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黑蠻嬌女,素顏慘淡,放棄了所有希望的自絕,卻是誰也想不到的。
七幺幺和幾個戰士衝了出去,他們不能眼睜睜看到自己的酋首死在面前。可當淒涼地說了那句話後,七幺幺忽的想了起來,急忙停了腳步,伸手攔住身邊幾個戰士,示意他們別再上前。她已認出這個黑甲戰士,既然沒死,那麼只需靜待結局便可。
“笨!”
紅杏和無語相顧而笑,他們倒不是說那女子自殺這件事很笨,他們說的是在那黑甲戰士面前自殺這件事很笨。雙方距離這麼近,黑甲戰士在看到這女子將手按到劍上之時已經覺得不妙,此刻見她拔出劍來早已躥步上前,一把搶了劍去,遠遠拋開。
“你就這麼想我死是不是!”
怒吼聲撕風裂雪,紅杏和無語愕然了,他們想不到這傢伙如此激憤,印象中的這個男子總是冷靜如冰的。
也是愕然,既而冷眼相對。
“我就是想你和我一起死,我死在你面前你就必定要和我一起死!”
這句話,冷然卻又悽傷了。
“你就是不願意陪我一起死是不是?是,我是黑蠻人,你是西洲人,我們註定就沒辦法在一起,可我就是要死,至少我死了你就一輩子也忘不了我!”
忘形地叫起來,黑蠻女子的格多半如此,可她的聲音似乎大了點,連遠在外圍的炎龍軍士也聽到了,於是他們的隊伍裡有了不小的動靜。
“哇哦,黑蠻女人很厲害哩,我喜歡。”
“別逗了,這種女人娶回家,以後還能出去發展嗎?”
“發展?我是很專一的呀。”
“嗯,聽說每個黑蠻的男人都很專一,不專一的都被老婆咔嚓了。”
炎龍陣內的動聲音不大,他們很有素質地沒有起鬨,可黑甲戰士還是發覺到了,他很慶幸自己戴着面具,別人看不到他已經發燙的臉。但是怒火也被的話勾了起來,他很想大聲吼出來,讓她知道自己也是可以跟她一起死的,同時他又憤怒着自己的理智,自己的理智根本不允許他說出那種話來。
兩種心情衝突劇烈,引得呼吸一陣急促,好半天顫抖的身子才漸漸平復,然後他說了一句很不合時宜的話來,“可我要是不死,那你不就白死了?”
這話說得甚是調侃,語氣裡也多了分戲謔。瞟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所以麼,我覺得你想徹底讓我死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找個機會來報仇。”
繼續瞪着他,“這可是你說的,我一定會報仇的。”
黑甲戰士稍微放下心來,他了解的脾氣,既然有了生存的目標,她一定會堅強地活下去。可你如果死在這裡,我只怕也是要隨你去的了,素素啊素素,好好活下去吧。他不無悲傷地想着,卻沒敢說出來。
事情結束得很突然,卻是在預料之中的。炎龍軍撤了包圍,黑蠻人將武器戰馬留下,列好了隊伍朝着黑蠻領土的方向一隊接一隊走了。
月爾牙催馬過來,嚇得七幺幺和幾名親兵立刻圍攏住,生怕他動了殺機。月爾牙倒不在意,“我不是來殺人的。你就是鐵族的酋首了,麻煩你回去給烈火殿下帶個話。”
仰頭看着他,這黑塔似的將軍威嚴甚重,較之剪愛有所不及,卻也是八面威風,在黑蠻族裡也難有此等人物,不由多了分敬意。“將軍請說。”
“告訴烈火,從明天開始,我要追擊了。”不待反應過來,月爾牙驕傲地一笑,“小姑娘,生命是不可以浪費的。”徑自打馬而回。
風悠悠的,吹得遠去的黑蠻的背影更加悲涼,本是信心十足的他們竟以這種屈辱的方式回去,誰都說不出話來,只有一些長老還在維持着秩序大聲喝喊着,可他們自己也覺得聲音沒有平日裡的響亮了。
七幺幺識趣地帶着幾名部下退到了邊上,炎龍軍退了下去,已經不需要她來保護自己的酋首了。和黑甲戰士沉默地對視,似乎想說出什麼,可總也開不了口。
沉默總得有人來打破,這種時候當然應該是男人先說話的吧,他這麼想着。
“摘了這唬人的面具。”
黑甲戰士覺得很泄氣,到底還是讓女人先開口了,這讓他有點挫敗感。訥訥地脫去頭盔,摘了面具,一張俊美得可以讓女人嫉妒成潑婦的臉露了出來,褐色的長髮在風裡揚起,一對藍眸黯淡無光,臉色比地上的雪還要白,原本意氣風發的他已沒了光彩。
抿了嘴脣伸出手去,輕輕觸上他左臉上那一道破壞了完美的細細傷痕,聲音低如蚊蟻振翅,“還疼麼?”
