面,她終是閉了眼睛。
“依露,算了吧。”
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搭在了依露的左手腕上,沒有用什麼力。依露睜開眼時,面前多出一張俊美的臉,卻有一道十字傷淺淺地留了殘酷的印跡。
“我做錯了麼?”依露喃喃失神。
“不,你沒做錯……”豪鬼扯出牽強的笑容,“可他們也沒錯,對西洲來說,他們反而是英雄。”
依露嘲諷地低笑了,“政治祭壇上的犧牲品。”
豪鬼黯然了神色,嘆道:“就算是吧,但他們爲的是國家。”
“國家?我可是已經被國家拋棄的人啊!”依露冷笑起來,“你當真要護着他們?”
豪鬼楞楞地看着她的眼睛,默默收回了手,難得地委婉低聲,“可是,你真的能殺了他們麼?依露,不要把自己變成劊子手,‘亂世四公子’裡,只有你沒有殺過人的,我們不想你因爲仇恨而殺人啊,我不想,紅杏和無語也不想。”
依露看到他讓開了,然後她看到了互相依偎在一起的飛豔和陽光。他們抱得極緊,像是兩隻受傷離羣的鴻雁在互相**弄着傷口,陽光合了雙目,一臉灰色,想是被元素反噬得很痛苦,而飛豔從髻中取下了一隻晶瑩剔透的碧玉簪,緊握在手中,直指着自己的心臟。
“請太子殿下登基!”
踏出金鑾殿的紅杏楞住了,唱禮太監李瓜伏階而跪,文武百官面朝殿門集體伏地。
紅杏沒有想到就這百多人竟然可以出這麼聲勢浩大的動靜,整個廣場上都是他們激烈的聲音在滾動。他感受不到熱血澎湃,也感受不到壯志豪邁,只是楞楞地將目光遊離到天際之上,並沒有想象中的帝皇氣象。
他想到林嬋了,初見之時那美女的優雅儀態,然後又想到依露,這個場景可能她纔會喜歡,當他想到那個總有着愛笑不笑的表情的夥伴,於是他忽然笑了笑,覺得很無聊、很沒意思。也許還是無語那傢伙的職業好啊,當個自由自在的遊俠,沒了這許多繁複的命運。
這時,一個低低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岑岑呢?我要找岑岑……我說過要她做我皇后的……”
白月月嚇了一跳,看着懷裡哭得狗尾巴花帶雨的綠荷,勉強嚥着口水,“完了……”
“你給我聽好!岑岑是你嫂子!”
白月月驚奇地看到紅杏以一種過遊俠的度猛衝回來,然後看到紅杏在她懷裡一把扯住綠荷,出了兇狠的吼叫。
山頭只剩了兩個人,金的女子和西洲的太子,比肩而立時,倒是絕配的模樣。
“你到底是下不了手殺人。”
“作者是不會在故事裡把美女寫死的。”
“嗯,這的確是他的風格……”
依露這時纔想了起來,問道:“可你怎麼會跑這來的?不放心紅杏?”
豪鬼淡淡地回道:“不是,是因爲我的部隊就在附近。”
“……你真是個可怕的人……”看着這張冷靜肅然的面孔,依露搖了頭,她自然知道這件事的後果。
豪鬼伸手指了天京城,傲然笑道:“我當紅杏是兄弟,所以我一定會認真對付他。”
依露氣苦,嗤笑一下,“男人真是沒勁透了。”
豪鬼忽的抓了她的手臂,笑嘻嘻得像個孩子,“還有件事問你,父親想你回去協助他,以前的事可以既往不咎。”
依露仰起臉,讓陽光鋪在臉上,“這裡沒我什麼事了,我走啦。”
豪鬼擺出了鬼臉來,知道她自然是不肯答應的,只好叮囑道:“我們不在身邊,你自己小心,飛雨還在找你呢。”
“知道啦。”依露頭也不回,只是懶洋洋地揮了揮手。
豪鬼翹起嘴角,好看地笑着。他知道她是不會參加戰爭的,而且他剛纔看到她的臉上流露出的都是不屑的冷笑,儘管那笑容很美麗,可是依舊是不屑的。
“紅杏吾徒:
人有生死,天命早定,蓋莫能逃,唯是一生作爲,當不負良心而行。
黑蠻難,大軍甚衆,玄月難守。守城不劫營,是困守待死之道,爲師半生縱橫,軍理明矣,必趁夜襲營。此去黑蠻主陣,死志已下,料想不能生還,然則,爲我東洲平安,何惜這區區一身?
