骯髒的衣服上全都是血漬,臉上和肩膀上的傷口還在流血,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將已經破爛不堪的血十字戰旗插在了崩塌的塔樓頂端,萊賓奴斯的耳畔立刻聽到了遠處那陣陣響徹蒼穹的歡呼聲,一抹激動萬分的笑容出現在了他的嘴角。
他們贏了,他們贏了!
趴在廢墟上看着遠處還在燃燒的海面,滾滾濃煙沖天而起,萊賓奴斯甚至想哭,強咬着牙讓眼淚從面頰上不斷的流淌下來,卻還始終不肯發出聲音,只是瞪大了眼睛,肩膀不斷的聳動着,滴血的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真的是,太令人難以想象了。萊賓奴斯曾經設想過無數次自己來到都靈城,看到那神聖的光輝十字聖堂,和在馬爾凱魯斯山丘頂端王宮的場景——但他從來沒有想過,居然會是用這種方式,而且還是在這樣的機會下!
明明身後還是一片火海,萊賓奴斯依然無法剋制自己眺望着遠處馬爾凱魯斯山丘的衝動,耳畔彷彿還能聽到聖堂的鐘聲,那聲音就像是在召喚着自己。
這就是命運,萊賓奴斯家族的命運嗎?萊賓奴斯突然有些矛盾了,自己向愛德華·威特伍德大人效忠,究竟算是忠誠還是叛徒?就像爲了活下去而衝出要塞,和敵人廝殺的父親一樣,那樣做的他究竟算是勇敢還是怯懦?
忠誠的自己卻在殺戮着和自己一樣的都靈人,攻陷了這座偉大城市的要塞;那些拼死反抗的人同樣是在效忠着王國,那爲什麼我們還要廝殺,這樣的自己,真的不是叛徒嗎?
有些迷茫的萊賓奴斯搖了搖頭……也許等到了聖堂,等到自己站在了王座大廳的宮殿之中,自然會有答案吧?現在的自己更重要的使命是活下去,帶着弟兄們一起活下去!
“萊賓奴斯大人!”一個傳令官一邊跑一邊喊着:“首席掌旗官命令您立刻過去,我們馬上就要向馬爾凱魯斯山丘挺進了,軍團的弟兄們都在國王港的大門集結!”
“明白!”萊賓奴斯趕緊答應了一聲。抱起自己的頭盔就朝着下面狂奔而去——或許迷茫,但至少現在自己效忠的人是愛德華·威特伍德,而他正在爲安森殿下而戰,那麼自己自然也要爲這位殿下獻出自己的忠誠!
一邊跑。首席百夫長的眉頭依然沒有半點鬆開的跡象——國王港雖然奪下來了,但是戰旗軍團的傷亡同樣不小,如果沒有了王家艦隊的支援,僅憑藉着四千多人想要衝上馬爾凱魯斯山簡直難如登天。
整個西城區肯定早就已經佈滿了埋伏和防線,他們的敵人可是整個衛戍軍團。光是兵力就有六萬之衆,或許還沒等到他們衝到馬爾凱魯斯的階梯前面,整個軍團就連一個人都不剩了,正面強攻絕對是最最愚蠢的選擇。
究竟該怎麼辦,愛德華·威特伍德大人有什麼好計劃嗎?
“一臉猶豫的模樣,是在想什麼很麻煩的事情嗎?”低着頭走路的萊賓奴斯耳畔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幾乎聽不出究竟是在詢問還是十分肯定,還帶着幾分諷刺。
“希雷爾·萊特蘭奇,白銀之血的團長?”愣住的萊賓奴斯看着站在那兒的女傭兵:“你怎麼會在這兒,愛德華大人已經下達了集結命令。你應該在國王港的大門等待纔對!”
“沒錯,但我僅僅是向愛德華宣誓效忠,可不是向你這位首席百夫長大人。”女傭兵的話依然是帶着無比的攻擊性:“不過他一刻鐘之前就下達過命令了,你爲什麼現在纔要過去?”
“我……我只是剛剛接到命令而已!”突然被問住的萊賓奴斯有些惱怒的會打着:“那你呢,難道說你也是剛剛接到命令嗎?!”
“我很早就接到命令了,但我是不會去馬爾凱魯斯山的。”希雷爾的表情很複雜,聲音卻無比的堅決:“白銀之血被命令駐守在國王港要塞,守住這裡並且儘可能的吸引敵人的注意力,爲你們的愛德華·威特伍德大人爭取時間和機會。”
“爭取時間,爲什麼?!”萊賓奴斯一下子激動的吼道:“你不知道這有多危險嗎?!一旦敵人發現國王港的艦隊。他們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進攻的——不行,絕對不行,我一定要讓威特伍德大人撤回這個命令,你們是非常重要的戰鬥力量。絕對不能白白丟在這裡!”
