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收穫的季節,卻也是一切歸於冬季死亡懷抱的前奏。在這個世界,有很多人都在收穫,他們甚至可以收穫人命,用歹毒的手段、用卑賤的伎倆來打破命運的軌道,將別人的生命提前送入死亡。
無語、岑岑、月光寒都在緊緊盯着那個擂臺,在那個擂臺,他們的夥伴正在進行着生死決戰。而他們,一般的焦慮不已。
紅杏和錢龍依舊殺得難解難分,但場形勢的確是對紅杏不利了。紅杏已是大汗淋漓,汗水流到臉也無暇去擦,僅僅憑着對自己槍法的深刻領悟才勉強支撐着。錢龍卻是越戰越勇,看去意氣風發,若不是氣勢還壓不住紅杏,此刻早已是取勝了。
難道今天我要死在這裡了麼?這傢伙果然是有點本事的。紅杏暗想着,汗水似乎糊住了眼睛,他覺得自己有點暈,連錢龍的樣子也似乎猙獰了起來。
錢龍經驗老到,看到紅杏略微的分心,獰笑一聲,往後一翻,接着槍往左後方一掃,然後又往右後方一掃。幾乎是同時響起“咔嚓”聲,兩枝擂臺邊的旗杆都被砸斷,倒了下來。沒等紅杏反應過來,錢龍插槍在地,探掌伸出,分別拍在兩枝斷杆,將斷杆逼向紅杏。
紅杏就覺眼前一紅一綠晃了雙眼,兩面大旗完全遮住了視線,又聽得勁風呼嘯,知道不好,大吼一聲,長槍猛地橫掃出去。長槍硬是將兩枝斷杆擊開,可卻沒擋住那股壓來的力道,久戰之後的他體力下降,險些拿不穩長槍,往後連退五步,胸腹內氣血翻騰,忍不住張嘴。鮮血噴了出來,灑在了衣服,長槍,地。在一片驚呼聲中,錢龍身形再動,趁勢殺來。紅杏一陣暈眩,腳下發軟,剛剛勉強站直了身體,就見一段明晃晃的槍尖反射着太陽的光芒刺了過來。
槍尖那一抹劇毒的藍色在陽光下顯得異常溫柔耀眼,彷彿是情人的輕柔話語在勾着心人的愛憐,紅杏有些呆了。
全場寂然。風吹過去,像是吹到曠野之中,只有自己的聲音是那麼的清晰。
怎麼這麼安靜?我死了麼?聽老人們說,死前會想起很多往事,我怎麼什麼都想不起來?那麼,我沒死麼?可爲什麼我無法動彈?
紅杏還是在發着呆,眼睛卻張得老大,茫然地盯着刺來的槍尖。
一尺……五寸……三寸……好象有歌聲……有人在唱歌麼?
“爲君采薇兮翻山
爲君披甲兮縫衣
爲君征戰兮淚連連
爲君守望兮絲帶寬”
一曲輕柔歌聲突然傳遍全場,聲音婉轉如溪水曲折,清脆如黃鶯啼春。
白衣的女子站在擂臺下看着臺的紅杏,雙眸內水波流轉,強忍着沒有落下眼淚。一顆心兒懸了天去,散成片片音符,歌一曲鄉俗小調,總是結下了百般愁緒,只想了讓那紅杏聽見。過盡千帆,視如不見,眼裡到底只有這一葉紅舟。
沒人知道爲什麼這名滿天下的歌姬這時候怎麼會唱出這種情歌,在這殺氣盈滿空間的地方,這支情歌完全是格格不入,但看到她的人,看不到往日的伶俐跳脫,卻看到了一份落魄的慘傷。
無語心裡爲紅杏感到欣慰,這是岑岑第一次如此明白地表達自己的感情。
你懂麼,紅杏?
如花笑顏,青絲流瀉,那一段天生的風流,引了心思清明,除此更有何人可放在心?情歌柔緩,已如小溪變成大潮,瞬息間漲滿了心頭。
紅杏驟然覺得大腦清醒過來,有如冬日被人冷水澆頭,眼見槍尖離咽喉一寸,猛地一個旋身。錢龍的槍尖從他左肩處擦過,帶起一篷血花。紅杏藉着旋身的力量,轉到錢龍左邊,雙手持槍狠狠掃了過去。
人影分開。
紅杏拄槍單膝跪地,呼呼直喘。那邊廂錢龍被紅杏一槍掃中左肋,被掃出去一丈多遠,滾倒在地,肋骨當即斷了二根。這還是因爲紅杏功力大減,否則這一下足以讓他骨斷筋折。
觀衆譁然了,眼見情勢如演戲一樣轉變,禁不住爆出一陣又一陣的喝彩。主席臺的人可不這麼想,一個個目瞪口呆,虛汗狂冒。他們中開賭局的不少,又都知道錢龍的本事,都把注下在錢龍的身,剛纔錢龍氣勢逼人的進攻讓他們心花怒放,現在卻看到錢龍被人打倒在地,誰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動也不動。錢財神愛子心切,更是急得火燒火燎,臉肥肉都把五官擠到一起去了,彷彿一個包子似的。
觀衆的聲音又提了起來。
陽光照在擂臺,照到了一份悽慘。紅衣的武士右膝着地,眼睛微合,臉浮現出淡淡的綠色,左肩的傷口流出了黑色的血液,那如墨染的血液順着他拄槍的左臂滴在了地,濺出點點黑色血花。
而那邊錢龍卻已經站了起來,臉微微露出痛苦表情,想來那一槍是重創了他。
岑岑的心還沒等落地又懸了起來,月光寒拳頭都捏得發白了,無語則暗自咬着牙。
“紅杏哥哥!小心呀!”月光寒急得大叫起來。
岑岑整個心都在紅杏身,聽到他喊出紅杏的名字也沒什麼反應,無語卻氣得狠狠瞪了他一眼。這小鬼真不懂事,大庭廣衆之下你喊他名字幹什麼?這不是明告訴人家,紅杏溜到了解甲關麼?唉,還是想想怎麼應付現在。
可惜仍然有很多人都聽見了,外人自然對擂臺的紅衣少年叫什麼名字沒有關注,可錢財神和錢龍卻立時激動起來。錢龍看了看主席臺的父親,發出詢問的信息。錢財神眼睛放出寒光,一咬牙,狠狠點了點頭。錢龍回了一個“是”的眼神,拎着槍走向紅杏。
眼前一片陰影壓了過來,紅杏沒有擡頭看,他知道對方走近了自己,而自己卻沒有什麼力氣站直身體。他當然沒有看見,他的對手正在俯視他,那奚落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隻逃不出籠子的老鼠。
“呵呵,太子殿下,想不到您也來比武啊!”
對方低低的聲音像重錘一樣敲在紅杏的心裡,他的身體震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