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被大浪衝刷了一遍又一遍的橡木桶號甲板上,廝殺聲和狂暴的海風一樣沒有任何停歇的意思,無論是歇斯底里的海盜還是水手們,似乎都已經忘記了他們究竟是在爲了什麼而廝殺,狂風暴雨中的他們,腦海中所想的僅僅是活下去——還有殺掉面前這個!
“韋伯,快醒醒,快醒醒!”半跪在桅杆下面的艾倫一邊擋開朝自己砍過來的彎刀,一邊又無比焦急的晃動着懷中的韋伯·亞歷山大:“相信我,你不會有事的!”
看着傷痕累累,昏迷不醒的小教士,想到都是因爲自己自作主張跑到甲板上,偷偷跑出來甚至都沒有告訴他一聲,現在自己卻被他救了……金髮少女緊咬着嘴脣,突然覺得自己好委屈,好想哭。
父親、母親、賽拉哥哥、討厭的侍從愛德華,甚至還有這個小教士!全都在那兒自作主張的把我關起來當成是什麼累贅一樣;哪怕只是一次有飛上藍天的機會,哪怕是死在這裡,我也心甘情願……我、我不是什麼籠子裡的鳥,我是艾倫·克溫!
“都來啊,有膽子就上啊!”強忍着眼角的痠痛,艾倫舉起劍對着周圍的海盜們放聲大喊,懷中還抱着昏迷的小教士,倔強的面頰上緊抿着嘴角,卻又在小聲的自言自語着:“我、我纔不會輸給你們呢……”
也許是被少女的氣勢嚇到了,亦或是因爲別的原因,艾倫周圍空出了些許的無人地帶,抱着小教士的她舉着劍,就這麼頑強的立於桅杆下面,和周圍的海盜們對峙着。
“咳、咳咳咳……”大概是被雨水嗆到的韋伯突然醒了過來,努力的睜開眼睛。感受到懷中身體在晃動的艾倫面帶驚喜的看過去:“你醒了?!”
但是韋伯的臉上卻沒有半點喜悅之色,平日有些眯縫的眼睛突然越睜越大,帶着些許恐懼的驚愕,顫顫巍巍伸手指向後面,平日裡的淡然微笑蕩然無存。
“哎……怎麼回事?”金髮少女面色一呆,周圍的海盜和水手們似乎都在仰着頭指着自己身後,一副驚恐萬狀的樣子。好奇的艾倫也把頭轉了過去,黑色的陰影瞬間遮住了她的面龐,漂亮的瞳孔瞬間收縮!
“桅杆要倒啦——!”
不知道是哪一個傢伙先嚇得半死大喊了出來,原本把艾倫團團圍住的海盜們立刻作鳥獸散。少女也不敢再多想什麼,扔掉了手中的劍,抱起小教士奮力毫不猶豫的向一旁跳去!
在不斷傳來的摩擦聲和木頭折斷的清脆聲中,被弩炮正面命中的支柱終於不堪重負,徹底斷開,高聳的桅杆朝着左側的海盜船,就這麼筆直的砸了下去。
“轟——!”巨大而又無比沉重的撞擊聲中,彷彿鍘刀落下的桅杆將整個海盜船攔腰斬斷!斷裂的橫木和木屑四處橫飛,整個海盜船就像解體似的——甲板、龍骨、桅杆、船艙……被砸斷的位置只留下犬牙交錯的無數裂痕,在巨浪之中變成碎片徐徐沉沒。
短暫的安靜之後,橡木桶號上突然爆發起一陣無比喜悅的歡呼聲,還有海盜們無比絕望的沉默。腿被砍傷的羅本船長一瘸一拐的站直了身體,高舉着他那崩了口的彎刀,放聲大喊道:
“爲橡木桶號歡呼吧,我們贏了——!”
所有的水手們高舉着手中的武器大聲歡呼着,在仰望天空讓雨水灌進嘴裡,盡情宣泄生還的慶幸還有勝利的喜悅;原本還嗜血瘋狂的海盜們,現在卻一個個絕望的像是被怪獸包圍的兔子,戰戰兢兢的看着周圍興高采烈的水手們。
“等等,愛德華……他還在那條船上呢。”堪堪躲過一劫的艾倫突然想了起來,趕緊拽着小教士跑到船邊,竭力朝着海面上看過去,面色焦急的看着那碧波無垠,漆黑一片的海水:“我們得趕緊想辦法把他救上來才行!”
