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蓮山從來都沒有什麼出色的地方,所以一直也沒什麼名氣。然而,在這一天過後,它的名字轟傳天下,四洲共曉。這一天,就是炎龍歷三八二一年五月一日,這一天,不僅是金蓮山出名的日子,也是“亂世四公子”名震瀚宇的日子。
馬蹄聲踏碎了山林的幽靜,蕩起滾滾煙塵,一束束卷高空,彷彿連山都要被震裂似的。鳥兒們驚飛昇起,成羣成羣地從家園中逃出;花草在鐵蹄下四處飄散,無力地零落着;太陽離開中天,漸漸西墜,那光亮也慢慢失去了強度。
無語和紅杏雖然腳力驚人,卻如何能跑過四條腿的戰馬?若不是依露剛纔用法術阻擋了三洲兵馬,若不是山林間不利於馬兒放開速度,此刻他們早已陷入包圍圈了。當他們堪堪跑到那溫泉邊的時候,最近的馬兒離他們已不足二十丈。紅杏扯出火尖槍,往水中一杵,把槍當撐幹,跳了過去。無語腳下加力,點水邊一塊突起的石塊,借勢彈了起來。兩人不分先後同時落到了溫泉另一邊,縮起身子,藏在一堆雜草亂石後。
溫泉那邊傳來馬嘶聲,追兵們紛紛帶住坐騎。溫泉附近常年帶着一片白濛濛的水氣,周圍全被捲了進來,眼力差點的人根本看不見周圍的山石草木。追兵們不敢太過靠近,互相詢問着。
有個洪亮的聲音壓過衆兵的詢問聲,“別慌!這兩個小子一定是借這溫泉熱氣藏起來了。傳我命令,十人一組,散開搜查,務必要把這兩個小子找出來!”
不等士兵們有所動作,一陣異響傳來,所有人都是一楞。這水聲是怎麼回事?
溫泉裡突然發出水被燒開的聲音,轉眼間沸騰起來,兩條水龍衝破水面,翻卷着將周圍水氣一下衝散,直撲溫泉邊的士兵們。這驟變的情勢讓所有人措手不及,沒有人想到這養顏護膚的溫泉水會變得這麼有威力,充滿着爆炸性的力量。沸騰的溫泉水撞入兵陣,鋪頭蓋臉地罩了過去,慘叫聲隨即響起。馬兒也被殃及,疼得嘶鳴連連,紛紛跳腳踢踏,將自己的主人顛下背去,更有不少人被自己的馬兒踩得骨斷筋折。
受過專業訓練、經歷過戰場生死的士兵們被水龍打得狼狽不堪,四處閃避,開水澆在身,任誰都會下意識地躲避。洪亮的聲音再度響起,“後退,後退!”這人似乎總是對危機的感覺反應遲鈍,不等他的話說完,溫泉池中又撲出兩條水龍,炸入人羣。就算首領不說話,士兵們也不會呆站着等死,他們已經很自覺地退後五丈,離開了水龍的攻擊範圍。
白氣消散,士兵們看着溫泉另一邊站立的身形,都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兩個少年冷冷地注視着他們,竟是對這衆多人馬毫不在意的樣子。這些精銳的士兵都是百裡挑一的,都或多或少見識過大場面,此刻也不禁在心裡生出敬佩的感覺。有的人天生就是皇者威勢,有的人天生就是豪俠氣質,平時都是難得一見的人品,現在他們卻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看到這兩種人,沒有人再敢妄動,自覺地屏住了呼吸看着那兩個少年。
被一個人盯着看已是不大自在,若是被一羣人盯着看,那就更不自在了,何況還是一羣大老爺們。紅杏舌綻春雷,大喝一聲,“想取我們兄弟首級的儘管來!”長槍一頓,插入腳邊一塊山石,登時將這山石震個粉碎。隨着他瞪起一雙虎目,那皇者之氣更濃,竟是將這一衆追兵震懾得不敢前。
無語愛笑不笑地瞅着他,低低說了句,“果然能唬到人呢。”
“嘿嘿,你當我這個太子是假的麼?”紅杏臉浮起得意的神氣來了。
“年輕人切記不可狂妄啊。”
人羣外有人輕輕說話,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無語和紅星當下便出了冷汗,只是這份力,二人自問都做不到。
人羣開始動了,整齊地左右分開,讓出一條通道。一騎緩緩步出,馬穩坐着一位黑甲將軍,正是那臨海關守備崔家瑞。
“兩位可是去年大鬧我臨海關的‘亂世四公子’其中兩人麼?”這一代名將低沉的話語任誰聽了一次都不會忘記,那是一種久經生死纔能有的從容。
“將軍可是曾經帶三百兵剿滅西海倭寇兩千人的崔家瑞崔將軍麼?白紅杏有禮了。”紅杏藝出大將軍剪愛,從小就愛聽軍營裡的故事,對於名將更是打心眼裡崇拜。此刻能見到這將軍,忍不住有些心酸,竟要和這人對陣麼?
“休得胡言!我家紅杏太子一直在玄月關思過,你卻大膽至此,膽敢冒充,可知這是死罪?”崔家瑞手捻長鬚,彷彿怕陽光似的眯起了眼睛。對面的紅衣少年一身獨特氣質,根本就不是可以冒充得出來的,可太子殿下去年不是被貶去玄月關了麼?國師下過命令,“亂世四公子”中有一人冒充太子殿下,見到後就地正法。可這少年的氣質……
“將軍可認識這炎龍玉牌?”紅杏摘下項鍊,舉在手中。
崔家瑞暗歎一聲,“如何證明這不是偷來的呢?”
“將軍如何才能相信紅杏的身份?”
“倒也不難,就麻煩你接老夫幾招。”
長笑聲起,說不盡的爽朗,這炎龍名將翻身下了戰馬,摘下鞍橋的長槍,輕輕在手中抖了抖,然後一挺腰。身甲葉譁然作響聲中,所有人都覺得這將軍的氣質發生了變化,有些發福的身體突然變得威猛剛強,散發出雄獅般的氣勢來。
在紅杏和無語有些驚異的眼神中,他動了。他的腳尖點溫泉池中一塊突起的石塊,身體躥在半空,長槍震顫,立時發出五朵槍花,朝紅杏撲了過去,有如獅子撲兔一般。
“請接此一槍!”
無語知趣地後退幾步,他知道這男子是想證明紅杏的身份,臉帶起敬佩的神色。果然是名將,自有他的思想,不是隨人擺佈的傀儡。
紅杏卻感覺有點悲傷,見到這小時候心目中的英雄大感欣慰,他向來敬佩那些英雄的傳說,可如今刀兵相見,免不了心頭鬱郁,但胸臆之內一股不平之氣也隨之而起,他知道這是白氏祖先的血在沸騰。
崔家瑞的槍勢在瞳孔中慢慢擴大,他捏緊了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