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樓是玄月關唯一的青樓之地,每天晚總是賓客不絕,喧騰熱鬧,最近更是風頭大盛,每晚爆滿,原因只有一個,號稱“天音”的名歌姬岑岑姑娘在這裡定了場子。在炎龍東洲,一個歌姬有能力隨便定場子的,數來數去,百十年來也就這麼一個人而已。
這讓老闆娘豳豳得意非常,逢人便誇,“岑岑姑娘可是我重金聘來的啊,你知道不?我和岑岑姑娘可是老相識了,岑岑姑娘可是完全看我的面子才肯到我這來給別人唱歌的,你們這些傢伙可是託了我的福啊。”
且不管她這話的可信度到底有多高,光是岑岑的牌子掛出去,只要是個人就都想親自來見識見識,畢竟人的名,樹的影,誰不想見名人呢?但是老闆娘內心裡還是有少許不滿足,如果岑岑姑娘每晚都來演唱,那該多好,想歸想,她到底不敢提出這種要求,要知道,岑岑號稱“天音”,怎麼也不能隨便就出來給人唱歌的。
“豳豳老闆娘,岑岑呢?”依露斜倚在大門口,話對着老闆娘說的,可眼睛望向了夜空深處,好象在對空氣說話。她身邊來來往往許多人,卻沒一個敢靠近她的,都自覺地繞開了。
老闆娘豳豳看着她這德性,往後轉了身,狠狠呼口氣,心裡罵了一句,怎麼又是這女人,真討厭死啊。其實也難怪,第一次見到依露時,她笑嘻嘻地問:“姑娘可有興趣加入我們呢?我保證姑娘可以立刻成爲我這裡的頭牌。”下場是可想而知了,她立刻被凍成了一個冰雕,足足在牀躺了三天,這還多虧了岑岑求情才緩了過來。而接下來的事就更讓她痛恨依露,每次岑岑來這裡唱歌,必有此女在身邊陪着,可客人們並不知道依露的身份,幾乎是有一個算一個,都想打依露的主意,結果是至少三十人被火燒得滿街亂蹦。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老闆娘豳豳強壓下滿腔怒火,又轉回了身,幾步走到依露身邊,認認真真施了一禮,“原來是依露小姐,多日不見,您老人家可是越發漂亮了。”
“哦?原來我已經很老了麼?那麼豳豳老闆娘也就該是個活殭屍了?”依露仍舊看着天空,右手打個響指,一道黑色火焰突然躥出指尖。
老闆娘豳豳猛一哆嗦,連退幾步,面色大變,臉那層厚厚的脂粉都被冷汗流溼了。
“哎喲,依露小姐,您知道我這人嘴賤,您大人大量,就別跟我一般見識啦。”她的兩隻手在身後攥得緊緊的,生怕對方發起飆來,那後果是她完全想象得出的。老闆娘瞪大了眼睛看着依露的側臉。輕風一吹,金黃色的頭髮往後順勢揚了揚,雖然只有個側臉,到底是一派絕代的風華。老闆娘暗叫“好險”,她看到那女子臉的線條柔和了,似乎在笑。
依露左手夾起一隻菸捲,慢慢吸了一口,緩緩吐出,這姿態更加風情劇烈,登時讓屋內所有男人都屏了呼吸。女人抽菸不是排遣情緒,是徹底的情態,這情態不同於時尚打扮,是絕對的迷人。整個寬敞可容百人的大廳突然鴉雀無聲,靜得如同靈堂。
“嗯?你們看了這麼久,是不是要付點費用呢?”依露根本就沒看他們的嘴臉,幽幽地吐出煙霧,大廳內的燈光把她的身姿照得好象要放出光芒似的,更加強調了她的美貌。
所有人這纔想起這個女人的惡劣行跡,馬收起遐想,繼續喝酒調笑起來。
老闆娘豳豳急忙岔開話題,“依露小姐快請進來,站門口可就折殺我啦,已經給您安排好前面的錦坐了,還了等香茗呢。”
“不用了,這裡挺好。”
琴聲飄起,樂師們奏起了樂器,悠揚音樂聲中,一人從廳堂側廊緩步而出,款款了前臺。鳳頭金簪,青絲雲鬢,左右分垂,似溪流盤卷,細眉淡掃,襯一雙剪水秋瞳,鼻直脣朱,清麗明媚,稍微有些偏大的嘴巴調皮地翹着,倒蠻配她的鵝蛋臉龐。身一件掐金邊挖雲錦紗,連一條白蓮穿花長裙,束以雙璧吊垂如意絲帶,翩翩如山中精靈,風姿綽約處不及依露,卻勝在溫婉可人。隨着她眼波流轉,立刻將大廳內氣氛調動起來,喝彩聲如雷響起。
岑岑終於登場。
小酒館內,玄機營本來人數就比月機營少,跑了兩個最能打的,局勢立刻一瀉到底。有道是“好漢不吃眼前虧”,玄機營的吶喊一聲,也衝出了小酒館。龍顏等人這時或多或少都帶着傷掛着彩,更加深恨起紅杏、豪鬼,要不是這兩人先動手,也不至於被以逸待勞的月機營的人佔了風,當下再不猶豫,追着紅杏等人就跑。月機營的也不比他們好多少,也有幾個人捱了不少拳頭,正在風頭的他們眼瞅着對方潰逃,氣勢更加高昂,也追着龍顏他們去了,打定了“將革命進行到底”的念頭。
這夥人一走,掌櫃的和夥計們才鑽了出來,看着屋子狼藉,一個個心花怒放。門外腳步聲大作,夥計小五領着巡城司的人到了,爲首的正是高乾。他剛從大將軍的府邸出來,就被手下通知新兵營又在鬧事了,登時一個腦袋兩個大。這些新來的,就不能讓我消停會?想到這狠狠一跺腳,畢竟軍士在營外鬧事是他的職責範圍,只好帶了十數個衙役跟着過來了。
“掌櫃的,那些丘八蛋子哪去了?”高乾怒喝一聲。
“丘八蛋子”是句俚語,意思就是新兵,現在特指這些鬧事的新兵……
掌櫃的滿臉陪笑,作揖打拱,“哦,高爺,他們朝着城東方向跑了。”
“這些丘八蛋子啊,還敢滿世界打架?這還了得?兄弟們,有一個算一個,全給我逮回去!媽的,這個月就沒讓咱們兄弟舒服過,回頭讓月光寒和烏鼠領人,一個一兩銀子,少個子兒也不放人回去。”高乾回身大吼,十數個衙役以高喊回應他,倒也有了幾分氣勢。
“哎,高爺高爺……”
高乾轉回身來,冷冷一掃掌櫃的,“還有什麼事?”
看到這不善的眼神,掌櫃的心裡打個突兀,小心翼翼地說:“高爺,您看,小的這店……實在折騰不起啊……”他努力裝出一副很悲痛的樣子,希望能博取一些同情。
“哼,明天巡城司來領賠償金。”再不多話,高乾回身一聲吆喝,帶人趕往城東。
依露沒有去看岑岑,耳朵支棱起來動了動,偏頭看向大街。果然街大亂,行人攤販驚叫着到處亂閃,惟恐走避不及。剛纔還井井有條的鬧市瞬間變成菜市場,水果翻飛,布匹飄揚,手工藝品、雜耍道具更是滿天亂拋,怎一個亂字了得?耳畔處忽略那些驚叫聲,依露聽到的都是男人喊打喊殺的聲音,然後就看到三條人影迅速地跑過她的身邊,帶起一股汗味。
“又和人打架了……乾的好!”依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