小教士的表情也同樣沒有那麼淡定了,有些慌里慌張的朝着周圍人呼救,但是很可惜——無論是歡呼的水手們還是陷入絕望的海盜,沒有一個人迴應他們。
大海上的生命就是這麼的脆弱,渺小而且不值一提,沒有人會去在意一個逝去的生命——看到那海盜船被摧毀的樣子,任何人都不會相信還會有生還者。
但是韋伯不信——傷痕累累的小教士倒是既忐忑不安又很鎮定,完全無法想象愛德華會死在一場海難裡面,他絕對還活着,只不過自己還沒有發現他的身影而已。
而艾倫就沒有那麼鎮定了——少女臉上的擔憂的眼神左右尋找着,越來越慌張,害怕。她甚至不清楚自己爲什麼要爲一個“討人厭的小侍從”擔心,只是不停的自己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出於責任心,僅僅是責任心而已。
“我們得去救他!”艾倫像是下定了決心,一下子跳到船幫上,準備一口氣跳下去——雖然看着一片漆黑的海面,面頰蒼白的毫無血色,嬌小的身子抖得像篩糠一樣。
“艾倫爵士!”太“單純”的小教士,到現在都還沒有發現艾倫其實是女孩兒,手忙腳亂的想要攔住她——但孱弱的小教士又怎麼可能是從小受到騎士訓練,當成男孩子培養的艾倫·克溫的對手?
“都給我站起來,都給我站起來你們這羣沒腦子的蠢貨!”渾身都是血污的海盜船長突然大聲嘶吼起來,不停的揮舞刀子,慫恿着已經士氣全無的嘍囉們:“都想被抓起來吊死了嗎——我們還沒輸,船沉了又怎麼樣?把這條船給打下來,然後再逃出去!”
海盜們相互對視着,不約而同的點起頭,原本絕望的目光中,重新露出了不懷好意的嗜血笑容。剛剛還鬆了一口氣的水手們又重新緊張了起來,有些莫名驚恐的看着這些彷彿**的野獸們,相互緊靠着後退。
“殺光他們,然後搶光他們!”被一次次的逼迫到有些瘋狂的海盜船長張開胸膛,咧嘴像是癲癇了似的歇斯底里的狂笑:“殺光他們,然後搶光……”
瘋狂的聲音被堵在了喉嚨口,瞪大了眼睛的海盜船長不可思議的低下頭,一柄雪亮的長劍正在慢慢的向前伸出來,那聲音就像切黃油一樣好聽。
前一刻還想被打了雞血似的海盜們,立刻全都僵在了原地,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老大被那柄劍放幹了血,破娃娃似的被身後的人影一腳踹在了甲板上。
愛德華有些驚愕的打量着手中的這把騎士長劍——原本屬於某位侍衛隊長的武器,可要比自己原來那柄搶來的要強多了,不僅劍身更均勻也更鋒利,而且幾乎沒有崩口,只是輕輕一擦拭,就光亮的好像一面鏡子。
“愛德華?!”看到依然還活着的黑髮少年,艾倫原本毅然的面孔立刻驚喜的笑了出來,原本緊繃的心絃一下子鬆開了許多:“太好了,我還以爲你已經……”
“在完成我的使命之前,我是不會死的。”愛德華十分自信的笑了笑,從船幫上跳了下來,邁過了那個海盜船長的屍體,明明看起來相當狼狽的黑髮少年,卻彷彿帶着無形的壓力,讓周圍的海盜們紛紛給他讓開了一條道路。
“將勝利帶給您,我的大人。”微笑着單膝跪下,表情要多忠誠有多忠誠的愛德華,拄着劍撫胸,動作十分誇張的向艾倫致敬,還不忘朝着一旁的小教士韋伯使了個眼色:“敵人頭目已經死於我的劍下,他的靈魂也已經被救贖。”
裝模作樣的混蛋,你在表演歌劇嗎?!看着周圍人羣的目光,滿面羞紅的艾倫嘴角不停的抽搐,但是卻又不得不露出鄭重其事的神色,高傲的揚了揚自己的金色髮梢,微微頷首表示我很滿意。
站一旁的小教士韋伯又怎麼會不知道愛德華打得什麼算盤?正正自己的衣服,抱着《光輝箴言》朝着周圍的人大喊道:“這位乃是奧托·克溫大人之子,王國內政大臣霍拉德·米內斯特侯爵之孫,海牙堡的直系繼承人艾倫·克溫爵士——不想被吊死的人,還不趕緊跪下!”
一大串的頭銜,成了壓倒海盜們的最後一根稻草,紛紛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跪在了甲板上。長出一口氣的愛德華這才站了起來,看着滿是怨念,面頰通紅的艾倫,稍稍有點兒不知所措的笑了笑。
一縷金色突然刺入了愛德華的眼眶,黑髮少年下意識的眯着眼睛仰頭望去——不知何時暴雨已經停了下來,只是還時有時無的落下些許水滴;密佈的烏雲正在一點一點散去,化作海上的晨霧,黎明的光芒撕開了那沉重的黑色,照耀在二人之間的甲板上。
感覺到氣氛有點兒尷尬的愛德華,看了看嘟着嘴死死盯着自己的艾倫,站在那兒淡然微笑着的韋伯·亞歷山大,眼睛來回晃悠着,努力想了半天,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緩解氣氛,還能轉移話題的東西,調笑着指了指天空:
“瞧,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