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刻鐘的時間之後,黑蠻大軍開動,殺奔玄月關而去,中軍營地內除了那具冰棺什麼人都沒有了,只留下了一地的破敗,好像被颶風襲擊過一般。一個紫發的男子卻如鬼魅一般出現在冰棺旁邊,細細打量着。後營方向殺聲不絕,他只是稍微瞥了一眼,目光又回到冰棺之上,伸手摸着冰棺,一股冷氣順了指尖傳到身體,忍不住吸了口涼氣。
“大將軍剪愛,原諒無語沒能力打碎這冰棺,強行打開怕是會傷了您三位的身體,無語不敢。請受小子三拜。”他屈了雙膝跪倒在地,恭敬地磕了三個頭,“時間無多,無語這就去支援紅杏。您放心,我會拼了這條命守護他的。”
站起身來,幾個縱越,他的身影沒入了無邊黑暗之中,朝着火光大盛的後營方向而去。風裡傳來了清晰的悲憤話語,“婆婆的,月光你等着,居然敢騙我!”
左營一片火海,中山族酋首北狼策馬站在營門處,面容在暗紅的光中更見猙獰。看着火海吞噬的場景,他憤然罵道:“炎龍人果然詭計多端,媽的。”
身邊馬蹄聲響,涯角族無影殺驅馬過來,表情凝重,“北狼,這次麻煩了,折了三分之二的攻城器械,最可怕是我們連敵人的影子都沒看到。”
“怎麼回事?烈火不是說會有一萬人在這裡麼?這麼一隻部隊沒可能這麼快撤出戰鬥的!”北狼低吼着,胸中火氣越燒越旺。
“你吼什麼?這麼多兒郎在這裡,你給我冷靜點。”無影殺低喝一聲制止他發瘋。
北狼粗粗地喘了幾口氣,“看來敵人帶來了不少火油,媽的,炎龍的鬼東西真是多,偏偏我們黑蠻就不出這些東西。”
“別抱怨了,快點集合隊伍吧。”無影殺拍拍他的肩膀,心裡也是憋屈得要命。
北狼狠狠咬了牙關,“嗯!令官,傳我將令,一刻鐘內集合,帶上攻城器械,要儘快追上大部隊。”
“是!”
左軍終於也是起程了,揚起的漫天風雪塵土漸漸將隊伍藏了進去,在左軍火把照不到的山腳拐彎處,浮現了一個黑色的幽靈,像是突然從空氣中凝結出來的,完全與黑沉沉的夜色融在了一起。兩道鋒利的目光直隨了左軍開拔的方向凝視了良久,低低的有了一聲冷笑,“廢物!說什麼黑蠻精銳,不察地理,不明天時,也不過如此罷了。”
身邊傳來了一些石頭掉落的聲音,有人從山壁裡冒了出來,低聲問道:“少將軍,他們走了麼?兄弟們都快憋死了。”聽聲音像是上了點歲數的老兵。
“呵呵,出來吧出來吧,這山洞太小了,五百人擠着還真挺累人的。唉,清點好了嗎?”豪鬼笑得有點苦澀。
“剛纔從百丈崖滾下來,折了三十七個兄弟,其他人還好,頂多是點皮外傷。”老兵認真回答了一句,語氣沒什麼波動,對於戰場上的規則他很明白,哪有打仗不死人的。回過身去,他輕聲招呼着洞裡的人,“小子們,出來吧,別亂,輕點聲。”
士兵們一個個從山洞裡鑽了出來,豪鬼還在沉思着對策,接下來該怎麼做他必須儘快下個決斷。老兵以爲他在爲死去的兄弟難過,過來安慰着,“少將軍,兄弟們這次能活下來已經不容易了,誰相信就是咱們這五百人能燒掉黑蠻的左軍?說出去也是奇功一件,死去的兄弟們不會怪您的,他們死得光榮。”頓了一頓,又笑了笑,“我從軍十二年,也沒見過像少將軍這樣膽大妄爲的,不是小人拍您馬屁,您將來絕對是新一代領軍人物。”
“是麼?”豪鬼勉強笑了笑,“在阿斯卡呆了幾年,這附近的地形我都走遍了,這個山洞我早就知道。黑蠻人在這裡安置攻城器械只能說是巧合罷了。對了,你看接下來咱們該怎麼做?回玄月關還是去和紅杏會合?”
老兵搖頭笑道:“少將軍說笑了,這種事情哪是小人可以決定的,不過按小的看,咱們回玄月關沒有實質上的幫助,倒不如徹底把黑蠻的後營輜重全滅了。”
“嘿嘿,我不這麼想。”豪鬼看着黑蠻後營的方向,火光猶在,廝殺顯然沒有結束。他默默搖了頭,低聲道:“我還要繼續等待,等待一個機會。”
老兵不懂他的心思,只好站着陪他發呆。
視線仍在燃燒的後營,濃煙滾滾處火光沖天,那一片天空下,必是血腥的戰場。這西洲的太子暗暗捏緊了雙拳,眼睛裡盛滿了擔憂,紅杏紅杏,你可千萬別死啊。
半晌後他吐了一口氣,低聲喝道:“集合!休息!”