這種冰天雪地沒有讓黑甲戰士覺得寒冷,可女子指上傳來的冰涼刺激了他,似有清泉流過血脈,涼沁沁的,身體在軟化。女子的話語裡毫不掩飾她的關心,黑蠻女人的愛恨同樣鮮明。可黑甲戰士的心裡微微發起苦來,心思亂作一團,沒有答話。
“我知道你不會怪我,我也不後悔,可我還是要找你報仇的。”
話語溫軟,黑甲戰士突然很想就這麼躺在雪地上""手機站::,讓這溫軟包裹起他的身體,如當日在她懷裡。一把精光四射的短劍靠近了臉,黑甲戰士感受到那劍鋒的冷,淡淡地笑了,動也不動地站穩了身體不去躲避。
“你當然知道我下不了手殺你的,是麼?”咬了脣,痛苦地低吟。
黑甲戰士只是苦笑,“我想知道你刺了這一劍之後是不是會哭。”
“我不想爲你哭。”
“那你就刺吧。”
七幺幺的心忽然緊了,這一劍刺下去只怕炎龍軍是要把他們碎屍萬段了,有心去攔,卻隱約覺得結局並不如她想的那麼差,只好提心吊膽地等着。幾名戰士也是呆着沒動,看他們說話輕柔得像是情人竊竊私語,可怎麼突然就要動刀子了?他們粗大的神經線條反應不過來,可再怎麼遲鈍他們也知道這兩個人是啥關係了。
偏偏有一個人比黑蠻人還遲鈍……
“哎呀,那女人想幹什麼?”無語偏了頭去問紅杏。
紅杏沒好氣地瞥他一眼,扯裂一幅戰袍擦着戰甲,“你就別管了,你啥時候見過那傢伙吃過虧?”
“可你不覺得那傢伙很古怪嗎?刀子都在眼前了還楞着。”
“這不是挺好麼?我就覺得那傢伙談戀愛也是非同尋常的。”
“談戀愛?”無語有點鬱悶,“談戀愛需要動刀子?不是隻需要動身體的嗎?”
“哦~~~”紅杏意味深長地看着他,表情猥瑣了許多,大力地拍着他的肩頭,讚許地點着頭,“小夥子,經驗豐富啊。”
“拜託你能不能別把抹布放我肩上……”
不管其他人想什麼,那短劍還是一寸寸地逼到了黑甲戰士的臉上,每逼進一寸都要花費很大的精力,她的手一直在顫抖,嘴脣被咬得沒了血色,像是被抽去了顏色的紅玫瑰。黑甲戰士還是淡淡地笑,他的淺笑曾經在西洲境內讓所有名門嬌媛、民間弱女爲之傾倒,卻沒能讓眼前這女子的劍停下來。
臉上有了些微的疼,黑甲戰士依舊站得筆直,沒有退,也沒有躲。絲絲的鮮血從肌膚內滲出,終是刺出了這一劍,在這男子的臉上留下了第二道傷痕,巧合的是,這一新一舊的兩道傷痕交疊了,形成了一個不規則的“十”字。
十字傷……
楞楞地看着他臉上的傷,心內絞痛,這一劍刺的是他的臉,卻也刻在了自己的心上,此生再也無法忘卻。她很想自己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而不是一個部族的首領,那麼這個時候她就會很幸福地和自己的男人在黑蠻山裡悠閒地看雪,順便捕捉幾隻兔子回家養着。
黑甲戰士的笑容一直停留在臉上,甚至沒有擡手去擦血跡,彷彿那一劍刺的不是他,這讓他的笑容看上去有些詭異,可他就是在笑,連自己也不清楚爲什麼要笑。如果我只是個普通的平民,也許這個時候就會在家裡和自己的女人依偎着看雪,順便吃幾份烤兔肉吧,他鬱悶地想着。
可這個世界,是沒有如果的。
玉容驀地消失了,黑甲戰士彷彿從夢中醒來,身前女子已經背過身去,入目處只是那依舊跳脫的銀髮,然後他懷裡被塞進一物,低頭看去,卻是那把染了血的短劍。愕然之際,已是翻身上了戰馬。
“七幺幺,走吧。”
“是,殿下。”七幺幺揮了揮手,和其他幾名親兵都上了戰馬,也不等,先走了。
了馬的鬃毛,“走啦。”聲音低得差點連自己都聽不清,也不知道是說給他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馬兒似乎是聽見了,慢騰騰邁了步子。
戰馬慢慢溜達出去,風裡飄起一句似沉吟、似自語、似叮嚀的話語,透過髮絲鑽入她的耳中,的嬌軀突然猛震,眼淚再也隱忍不住,她倔強地甩了甩頭,幾顆晶瑩的淚珠在黑甲戰士的肩甲上綻開,輕飛到黑甲戰士的臉上,黑甲戰士的身軀也是一震,只是仍舊站着沒動。馬兒迅速奔騰而去。
黑甲戰士終於還是轉了身,目送了那美麗的身影漸漸被雪粉捲了進去,直至消失。他的眼裡沒有淚,臉上猶掛一絲淡淡的鮮紅,那傷痕的血,未乾。
“人生若只如初見。”
他說的話,留在了自己和她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