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龍歷三八二三年,即黑蠻歷二二八七年,十二月三十日,阿斯卡突襲戰爆發,這場戰鬥的參戰人數只是小範圍的,但慘烈程度絲毫不遜於會戰。僅僅持續了半刻鐘,雙方已倒下七百多人。死亡數字在增加,阿斯卡部隊的突圍卻因爲黑蠻激情族最精銳的激情騎的加入徹底打碎了紅杏他們突圍的預算,使得激情族大部隊又一次完成了合圍任務。
雪花大如柳絮,一團團悠然飄落,地上血花處處,鋪開成片。暈死的速戰速決的想法泡湯了,眼見着身邊夥伴一個個倒下,急得心火大盛,恨不能長出翅膀來飛上天空。怎麼辦?再糾纏下去,誰都別想活了,怎麼辦?媽的,竟然中了埋伏。
庫庫瑪路靠了過來,低聲說:“將軍,不能再耗下去了,再糾纏就全軍覆沒了。”
“你和龍頭豬豬去那邊,務必將那個青蛙給殺了!沒時間了!”
“是!”庫庫瑪路帶馬斜衝,招呼了龍頭豬豬一聲,殺奔青蛙的方向。
青蛙不蠢,力拼紅杏不能得手,知機地退到後面,指揮着親兵全力攔截紅杏。紅杏被一衆親兵困得再空不出手來對付他,眼睜睜看着這激情的酋首在旁冷笑,暗罵不已,卻苦於短時間內擺脫不開身邊的闊刀。
“炎龍人,別掙扎了,乖乖投降吧,否則就是死路一條。”青蛙嘿嘿冷笑着,“想回去報信是不可能的,這個人是你們派出的吧?”伸手從馬後取了一件物事出來,高高舉在了空中。
“情街!”
那是一顆首級,黑髮悽慘地在面容上黏着,臉上神情卻倔強,那一對眼睛似乎仍在散發着怒火,正正是最先回玄月關報信的情街。
龍顏、庫庫瑪路和龍頭豬豬扭曲了表情放聲大哭,露出比死還難受的面容。他們四人自小交好,比親兄弟還親,此刻瞬間天人永隔,猶如大夢了一場,分外地不真實。紅杏和暈死一般的怒火暴漲,說到底都是一個新兵營出來的,平時磕磕碰碰爭吵打鬧,那一股子交情也是水**融,甚是深厚,眼見着那首級上不屈的表情,激憤得要咬碎了鋼牙。
青蛙不知道他的生命已然被死神看中,兀自狂笑放肆,笑得張狂無比,能看到敵人的憤怒讓他高興,能看到憤怒的敵人被他耍弄更加讓他興奮。
“炎龍的小子們,別慌!一會你們就和他一樣了。”然後他的笑聲就被掐斷了,硬是被咽回了喉嚨,臉上火辣辣一片疼。
五個年輕人正牢牢怒視着他,眼神裡彷彿射出了火焰正在燒烤着他的臉。
“殺!”
同聲怒吼,五槍振奮,長槍所指的方位,正是他激情族的親兵團所在。阿斯卡剩餘的七百名士兵瘋了一樣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沸騰的血液刺激着他們跟隨主將們直闖青蛙的最強本部。
“傾城?刺!”
紅杏放聲咆哮,無法遏止的憤怒在血液裡衝突,眼睛裡起紅線,名之爲“血貫瞳仁”,渾身上下陡然爆出神力。火尖槍感受了主人的憤怒,發出陣陣低鳴,整個槍身流竄出條條紅光,鮮豔異常。內氣流轉周身,長槍一振,槍尖處匯聚起一球光團,猛然間脫離槍尖朝前突撞過去。
紅杏本想一鼓作氣跟着光球衝過去,奈何周圍的激情族士兵見他如此豪勇,激起了兇性,再度圍繞過來,拼命地纏上了他,讓他再難寸進。
青蛙的表情瞬間凝固了,眼瞅着那一團紅光帶着凝聚成一點的殺氣撞了過來,身前的衛兵十數人同時搶前攔截,竟是被那一團紅光撞得骨斷筋折,紛紛從馬背上摔落,而那團紅光彷彿不受半點影響似地仍舊朝自己撞了過來。
從炎龍部隊進入埋伏圈的時候他就看出那紅槍男子神勇無比,卻不曾想到這男子居然藏有這麼凌厲的招式,自己的親兵衛隊均是本族百裡挑一的勇猛戰士,到頭來竟接不下這男子的一招。冷汗滴落,總算青蛙這一族之長的位置不是平空得來的,危險時刻及時清醒過來,長刀閃電般劈出,正正砍在那光球之上。
長刀重達七十斤重,猛斬出去至少帶了數百斤的力量,加之光球撞開衛兵時威力畢竟減弱了不少,這一刀砍出居然將光球的走勢停頓了下來。奇異的是,那光球並不消散,就在刀頭前死死地頂着。青蛙覺得那光球正努力前進,嚇得魂飛天外,手上加力,絲毫不敢怠慢,手上、臉上青筋迭爆,辛苦異常。
數秒之後一聲爆響,長刀與光球終於勢盡,同時迸裂開去。在光球消散的同時,青蛙心頭一陣難過,就像有塊大石壓在胸口,震得血氣翻騰不休,帶馬連退十幾步遠,堪堪化解了光球攻擊過來的餘勁。然而,讓他更加驚懼的事情發生了,還沒等他緩過氣來,眼前突然刺眼一片,逼得他忍不住要閉了眼睛。
反射着雪光的三隻槍尖在他後退之時如附骨之蛆已經逼到了眼前,這激情族酋首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讓他心膽俱喪,“我命休矣!”
