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紅杏和無語卻沒有睡。篝火已經滅了。那月亮也被層層厚雲遮擋了起來,四下裡傳來風吹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溪水還在輕奏它的安寧,一切都像是很美好。
“你幹嗎跑我帳篷裡來?”
“誰叫我好心呢?總得有人照顧你這個傷病員吧。”
“你什麼時候這麼好心過?還不是因爲我這帳篷比你那個舒服。”
“嘿嘿,做人別這麼坦白麼,是吧,要寬容些。”
黑暗中無語躺在紅杏旁邊,一雙眸子裡光芒閃動着。紅杏也學着他盯着帳篷頂,幽幽嘆口氣。
“想什麼呢?”
“你又在想什麼?”
“我想起以前我住在山裡,那時候我和師傅兩個人相依爲命,師傅不讓我出山去,就那麼長到了十八歲。有一次,我被人發現我是‘亂武星’,師傅將那些人都殺了。好象那時候我十一歲吧,我都不知道爲什麼那些人看見我就逃,只記得他們臉上都很驚慌,看我就像看到了怪物一樣。其實當時我很高興的,我很高興能看到師傅以外的人,我很想和他們說話的……可是師傅殺了他們,師傅說,要是他們不死,我就得死。呵呵,很怪吧,我只是個山裡的孩子,他們不認識我,卻很害怕我,而且還得死去。後來我出了山,我不敢讓別人知道我的身份,我知道我的星命註定是要人家害怕的,我一個人走了幾個月,去了不少地方,卻沒有朋友,很孤單哪,你大概想象不到一個人在曠野裡行路的冷清吧?慢慢地,我越來越討厭自己了,可我還是不想一個人,我想認識更多的人,找到更多的朋友,可是,我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
聽着他一番言語,紅杏心裡泛起同病相憐的感覺,登時一肚子委屈發作出來,“說起來,我也差不多。我在宮裡長大,到處是冰冷的金碧輝煌,到處是煩人的伺候,我想找個人說話都得徵得父母的同意。於是我很認真地去學習,去練武,我希望有一天可以從那個冰冷的牢籠裡飛出去。可是,自從國師日明掌權後,形勢就變了。整個朝堂之上烏煙瘴氣,沒人敢說真話,那些大員重臣都在小心地呵護着自己的地位。我的老師雲漫步曾告訴我說,‘天下已亂’,說的真對啊!我終於從家裡逃了出來,我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可我有些後悔起來。在民間,受苦的人實在太多了,他們被壓迫着生活,還有許多人聯合在一起成了強盜,這根本就不是我想看到的世界啊。現在,就連區區一個解甲關的土財主都敢來要我的命,真是很奇怪吧,要不是你們,我可能就真的死了呢。我想改變這一切,可我知道我自己沒有這個能力。有時候我也在想,也許父親把我放逐,大概就是想我死在外面吧。”
無語沉默了,望着帳篷頂發了楞,半天才呼出一口氣,“那你有什麼計劃麼?”
“計劃麼……其實我想去參軍的。嗯,是啊,雲漫步老師曾經說過,要改變這現狀,就必須掌握軍隊。我不知道該怎麼掌握軍隊,但是我必須去軍隊才能知道怎麼解決這個問題。我覺得吧,我得擁有屬於自己的軍隊,他們對我的忠誠應該是絕無問題的,但前提是我得學習軍營裡的生活方式。”
“可現在依露讓我們去冰原北洲呢。”
“其實我也想去那裡的。”
“哦?”
“我不知道北洲的風土人情,但有一點依露說得很對,那裡有着最強健的戰士,最優良的戰馬。我也要去那裡看看,當然最理想就是我能和他們達成某種同盟。你大概不知道,每年我們東洲都得從北洲那裡購買一千匹駿馬的。”
無語再次沉默了,盯着帳篷頂發起呆來。身邊的紅杏竟然已經在想自己的未來了,他是什麼時候改變的呢?自己一直都把他當作個傻小子,卻沒想到這個傻瓜已經開始謀劃自己的未來了。相比起來,自己還是沒有什麼目的地活着,真是有點悲哀啊。我的人生目標是什麼呢?當真去“亂武天下”麼?沒出山的時候我一直想着去外面闖蕩,想着在天地間留下自己的名字。可是出山以後才知道,這世界遠沒有在山裡的自在,到處充斥着金錢與利益的氣味,見到了人們爲了金錢去殺人,見到了人們爲了利益出賣自己,和自己想象的生活根本就無一苟同之處。自己揹負着“亂武”之名,可他們呢,他們都揹負着比“亂武”更血腥、更骯髒的“”!我就算是“亂武星”又如何呢?我不曾做出什麼罪惡,他們卻已經在互相廝殺着。我放棄了自己“亂武天下”的初衷,只想在這亂世做個自由的遊俠,這是我找到的答案。可是爲什麼我還是捲進了這亂世廝殺的戰場?是因爲紅杏麼?也許不是什麼人引導我,而是最終我被自己的星命所擺佈麼?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紅杏斜眼瞟了瞟他。
無語實在不願再想下去,岔開了話題,“我在想,爲什麼那錢家的人會知道你是太子?爲什麼知道你是太子還敢殺你?”