黑蠻烈火,人號‘攻心’,此子雄偉,不可小覷,須謹慎對待。觀其隱兵不,必有其謀,然其人過於自負,可出奇勝之。將帥者,須懂天時、明地理、察先機。風狂雪怒之夜,不利交戰,爲師深知,烈火亦曉,是以爲師強行闖陣,必可造成敵營混亂。玄月關至阿斯卡村,早有暗道直通,徒兒可率軍前往,斷其糧道。黑蠻熱血甚狂,烈火既知爲師落網,輜重喪盡,必會引兵攻城,則中吾計矣。月爾牙將軍一生雄武,鎮守玄月關,黑蠻破之不易,更有爲師請來秘術大師與依露,有他們在,可保玄月關一時,關鍵處在於徒兒之手段矣。
待得黑蠻回境,玄月關當是損傷甚重,無力回京平叛,徒兒莫辭辛苦,可單身回京。三王之亂不可懼,天京城內尚有四萬玄月關軍士及兩萬臨海關軍士,此精銳之兵,足可一戰。三王麾下,人心不整,若以強勢相壓,必可取勝。
破黑蠻易,破西洲難。西洲主冰力決斷有力,一代天嬌,豪鬼孩兒心思細密,天生軍法大家,實爲我炎龍大患。爲師若在,亦無必勝把握,徒兒定要小心謹慎。三王之亂,不可剿滅,攻心爲上,盡收其衆,可爲徒兒之援,須切實而行。黑蠻之難,玄月必傷元氣,各地城關少有精兵,難以整合,故破西洲非是一日可達,徒兒切不可急燥,爲師以爲西洲之亂必有相持之局面,整修軍務,信以民衆,可有勝望。
戰爭一道,風雲變幻,不可預知,切記切記!話止於此,爲師心力已盡。”
城頭上依舊崗哨林立,每個人的表情都很輕鬆,也很安然。三王之亂已平,新皇紅杏登基,隨便哪一件事都可以讓人們歡呼整天,這個冬天在他們看來似乎比往常溫暖得多了。可當他們的眼光看向那個紅甲的男子時,他們的心情又頗是不自在了,因爲那個男子已經在城頭站了將近一個時辰,風已經把他的臉吹得白。
紅杏幾把撕碎手裡信箋,拋灑出去,長嘆出聲。紙片在風裡宛轉飄零,似雪花一般。岑岑信手託了一片,看到一個滑稽的葫蘆圖案。
“原來是愛大叔的信,怎麼撕了?”
卻聽紅杏嘆道:“老師說的竟是分毫不差啊,我是萬萬不及的。從玄月關到天京城,一切的一切,盡在老師胸中掌握。”
岑岑笑道:“想越一個神話可不容易,不過麼,如果你守住這炎龍,也就變成另一個神話了。據我所知,以往歷史中可沒有這一次的情況嚴重。”
“老師說這是持久戰,很艱難的,你想當皇后估計要等很久了。”紅杏想了想,終於還是用了種很委婉的方式來表達心情,不過他實在沒把握身旁女子是不是能聽懂,只能是一個勁地用眼角餘光來查看反應。
岑岑微微翹了嘴角,聲音很是冷淡,“哦,那你忙你的吧,我過兩天接着去找我的如意郎君。無語那傢伙雖然長得不行,可好歹是條漢子,嗯,他昨天抱得我挺緊的,應該是暗戀我很久了……”
崗哨士兵離他們有段距離,沒有聽清他們在談什麼,只是看到剛纔冷峻得有點嚇人的皇帝突然面紅耳赤,似乎還有冷汗冒出額頭。
“你不覺得無語那人是很古怪的嗎?他有毛病哩,隨時都可能拔出刀來砍人的……”
“那就豪鬼吧,我這頭上金簪還是他送的。”
“他生活作風有問題啊,他上次去黑蠻找林妹妹,結果去玩弄了黑蠻女人的感情。”
“其實月光寒很男人的。”
“他太黑了。”
岑岑微側了頭,拿眼睛去瞟他。紅杏忽地一陣大笑,披風捲起一片紅雲來,將她裹進懷裡。岑岑笑着用手圈了他的腰,擺出一副很乖的姿態。
崗哨士兵們意味深長地“哦”起來,岑岑晃着頭左右看看,大喝一聲,“好好站崗!一會下班跟我賭兩手去!”
這些士兵立即精神抖擻,轟然應“是”,語音中多的是笑意。紅杏這纔想起她的最終本質,額頭冷汗又起,她要是當了皇后,會不會把炎龍的家當給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