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說什麼就直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咧着獠牙的血狼像牧羊犬一樣趴伏在主人的腳前,目光冷冽的阿斯瑞爾坐在軟榻上,手肘支撐着身體,一副輕鬆的模樣——雖然看起來讓人覺得只是故作輕鬆。
“諸、諸位部落的首領們,想要覲見大酋長。”跪伏在他前面的蒼狼武士依然十分的小心翼翼,身上的汗水都快把衣服浸溼了,低着頭不敢直視:“最近這幾場戰鬥之後,許多武士們都已經十分疲憊了,難免有些牢騷話。”
“哦……只是牢騷話而已嗎?”阿斯瑞爾忍不住笑了出來:“我還以爲他們都快要發起叛亂,把我這個沒用的大酋長從位子上推翻下去了呢!”
“絕對沒有!”部落武士趕緊大聲喊出來:“以祖靈的名義我向您發誓,絕對不會有人能有這樣的膽子,不然大家一定立刻砍了他的腦袋!”
“但願如此吧……”阿斯瑞爾有些落寞的勉強笑了笑,輕輕搓着手指朝着那名武士示意了一下:“讓他們過一會兒再進來,我需要休息一下。”
“遵命!”撫胸施禮的蒼狼武士謹慎的站起來,恭恭敬敬的倒退着走了出去。黑髮少年那深邃的眸子直至他走出去了,才慢慢變得有些無奈了起來。
疲憊、牢騷話、士氣低迷……都是騙人的,整整二十天了——如果從愛德華奪下鷹墜山開始算甚至都將近一個月,蒼狼氏族始終被堵在鐵峭山不得寸進,甚至想要進攻都沒有地方。
原本被阿斯瑞爾寄以厚望的突襲隊似乎並沒有奪下什麼戰果,至少到目前爲止還看不出瀚土城大軍有絲毫彈盡糧絕的跡象,反倒是越挫越勇,箭矢石砲等等各種武器,都多得像是用不完一樣;到了傍晚隔着戰場都能看到他們的炊煙,那些穿着沉重甲冑戰鬥的都靈士兵,根本看不到有什麼挨凍受餓的模樣。
這樣的結果只能有兩種解釋——要麼是突襲到敵人後方的蒼狼武士們被全殲了;要麼,就是敵人的各種物資準備量遠遠超過了自己的想象。一個月的時間根本不足以讓他們彈盡糧絕,而阿斯瑞爾更願意相信後者。
畢竟自己的對手,是能從東南之角和瀚土城,乃至整個都靈王國蒐集補給。擁有着揮之不盡的儲備;相較之下的瀚土大軍除了蒼狼氏族稍稍好一些,大多數的部落都只能倚靠歷年來的積累,依然有很多部族掙扎在生存線上,用石矛和石錘當武器。
這個安森堂弟,還真是富裕到奢侈的地步啊……年輕的蒼狼大酋長在現實面前。也只能無奈的苦笑。但這些還不時最令他感到危險的,物資的匱乏對於蒼狼氏族來說幾乎是慣例了,像都靈人那樣“闊綽”的戰鬥方式,他們還從未體會過呢。
真正令他感覺到危險的,是整個蒼狼氏族的士氣——整整二十天的連番血戰,阿斯瑞爾幾乎出動了他麾下所有好戰的戰爭部落,一個接着一個不斷的向瀚土城大軍的陣線發起進攻,然後一個接着一個在銅牆鐵壁面前撞得頭破血流,在那密集的箭雨和猛烈的弩炮與投石機轟擊之下潰散。
甚至曾經有幾次爲了救下即將被全殲的部落,阿斯瑞爾還是派出了援軍。整整五頭巨怪朝着鷹墜山發起衝鋒,在撕開了敵人的進攻陣型之後衝入了最深處,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看着那些從戰場上下來的部族武士們一張張痛苦的臉,那一個個祈禱的表情,親眼看到自己的弟兄、父輩、袍澤倒在戰場上而又無能爲力的時候,那一刻被打倒的不僅僅是他們自己,還有他們的意志。
這就是自己的敵人,瀚土城公爵安森·馬爾凱魯斯,還有那個愛德華·威特伍德最想要看到的戰鬥,他們想看到自己像是憤怒的野獸。受了傷的獅子一樣不停的咆哮,一次又一次透過牢籠伸出爪子向他們發起進攻,卻又一次一次失敗,最後流乾鮮血的樣子。
這樣的戰鬥再繼續下去。自己絕對會輸——而且是徹底的慘敗,到那一天自己不是被敵人打垮,而是衆叛親離,被一羣看到敵人就渾身發抖的懦夫殺死的。
在這片狹窄卻又足夠寬敞的鷹墜山,自己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投入全部的兵力將他們包圍的,即便是被逼到了絕境。也只能帶着蒼狼氏族最核心的部族武士們發起進攻,和他們做最後殊死的較量——也許自己能有機會贏下來,但更多的可能性是必輸無疑,佔據了絕對地勢的都靈大軍,擁有層層防禦,想要爬上鷹墜山,只能用數不清的屍體填滿所有的壕溝才行!