就在紅杏發出“傾城”之時,趁着青蛙身前的親兵團散開之際,滿面淚痕的龍顏、庫庫瑪路和龍頭豬豬及時衝了上來,渾然不顧周圍敵人的刀在身上留下傷痕,只想着給死去的情街報仇,竟然讓他們直衝到青蛙的馬前。而青蛙剛纔奮力抵抗紅杏那一槍“傾城”,根本無暇查看周圍的情況,此刻再想躲避亦是有心無力,現在的他,開始後悔剛纔將這些熱血的年輕人激怒了。
對面的三張面孔,淚痕猶在,六隻眼睛中蘊滿了憤怒的火焰,激情族酋首青蛙終於放棄了抵抗,只是定定地望着這三人,想將他們的面容記下。
死在戰場上的人,若不知道殺自己的人是誰,那麼死後的靈魂是不會回到黑蠻的天空的,這是黑蠻南洲的風俗。
慘叫聲中血光崩現,三隻鐵槍破開戰甲,狠狠刺進青蛙體內,“死!”三聲怒吼,龍顏、庫庫瑪路和龍頭豬豬手上加力,硬是將激情族酋首給挑上了半空。衆目睽睽之下,屍體在空中翻轉了數圈,如敗革一般摔在雪地上,再無生氣。
瞬息之間,剛纔還志得意滿的激情族酋首便橫屍當場,剎那之間,激情族狂暴的戰士便沒了聲音,楞楞地發起呆來。血在地上漸漸映開,酋首靜靜地躺在血中,猶如躺在紅色的暖榻上,一對眼睛瞪得圓圓的,空空的,不知道在看着什麼,臉上的表情很怪異,似是想不到自己會死在這異國的土地上。戰士們的鬥志隨着這鮮血慢慢流失了,身體裡的力量也隨之消沒,再不復起初時的狂暴猛烈。
風颳過來了,空氣中的血腥暴戾轉眼間飄到了遠方,汗水隨之冷卻,順了脖項滑進內衣,登時冰涼一片。雙方的人馬混雜在一起,彷彿有了某種默契似的沒有再舉起武器。
黑蠻人代代相傳——跟着首領走!如今失卻了首領,激情族的戰士們就像是被父母拋棄的孩子,沒有了主心骨。不知是誰喊了一句,“給族長報仇”,激情族的戰士再次高舉了戰刀。
紅杏捏緊了槍,正要動手,卻聽一把威嚴有力的聲音暴喝起來,“住手!”頓時將一衆激憤的戰士壓制下去。小土坡上衝下一騎,布袍在身,不着戰甲,眨眼間便進了戰陣。走近時,人們才發現,這只是個老者,歲月的痕跡已佈滿了他的面龐。
“長老!”士兵們悲憤大吼。
“孩子們收隊吧!這場仗我們輸了。”老者的聲音很低,卻沉重了。
“可是長老,族長的仇不能不報。”士兵們仍舊吼叫着暴跳,越發急躁起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收隊!”老者聲色俱厲,鬚髮舞動,竟有了年輕人的暴躁。
半晌後,激情族的戰士終於還是極不情願地重新歸整部隊,將戰死的夥伴和首領的屍體搬上馬背,垂頭喪氣地走了。紅杏等人冷眼旁觀着,手裡的武器不敢鬆懈,直到敵人消失在風雪之後。
“不好!”紅杏大叫一聲,臉色更變,比之剛纔拼死戰鬥更見凝重。
“怎麼了?”暈死驚問道。
“沒時間說了,快!暈暈,帶兄弟們先走,這裡我押後!快走!遲恐不及!”
“殿下?”
“沒時間解釋了,你們先走,我晚些就會跟上來!”紅杏帶馬出陣,跟着激情族的腳印追了下去。
暈死猛然驚醒過來,看着身邊三個夥伴全身傷痕累累的樣子,再看到周圍的兵士們疲倦的神情,他知道這支部隊已經沒有多餘的戰鬥力了,再不多話,冷靜地下令,“快撤,留得性命給死去的兄弟們報仇!”
風雪之後。
有戰士在問:“長老!爲什麼要走?拼了這條命,咱們也能把那些炎龍人殺掉的!”
老者悽然長嘆,“傻孩子!軍神剪愛的軍隊不是那麼容易就消滅的,即便是殺了他們,咱們激情一族也要傷損元氣了。當初莽族魔谷紫荊不就是這般下場麼?孩子們,咱們死了不要緊,可咱們得給族裡留下火種啊。激情一族人丁單薄,人口不足六萬,軍隊不過五千之數,眼下已然少了五百英勇的戰士,再打下去,只怕咱們能回去的就沒幾人了。”
“可是長老,咱們這麼回去,連族長都沒能保住,別人只怕要笑話我們了。”
“唉,孩子們,忍忍吧,咱們的臉面不重要,重要的是保住咱們的實力,有朝一日總會再擡起頭來的。何況,族長的仇,很快便會報了。”
“長老?”
“我剛纔計算過,就算我們不去堵截,烈火殿下的先鋒部隊也該趕到了,剛纔一戰,雖然沒有完成合圍的任務,卻已經加速了他們的疲勞,傷疲之軍如何能逃過鐵族精騎的追殺?那飛劍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子!”
老者的眼中依稀有了光芒,似在期盼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