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蓮山旁金蓮江,江水粼粼,被火燒似的晚霞照得昏黃斑駁,被微寒的春風吹得漣漪迭迭——附近的人都喜歡這江的靜謐,可今天,金蓮江被驚動了。江邊人喊馬嘶,喊殺聲不絕於耳,彷彿一隻名爲“”的魔鬼從地獄裡探出了醜陋的頭來,正興奮地朝着天空咆哮。
江邊,身着紅色戰甲的騎兵們沿岸邊排開了隊伍,夕陽的光輝在戰甲輕輕摩擦,留下的是令人心傷的暗淡色彩,但那騎兵的刀槍,卻依舊冷冷地放射着寒光,彷彿戰士們堅定的信念,毫不動搖。
隊伍半月形展開,一個白衣少女被衆星捧月似地簇擁着,在這一衆兵馬中異常顯眼。她靜靜地安坐馬,靜靜地看着對面戰場,彷彿這天地間只有她一人的存在。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在西洲人的心裡,這個史最年輕的教皇,從來都是不溫不火,從來都是冷靜如鐵,人們總是忘了她的年紀,把她當作神來崇拜着,就像林嬋之於冰原北洲。
可是,沒人看到,這年輕女子卻輕輕蹙起了眉頭,緊緊抿起了嘴脣。
這是些什麼人?你們到底爲什麼而戰?已經有一個時辰了,爲什麼你們還能堅持的?束手就擒不好麼?我們不一定要殺死你們的。在她看來,這場戰鬥是沒有懸念的,是沒有任何勝算的,與其浪費精力來抵抗,爲什麼不合作些投降呢?
這紫發男子真強,居然可以毫髮無傷,“亂武”之名不欺於我;這紅衣男子就是炎龍的太子麼?竟然這麼強?應該不輸給豪鬼殿下?想不到炎龍皇室竟有如此揚武的繼承人,必須除之後快;這女子是叫幽嵐?她爲什麼跑進來?她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爲什麼要回來……
風吹起了她的衣衫,將衣衫緊緊貼住她的嬌軀,把她玲瓏有致的身材徹底展現出來。靜坐馬的身姿如雕像般沉穩安定,沒有人敢對她有絲毫猥褻之意,這天使一樣的人兒在西洲人的心目是無可褻瀆的;沒有人出聲詢問她該怎麼做,這不知名的信任即使在名將中也難得一見。西洲的人馬拉開戰線,並沒有加入前面的戰鬥中去,斜陽落輝下的戰場之,只是黑蠻的騎兵們在吼叫,在廝殺。
無語等三人朝着金蓮山的東面殺了過去,在東面,金蓮江正蜿蜒流過。他們想盡快殺到江邊,卻不料陷入了重重包圍。眼前一片墨綠,人頭攢動,刀槍並舉,彷彿一張無窮無盡的大網,而他們就像是網裡的三條魚,任憑他們如何掙扎,那網卻越收越小。
太陽快跌到地平線之下了,昏黃的天空晚霞似血染就。鳥兒們再不敢返回家園,他們的家園正被人們佔據着;鳥兒們也不敢離家園太近,家園裡無數的慘叫嘶鳴聲讓它們顫慄不已。它們傷心地盤旋着,回家的最終被生存的本能壓了過去,然後,它們傷心地飛離了自己的家園。它們不知道,爲什麼一直安靜和平的家園會被這些人類毀滅?它們好不容易熬過了冬季,卻爲什麼又要離開家園?
“到底是不能小覷了他們”
山腳下的魔谷紫荊已經深深皺起了眉頭,在他的計劃裡,這本是完美無缺的包圍戰,以五千兵馬對付區區三個人,根本是手到擒來的,但他怎麼也沒想到,過程竟是如此的艱難。就一個時辰,他的部下已經摺損了三百多人,這讓他十分氣惱。事實,他也有些後悔,他帶來的部下號稱“紫荊騎”,乃是著名的騎射部隊,雖然身佩短刀,卻非純粹意義的近戰兵種,對於近戰是頗不擅長的。如果無語等人在曠野之,他還可以命令士兵們來一衝鋒,任是大羅金仙也被踩成碎片,可這三個少年卻選擇了衝進人羣。結果可想而知,一大羣人圍成個鐵桶陣,真正能戰鬥的只有內圈數十人而已。
他看了看金蓮江邊排開的西洲騎兵,又不由得有些惱恨。那個歹毒的小女娃,就想着等我去求她?一副冷眼旁觀的樣子真是討厭!我偏不如你願,我就不信我這麼多的人馬會收拾不了這三個小鬼!
“傳令!讓‘紫荊衛’去!”魔谷紫荊狠狠咬牙,如果有的選擇,他必不會這麼早就出動壓箱底的部隊。
身旁的傳令官立刻縱馬朝隊伍後方跑去,不多時,一對三百人的騎兵出現了。這些騎兵與佩短刀、背長弓的“紫荊騎”不同,他們身後沒有背弓,手裡卻都拿着長約四尺,重達三十斤的短杆斧,一看就知道是專門近戰的部隊。他們不屬於弓箭手,卻是魔谷紫荊本人的貼身護衛隊,平時藏於騎兵大營裡,在戰局不利的情況往往是一陣衝鋒,將敵人瞬間撕裂,爲魔谷紫荊立下赫赫戰功。當他們出馬時,也就是魔谷紫荊決心一戰而勝的時候。
“你在想什麼?”豪鬼望着天飄過的暗淡雲彩,心情似鉛般沉重。
“在想你哦,太子殿下。”依露臉掛起淡淡的笑容,一對眼珠滴溜溜轉着,似乎又想到了什麼鬼主意。
豪鬼低了頭嘆氣,“別逗啦,現在不是說笑的時候。”
依露叼了煙,一副女流氓的樣子,“真的在想你哦。”
“說,想我什麼?”
“我在想,如果你動了手,以後怎麼面對自己的國家?”
“哦?那你又如何呢?”
“我和你可不同呢,我在別人眼裡,已經是叛國者了。”說着話,這金髮的女子吐了那煙,用腳狠狠踩進了土裡,似在發泄着什麼。
“現在你不會覺得孤單了,因爲,我也打算陪你了!”豪鬼突然翹起嘴角一笑,一股殺氣猛然從身內發出。
看着他擡首望天的側臉,依露和岑岑突然覺得這漂亮的人兒其實很有男子氣概,眼前這個模樣纔是他最真實的一面。那秀美的面容此刻滿是堅決,然而,她們都發現了,在這張臉,一絲血從他的嘴角邊靜靜地劃了下來。
身爲西洲太子卻要背叛西洲,他不只是要背叛西洲,他更加要背叛自己的父親。這需要忍受什麼樣的煎熬?這又是一份怎樣的辛苦?他有很多機會成爲西洲的英雄,只要他肯殺了紅杏;他也有很多機會成爲天下的英雄,只要他肯殺了無語,而這,本也是極容易的事,但他,卻不惜叛國、不惜被千夫所指,也下定了決心要幫助那兩個也許在今後要成爲敵人的朋。這麼一個太子,是非常任性的,卻也是非常血性的。
依露和岑岑感動了,感動得說不出話來,甚至,岑岑流下了自己的眼淚。
只爲意氣故,生死兩相輕!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