那樣的代價就實在是太沉重了——即便自己真的最後僥倖贏下了勝利,那也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同歸於盡而已。想來恐怕愛德華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纔敢肯定自己不會這麼做的吧?
黑髮少年的臉上看不到憤怒和暴躁,只有幾乎死一般的冷靜——因爲憤怒殺不死敵人,也不可能給自己更多的力量,只會讓自己失去理智,而瘋子是沒有資格成爲瀚土之王的,阿斯瑞爾也不允許自己會變成那副醜陋卑賤的模樣。
自己要做的,是尋找到擊敗敵人,以及如何將整個氏族團結起來的方法——不要被仇恨矇蔽了雙眼,要在敵人看不到的地方,找尋他們的弱點和盲點,用他們意料之外的方式,將他們一次打垮!
換成是自己的話,愛德華會怎麼做,父親貝里昂又會怎麼做?阿斯瑞爾不是在捫心自問,他彷彿真的把自己當成了那兩個人,深邃的眸子裡透露着的,是探尋的目光。
扶着椅子慢慢站起身,看着那一個個走進帳篷裡,對自己充滿了恐懼的眼神,阿斯瑞爾反倒是長長嘆了口氣,臉上的表情更是前所未有的平淡。
“這場戰鬥進行到現在依然沒有任何的變化,我知道大家都很心急。”黑髮少年嘆了口氣:“這全部都是我的錯。”
“大酋長……”
周圍的部落首領們都已經傻了,他們還真沒有看見過這幅表情的阿斯瑞爾,站在最前面的兩個蒼狼武士急忙跪下:“這絕不是大酋長的錯,請再給我們機會吧,明天一定能奪下舊河道,然後重新攻下鷹墜山!”
“請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吧!”
“再來一次也不會有任何區別的,如果不能一次擊垮他們,這場戰鬥就會永遠拖下去,永遠看不到盡頭。”阿斯瑞爾沉重的搖了搖頭:“所以在我深思熟慮之後,決定接受你們的提議。”
“從幾天前,氏族裡就不停的能夠聽到大家要求和都靈人決戰,而我一直覺得那樣實在是太魯莽了,沒有同意——而現在看起來,這或許纔是我們贏下這場戰鬥的唯一方式了。”
“您、您是說?!”
“沒錯,我們要傾盡整個蒼狼氏族的力量,在這片鐵峭山和他們發起徹底的決戰——用一次進攻,徹底打垮瀚土城軍團,而不是這樣繼續拖下去,我們要讓他們看到,要讓他們明白,什麼纔是瀚土真正的力量,要讓他們徹底膽寒,徹底畏懼我們!”
阿斯瑞爾激動了起來,雙手攥成拳頭:“這絕對不是什麼突襲,我們要和他們正面交鋒——這些都靈人不是一直很驕傲他們的騎士和重裝步兵嗎?那就讓他們明白,在瀚土武士的咆哮衝鋒面前,他們的力量究竟有多麼脆弱。”
“我要正式向他宣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