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句老實話,老闆娘豳豳在今天之前是很高興的,甚至可以說是很幸福的,作爲玄月關唯一的青樓醉花樓的老闆娘,能請到天下名歌姬岑岑姑娘來演唱,無疑是她一生之中最大的成就。雖然岑岑姑娘來玄月關只有一個月多點的時間,卻已經在她的場子裡演唱了三次之多,每次都爲她帶來了無數的收益,曾經有一晚她淨賺了六百多兩銀子,爲了把這些銀子背進房裡,差點累斷了她的老腰。可今天晚,她的幸福在瞬間破裂了,一張搽滿脂粉的臉皺成苦瓜,那一層厚厚的好脂粉紛紛掉落在地,事後幾天她都期盼着那晚是個夢。
“誰幹的?兇手是誰?”
淒厲的聲音如銀瓶炸裂,帶着絕對磅礴的氣勢迴盪在偌大的客廳之中,竟然將混亂不堪的嘈雜聲全壓了下去。隨着岑岑這驚天地、泣鬼神的大吼,不管是新兵還是富商,全在這一聲無敵的斷喝聲中停止了動作,人人都轉臉看向臺,莫名所以。
岑岑俏臉冰霜般冷酷,那一身氣勢連紅杏、豪鬼都暗自汗顏不已。她冰冷的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每一個接觸這目光的人都被心底泛起的寒意壓得呼吸不暢,任誰也沒想到,這一代嬌娃竟有如此逼人的風采。
唯有門邊的依露還在悠閒地吞雲吐霧,那模樣好象這事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似的,可她自己心裡明白,這場面纔是她最想看到的。“嘿嘿,終於看到岑岑暴走的樣子了呢,很久沒看到啦。那塊西瓜皮誰扔的?乾的好啊,呵呵。”她扭頭繼續欣賞天空的繁星,自顧自地喃喃不已,“嗯,天氣不錯,月朗星明,是個打架的好天氣。”
事實證明,被憤怒刺激得失去理智的人會作出意想不到的事情來,尤其是一個美女……岑岑的心情跌到冰點以下,兩泓秋水般的眸子裡射出鋒利的光芒。身邊三個夥伴呆若木雞,眼睛朝翻,開始裝傻。
“紅杏,豪鬼,林嬋!”岑岑看着臺下,牙縫裡擠出這六個字來。
岑岑的聲音並不大,可三個人還是聽出了正在壓抑中的怒火,彷彿只要有個缺口就會火山爆發。
“在!”
三個人“唰”地站個筆直,挺胸昂首,聲音響亮。
岑岑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轉身抱起一張矮几走到臺前,踉踉蹌蹌的身姿如同醉酒楊柳、風舞荷葉,綽約宛然,自有一股天生的風流姿態。這一段明媚風情帶起無數豔羨眼球,然後在這片色迷迷的眼光中,她奮起神力將矮几朝臺下砸了過去。
淒厲的聲音再次響起,“把他們都給我滅了!”
三個人得到特許,心裡充滿了說不出的喜悅,吶喊一聲跳了出去。於是,混戰再次開啓。
等巡城司趕到醉花樓時,裡三層外三層都是看熱鬧的人。這可是難得一見的景象,那些富商貴人們平日裡一個個人模狗樣的,現在和街頭流氓都沒區別了,這是一般百姓最喜歡看到的。這些有身份的人,誰家沒有護院?可現在這些護院哪敢進去幫忙?
“頭,老闆被人打了呀,還不進去?”
“別逗了,你沒看打老闆的人麼?那是軍隊的人啊。”
“那又怎麼樣?老闆被欺負了,就是我們被欺負了啊。”
“笨不死你的,咱們老闆再牛能牛過軍隊?人家可是抗過槍,打過獵,窯子裡面玩姑娘的主啊。”
“啥意思……”
“……就是說,別跟軍隊對着幹!”