“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有人想除掉我,那個人多半就是父皇身邊那個日明!只有他最有可能,我一向在宮裡,根本就不會有什麼人可以認識我的,哪會和別人有什麼仇恨?唯一有嫌疑的就是他了。至於他爲什麼想除掉我,我還是沒想明白。”
“你也很想除掉這個日明吧?”
“當然想了,自從他十三年前進獻自己的妹妹飛豔以來,就在朝廷內外呼風喚雨的,什麼加稅啊、裁軍的,全是他一手搞出來的。父皇被那個死女人飛豔迷得神魂顛倒,根本就不過問國家大事了。”
“國之將亂,必出妖孽!可你爲什麼要溜出來呢?”
“其實我溜出來是老師教的,他說我父皇已經昏庸,而父皇幾個孩子裡面只有我有人君氣象,若是還在日明視線內,早晚會有麻煩,就勸我溜出去。他讓我遊歷一陣子,然後投身軍營,把軍方勢力控制到自己手中。現在的軍方勢力在四個人手中,一個是號稱‘軍神’的大將軍剪愛,另外三個是我三個叔父。我這三個叔父人人都控制着至少一萬的直屬軍隊,但他們卻有控制着至少三十萬的其他軍力,而且一個比一個驕狂,又對我父皇現時的作爲非常不滿。若不是大將軍剪愛一直都對朝廷忠心耿耿,估計他們早就造反了吧。老師還告訴我說,現時的東洲,內有奸臣之患,外有西洲南洲虎視,以目前的狀態格局分析,五年內必有大亂。”
“你這老師當真是個高人哪,和一般的讀書人不一樣。”
“那是當然啊,要是那些光會死讀書的傢伙,我纔不讓他們來教我。我記得他第一次給我上課時講的是我祖先第一代聖主白聖龍奪取天下的故事,他告訴我男兒當立大志,作大功業,我很是敬佩他的。”
“你這老師真有意思,不像個讀書人,倒像個政治家。”
“呵呵,有時候我也覺得他很古怪哈。”
“哎?對了,你乾脆直接把那北洲的天下第一美女娶回來好了。”
“什麼呀?”
“你想想啊,你不是要去聯盟他們北洲的人嗎?那美女可是人家的寶貝啊,你要搞定那美女,那還不是要人有人,要馬有馬麼?”
“得得,你這思想怎麼這麼齷齪的?素質,注意素質啊。”
“啥素質?男婚女嫁的,天經地義啊。”
“那你怎麼不下手?我好歹還有個岑岑在身邊,你老兄還在單晃。”
“拜託,我都窮得要給人打一輩子工了,哪娶得起老婆?”
“放心,有我呢。我幫你贖身!”
“……心領了。就你這樣的,好好個太子身上一分錢都沒有,拿什麼給我贖身?”
“……這個麼……有了!”
“啥?”
“你把依露娶了吧!”
無語頓時打個冷戰,腦海裡勾畫出一幅場景來:自己揹着個小孩,蹲在溪邊洗衣服,身邊兩個鼻子下面掛鼻涕的小孩還在扯他的衣服,不遠處一個女人拿着條鞭子甩來甩去。
紅杏的腦海裡也勾畫出一幅場景:無語揹着個孩子,蹲在溪邊洗衣服,身邊兩個鼻子下面掛鼻涕的小孩在扯着他的衣服,不遠處一個女人拿着鞭子甩來甩去。
“我幻覺裡出現的東西似乎跟閣下的幻覺一樣啊。”
“呵呵,是啊。”
“這麼恐怖的畫面……”兩個人都覺得身上發冷。
————————————我是分割線————————————依露突然打個噴嚏。
旁邊躺着的岑岑好奇地問:“怎麼了?着涼嗎?”
“絕對不是!有人在罵我!”
“啊?誰這麼大膽啊?有這樣的人嗎?”
“有!而且只有一個!”
“誰呀?”
“無語!就是他!”
“……誰叫你騙他來着呢。”
“怎麼叫騙呢?不細心的男人活該吃虧。”
“可是,就算是細心的男人,多半也得吃你的虧了。”
“那倒是!有男人可以逃脫我的手心麼?嘿嘿。”
“……”岑岑裹緊被子不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