“命令已經下達了。”希雷爾淡淡的說道:“而且這是我要求的。”
“爲什麼?!”
“因爲靠王家艦隊的水兵和港口的那些戰艦,絕對擋不住敵人的反撲,必須要有人留下來才行,否則等到敵人把國王港奪回去,戰旗軍團就會全軍覆沒——你比我清楚這一點,首席百夫長。”女傭兵的聲音裡還帶着些許諷刺的嘲笑:“把傭兵留下來送死。讓騎士們去奪取榮譽和勝利,這不是你們都靈人經常做的事情嗎?”
“這……這不一樣!這……”萊賓奴斯猶豫了,最後疲憊而又不忍的點了點頭,無比艱難的開口:“你是對的,這樣做纔是最正確的方法,也是唯一的方法。”
“我們有城牆和塔樓,先死的人未必是我們——還是爲你自己的命去禱告吧,首席百夫長。”女傭兵緩緩轉過身:“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我們都是有各自的任務,不要想太多了。”
萊賓奴斯只能默默的點了點頭,朝着國王港大門的方向走去,腳下的步伐越來越沉重,耳畔的鐘聲也越來越清晰,遠處的馬爾凱魯斯山丘,彷彿也染上了一層暗淡的紅色。
我們都有自己的任務和使命,而我的使命是帶着第一旗團,帶着戰旗軍團的弟兄們把血十字戰旗插在王宮的大門前面——我要活下去,然後親眼看看,看看王座大廳,看看光輝十字聖堂究竟是什麼樣子。
一面旗幟一面旗幟抵達了國王港的大門,一個旗團一個旗團的士兵們正在集結,沉默着的旗手們舉起了手中的燕尾旗,百夫長們沒有再呵斥他們的士兵,僅僅是站在那兒等待着,扶着盾牌同樣一聲不吭。
他們都知道接下來的任務是什麼,卻沒有一個人出聲——就像是當初愛德華下令要帶着他們,在嚴冬降臨之前向赤馬峽谷進攻一樣,他們已經沒有任何可以感到吃驚的事情了。
萊賓奴斯默默的走到隊列的最前面,周圍的旗團長和百夫長們早就爲他留好了空位。等到首席百夫長站穩腳步,擡起頭的時候,卻發現愛德華·威特伍德孤身一人拄着劍,背對着所有人,能看到的只有他身上的大氅不再是原來的血十字,而是聖樹騎士團的白底黑十字。
對於這一點萊賓奴斯只有些許的印象,知道威特伍德大人原本就是騎士團的一員。或許這個身份對他而言包含的意義,不僅僅是一個頭銜,或許還有更多。
黑髮騎士的嘴角揚起一抹笑容,漆黑的瞳孔中倒影的不再是那個馬爾凱魯斯山丘,而是另一個人的身影——在國王港的爭奪戰中發現他不在的時候,愛德華就明白了。蓋約·瓦倫斯一定就在王宮當中,一定會在那兒。
你是在擔任着貝里昂的護衛,還是在等待着什麼呢,蓋約·瓦倫斯?不管是什麼,我都會過去,然後把這一切都畫上句號。
緩緩轉過身,看着那些依然在等待他下令的士兵們,原本還打算慷慨激昂一番的愛德華突然忍不住笑了笑:“我相信你們都已經對我很熟悉了對吧——愛德華·威特伍德,你們的首席掌旗官,你們的統帥。在瀚土我兌現了自己的諾言,我給了你們勝利。”
“在赤馬峽谷,在綠茵河谷要塞外的荒原,在鷹巢河谷,在瀚土城,在雙塔要塞,甚至是東南之角,甚至是處處陷阱的東部,我們都經歷太多太多了——知道他們說什麼嗎,他們說我們活下來是個奇蹟。”
士兵們笑了,萊賓奴斯也笑了,只是笑的很沉重——雙塔要塞,鷹墜山,赤馬峽谷,瀚土東部……太多次了,他們實在是經歷過太多次了,即便是在現在去回想,也絕對感受不到什麼“奇蹟的光榮”,只有幾分沉重。
“但我們都知道,沒什麼奇蹟——因爲我們就是那個奇蹟,赤馬氏族也好,蒼狼氏族也好,我們贏了,我們翻過了冰雪狂舞的赤馬峽谷,那不是奇蹟,光輝十字的光芒未曾在那一刻出現在天際,而我們死去的弟兄也沒有化身英靈,助我們一臂之力。”
“所以,今天跟我再去創造一個奇蹟怎麼樣?讓他們看看,四千人是怎麼衝破層層封鎖,然後登上馬爾凱魯斯山丘的頂端,是怎麼站在王宮大門前的!”愛德華舉起了手中的璨星:“讓他們看看,看看你們的力量,看看什麼纔是真正的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