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都靈人的風俗當中,出征的大軍統帥,擁有坐在王座上一天的特權——這個源自古老的城邦時代的習俗,是爲了保障當時的軍隊指揮官不會受到後方貴族的掣肘,而出現的“一日君主”制度,整整一天內這位指揮官擁有的權力甚至超越了國王,對任何一個都靈人都擁有絕對的生殺大權,甚至有資格要求所有的都靈人交出自己全部的財富,作爲大軍的軍資。
在那蠻荒的古代作爲東方文明之火的都靈城,正是靠着這些看似“不合理”的法律和習俗,一次次的挺過了亡國滅種的威脅,等來了來自西方的征服者成爲他們真正的主君,徹底統治了半個東方世界!
自然,這樣的習俗在馬爾凱魯斯家族統治的歲月當中早已是形同虛設——沒有哪個司令官或者騎士有膽子要求國王陛下把位子讓給自己一天;賀拉斯陛下會再一次施行如此古老的法律,唯一的目的就是確立起安森的威信,讓所有人明白自己對兒子的支持。
在正式宣誓之後,激動不已的安森立刻敕封格林.特恩成爲大軍的首席副將兼任第一軍團統帥,而愛德華.威特伍德則是首席掌旗官——地位僅次於格林.特恩。
兩個人的身份都是安森的副手,但是地位上略有不同——嚴格區分的話如果在沒有安森的直接插手下,格林.特恩纔是整個大軍的領軍人物,愛德華的主要工作應該是負責後勤保障和監督軍制,沒有直接管轄權。
對於這個結果愛德華是相當滿意的——果然賀拉斯陛下從一開始選定的人,就是格林.特恩而不是自己,這其實也很正常;換成是自己面對這樣的選擇的時候,是會認定馬可.塔斯克還是路德維希.多利安?
一個首席掌旗官的身份已經足夠了,何況自己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得到這支軍隊的大權。真正的目標是那支即將快要被解散掉的戰旗軍團,那纔是自己發家的地方。
更何況,現在自己已經是聖樹騎士團的騎士長了——十四名聖樹騎士,二十五名侍從騎兵外加五十名軍士。這樣一支重裝騎兵隊已經爲自己增加了足夠的籌碼,根本不用擔心會受到多少排擠;反倒是格林.特恩如果連一個頭銜都沒有就直接出現在小王子身邊的話,他的話語權可能連一個旗團長都不如。
但這反倒卻成了一個最好的局面——對於賀拉斯陛下而言;擁有大多數人支持的愛德華.威特伍德在軍隊當中擁有一個足夠分量的身份;而被逼無奈的格林成爲了軍團實質上的統帥,這兩個人可以就是一個完美的平衡。
統治之道,穩定與平衡纔是最關鍵的地方!
“是不是後悔了——如果沒有我的話。你纔是安森殿下首席副將的人選。”從王宮大門中走出來,格林.特恩帶着幾分戲弄的口吻朝着愛德華問道:“我聽賀拉斯陛下提起了這件事情——是你主動要讓我來代替你的。”
“因爲本身你就是最合適的那個——前戍衛軍團司令官,肯定比一個區區聖樹騎士要合格的多,安森殿下更需要你這樣經驗豐富的指揮官,而不是一個只知道殺人的騎士。”開玩笑似的愛德華搖了搖頭:“我只是做了自己最應該做的事情。”
“或許吧,但是……無論如何我都得謝謝你,沒想到你還能記得我。”站在原地的格林可沒有剛剛的和顏悅色,反倒是無比冷淡的表情:“但這不等於我喜歡別人的同情——我不要這麼廉價的東西!”
“我是特恩家的後代,我的祖輩沒有出過懦夫,而我也不會!”格林的表情看起來有些蒼白。空蕩蕩的披風下面什麼也沒有,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複雜:“我很感謝你沒有忘記我,愛德華.威特伍德,但是如果你只是因爲可憐我……可憐我是個殘廢,那麼大可不必,我選的路我會堅定不移的走下去。”
“那你想要我怎麼辦,看着一個‘騎士’就這麼死了?還是說等到你自己明白過來,再去把你從那個該死的莊園裡面拽出來,告訴那位格林.特恩:嗨我親愛的朋友,讓我們一起去拯救世界吧。光輝十字在召喚着我們?”
“我還以爲你是個很現實的傢伙呢,難道說僅僅是斷了一個手臂,就讓你變成了一個連眼睛都不長的蠢貨?還是說你原本就是一個裝成很有城府,實際上什麼都不明白的蠢貨?!”
愛德華根本連半點情面都沒有留。看着面頰一青一白的格林.特恩,除了諷刺就是挖苦:“如果你覺得我只是爲了安慰你這個殘廢,或者說可憐你——按照你的說法,你大可回到你的那個莊園待着去,瀚土不需要你這樣矯情的傢伙!”
說完,冷笑着的愛德華轉身朝着外面走去。甚至連回頭的意思都沒有——他其實很能夠明白格林.特恩現在的心情到底有多複雜,但明白是一回事,能夠解決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說斷臂這件事情讓格林失去了原本驕傲的本錢,那麼突如其來的首席副將這個頭銜就成了一個突然讓他恢復了尊嚴的“寶物”——但如果再告訴他,這個頭銜是另外一個人讓給他的,難免會在這傢伙的心裡面種下一顆種子,一顆芥蒂的種子。
脆弱而又強大——這就是現在的格林.特恩,如果他始終無法從現在這個怪圈裡面走出來,或許用不了多久,這傢伙就會變成和那些他曾經無比厭惡的傢伙一模一樣的東西。
那纔是名爲格林.特恩的王家騎士,真正隕落的時候。
“你說那些話,其實都不是真心的對吧?”
還沒有走出宮殿,一個稚嫩的聲音突然攔住了愛德華的腳步——瞪着大眼睛的小公主阿黛爾提着自己的洋娃娃,模樣神氣的站在了他的面前,粉紅的面頰上還掛着一抹狡黠。
“可否允許我多問一句,您說的是什麼?”對着這位比安森略微年長的小公主,愛德華輕聲開口道,臉上還掛着一抹笑意:“或許能夠提醒我一二。”
“就是你剛剛和格林.特恩說的那些話。”小公主的嘴角很是得意的翹起來:“你是爲了激怒他,讓他和你決鬥對不對?”
“我猜……你還會打敗他,然後故意不小心輸給他之類的——其實你非常關心他,只是不願意說出來而已,可真是個腦筋複雜的好人啊!”
莫名驚詫!
黑色的瞳孔猛然收縮一下,愛德華甚至本能的擡起了頭。這一幕落在阿黛爾的眼睛裡,讓小公主笑得更加高興了。
“您真是……太厲害了。”愛德華微微一笑,笑容中甚至有些虛……不知道爲何,他突然聯想到了某個人,但是卻又怎麼都想不起來。
“沒什麼特別的,只是很喜歡看到你這幅表情罷了。”聽到愛德華的恭維話,剛剛還一副小機靈的阿黛爾一下子羞澀了起來,大眼睛忽閃忽閃的躲開了他的注意力,言語之間還帶着謙虛的模樣:“感覺愛德華子爵……可真是個溫柔的人啊。”
一眼看透別人在想什麼,還能夠察覺到對方的性格,謙遜與溫和的言辭……愛德華知道自己剛剛想起誰來了。
賀拉斯.馬爾凱魯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