“回稟將軍,黑蠻大軍已經開拔,正朝我們玄月關殺來。”高乾靠近了月爾牙,低聲說道,卻看見這將軍動也不動,只是楞楞地遙望天空,彷彿變成了石像。
“將軍”高乾皺緊了眉頭,略微提高了音量。
“我知道了。”月爾牙淡淡回了一聲,“這個結果我早已知道了。高乾,這個結果是剪愛這傢伙臨走前告訴我的,到底一切都是在他的掌握之中啊。”
高乾心內震動,又覺得理所當然,畢竟軍神之名在當世唯有剪愛一人而已。
月爾牙忽的嘆息一聲,“說到底,我還是輸他一籌啊。”話音一頓,他一掌拍在牆頭,“黑蠻南洲!來得好!”
黑蠻營地距離玄月關三十里,人馬出動很快便到關前,此時仍是黑夜最深之時,遙望過去,一條條火龍蜿蜒成形,數十萬人馬帶起的兵陣氣勢捲了冰雪添出無限肅穆。這黑蠻的全部精銳收了前進的步伐,安靜地在寒風中等待着進攻的命令。對面高聳的玄月關卻是一片寂靜,甚至沒有一點光亮,死氣沉沉如鬼域一般,像是潛藏在黑暗裡的怪獸正在緩緩吞吐着口裡的迷霧,讓人看着心裡發虛,頭皮發麻。
一明一暗,極詭異的場面展現開來,沒有人敢擅動一下,這情景分明是有着什麼埋伏的,貿然出擊只是徒傷人命,玄月關,本就是爲戰爭而建,人命比紙薄,誰都知道這個道理,誰也不想讓自己的兒郎白灑了熱血。六座城門,六丈高的城牆,靜靜地沉默着,每一座大門都像是地獄的入口,每一塊城磚都灑滿了人類的鮮血,這吸收了無數靈魂的怪獸再次攔在了黑蠻人的去路上,等候着再次的饕餮血餐。
烈火沒有發佈命令,臉上依然淡然的笑,他不得不做出這種姿態,若是連他也失去信心,這仗就不必再打了。可他一路奔行過來,心裡的疑問始終未能解開,那就是爲什麼炎龍人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後方,最可怕的是連點風吹草動的痕跡都沒有。事已至此,多想無益,只能面對眼前的形勢,站在這雄關之前,他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覺,隱隱覺得自己落在下風,可他必須做出進攻的決斷。
“,派出一千步兵探路。”
“是!”
很快地,一千名戰士朝前走去,他們一字排開,分別試探着腳下的土地,甚至會跳起身來猛踩地面。情況是良好的,一直到他們推進到玄月關的城牆下。他們小心地看着城牆,怕敵人會突然出現,可一直也沒有出現什麼狀況,這讓他們心喜不已,他們明白,自己這一千人就是趕死隊,被派出來就是做炮灰的。
當這一千戰士回來之後,烈火多少鬆了口氣,既然能安全回來,也就證明了城前這一段距離是沒有設防的,雖然他仍沒有看透玄月關的虛實,但至少表示可以攻城了。
“無影殺和北狼的部隊回來了嗎?”
涯角族無影殺和中山族北狼拍馬過來,“在!”
烈火淡淡問道:“攻城器械怎麼樣了?”
兩人臉上發燙,低聲道:“只剩三分之一完好了,這些炎龍人太歹毒了。”
“戰場上沒有歹毒這麼一說,只有勝負!狂族逸雲,你負責開路!鐵族隨後,帶人掩護無影殺的攻城兵!你們集中攻打中間的四門。”烈火微微頓了一下,“北狼,你的右軍負責遠程保護,那城頭上必然有埋伏的。大喬,你負責左右兩門的情況,壓制他們的包圍!這次就拜託各位了。”
各家首領紛紛領命而去,片刻後三聲炮響,攻城戰終於開始。
數十萬黑蠻人放聲大吼,空氣爲之震顫扭曲,冰冷的空氣沸騰了起來,化了漫天的冰晶,散出燦爛的花朵。生命在熱血中加速了流動,無數刀槍振在空中,映了火光放射出耀眼刺目的光芒,在這一刻,黑蠻人的血性被激發出來,高昂的鬥志在雲霄間衝擊決蕩,清掃了剛纔被剪愛壓制了許久的陰影。
二十三年的屈辱,數百代的恩怨,在玄月關的天空下將要鋪出血的畫卷。
距離玄月關,只有短短的兩里路,這兩裡的空間在今夜變作沙漠,數十萬黑蠻軍隊分解成六條綠色的鋼鐵洪流,注入了這片沙漠。沒有人可以預計,到底是海水淹沒沙漠,還是沙漠吸乾海水,但誰都知道,終將有一面旗幟最後插在玄月關城頭之上!那必然是一面用無數與靈魂纏繞的血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