這位老兄還在口花花的教訓小弟,冷不防被人推了一把,踉蹌跌開幾步。剛要回頭開罵,他就看到一雙細長的眼睛,以及那眼睛裡蘊藏的冷冷光輝,他急忙緊閉了嘴巴,自覺地又退後幾步。這是一雙經歷過戰場的眼神啊,他暗暗地想,同時慶幸自己管住了嘴巴。他認識這眼睛的主人,正是巡城司的高乾,而且他還知道,這個巡城司的頭領在軍方的地位,戰爭時期,高乾是軍中最出色的斥候探子,手下三百“夜梟”更是探子之中的精銳,專責刺探情報。
場面已然無法控制了,貿貿然衝進去絕非策,高乾背起手來,站在臺階下看着裡面的發展情況。眼光一轉,他看到了站在門邊抽菸的依露,眉毛不自覺地跳了跳,這個女人果然也在啊,有她在準沒好事,搞不好就是她一手策劃的。他心裡打起算盤來,還是覺得以不變應萬變比較好,他很清楚那女人的實力,拋開她是剪大將軍的貴客身份不說,她現在可是玄月關炙手可熱的人物,那一身詭異的西洲法術和強橫的醫術都堪稱“神秘”,雖然先前紅酒夫人說要捉她歸案,可他知道,那隻不過是紅酒夫人的氣話罷了。
依露好象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偏頭朝他笑了笑。高乾暗呼“不好”,那燦如百合盛開的笑容和一身超級性感的裝束疊加在一起的效果實在太過驚人,他就覺得鼻子裡有點發癢。急忙捂住鼻子,高乾心裡暗罵不已,這女人,傷風敗俗啊……不過……要是穿得再傷風敗俗點就好了……打住!我是受過嚴格訓練的軍人,不可以被女色所惑!
身邊一名衙役看到長官怪模怪樣的神情大惑不解,低聲詢問:“大人,要不要進去拿人?”
“等會,等這些丘八蛋子打累了咱們再。”
巡城司散了開去,將一衆看熱鬧的人擠到外圈。大廳裡的戰況逐漸明瞭,紅杏、豪鬼和林嬋到底名家身手,還在奮力迎戰,可其他人就沒什麼力氣再打了,一個個呼呼直喘,汗水不斷,加夏天本就溫度高,一場劇烈的運動下來,消耗了巨大的體力。
高乾點點頭,“好了,動手拿人,別動那些客人,只抓這些新兵回去。”
“啊?大人,那些客人抓回去咱不是外快更多了麼?”
“笨蛋!那些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啊,得罪他們,咱們的工錢估計都發不出來了。”
“是!兄弟們,開工!”
林嬋心思靈敏,一眼瞥見巡城司的闖入,回頭大叫,“呀呀,快跑,老高又來了!”一個晃身,跳一張桌子,連續幾個起落,朝側廳奔去。
紅杏和豪鬼當然深知“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忙緊隨着去了。
高乾微微一撇嘴,嘴角劃出一道冷冷的笑意,“叫你們從我手裡逃掉,我就不是玄月關最出色的斥候!留下十個人收拾犯人,其他人隨我去追他們。”
手下一聲“得令”,立刻便有五人朝着側廳追了過去。
“老高,今天收穫不錯哦。”依露對着路過身邊的高乾說,語氣裡全是嘲諷。
高乾頭也不回,強忍着流鼻血的衝動,咬着牙徑直走過她的身旁,淡淡地說:“依露小姐,給你個免費的消息。”
“說來聽聽。”
“紅酒夫人正在找你呢,聽說是問關於三匹官制雲霧紗的事情哦。”高乾邊說邊走,擰腰了一張桌子,腳下發力,也追了下去。
依露楞了楞,笑了,繼續擡頭看星星。
臺岑岑氣呼呼地坐在臺邊,雲鬢散亂,瞅着滿屋狼藉,發出一聲可以媲美深宮侍女的無盡幽怨長嘆。
長夜漫漫,無人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