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船帆,把船靠到碼頭岸邊上去!”
同樣享受着明媚下午的海牙港碼頭上卻是一片繁忙的景象,一艘艘三桅帆船在港口的淺海上微微浮動着,大聲吆喝着的船長在甲板上發號施令,喊着口號的水手們拽起那一根根粗重的纜繩收起船帆。
幾個力氣大的水手們則將掛着鐵鉤的纜繩用力拋向對岸,早早就在等待的碼頭水手們則將鐵鉤掛在碼頭的木樑柱上,伴隨着船甲板上吱嘎作響的絞盤開動,笨重的船身穩穩當當的就靠在了岸邊上,完完整整的卡在了預設好的位置上。
看到帆船靠岸,早已是水泄不通的碼頭上立刻響起了一片興奮的歡呼聲,裝滿了糧食的陶罐、木桶還有麻袋甚至連過往的走到都徹底堵死了,至少有十公尺寬的集市外也早已被一輛輛四輪馬車嚴絲合縫的徹底封住,除了徒步的行人之外,就連毛驢也沒辦法鑽過去。
在整個南方狠狠買下一大批糧食的海牙港商人們,幾乎是絡繹不絕的從四面八方將貨物集中運送到海牙港來,甚至就連碼頭附近的集市也早已被這些商人全部搶佔一空,更不用說那些大大小小的倉庫,更是全部被承包了下來,並且還有海牙堡的衛兵們負責看守。
雖然海牙港只是一個南方不起眼的小城鎮,但是位居於此的海牙堡在過去的百年之中,始終都是抵抗來自多米尼克入侵力量的重鎮要塞,幾位曾經南下遠征的都靈王國也都在此駐紮,召集騎士和軍隊並且囤積物資,因而對此早已經輕車熟路的海牙堡領民們並不會感到任何的驚詫或者不適應,也沒有因爲大量的商隊進駐而發生什麼混亂的狀況。
此時此刻代表着愛德華.威特伍德和古德溫商會雙方的小古德溫,正站在碼頭的石臺上,輕輕舒緩了緊皺的眉頭,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等待着所有貨船到岸,周圍擠滿了的人羣傳出來的嘈雜聲,似乎也在這種令人高興的時候變得沒有那麼吵鬧了。
手中拿着一卷剛剛送來的信——古德溫商會在璨星城的生意大獲成功。爲了度過饑荒的奧托維克家族顯然已經到了不顧一切的地步了,甚至爲了買下這批“救命”的糧食,開出了前所未有的高價,哪怕是從未做過糧食生意的小古德溫。看到那些數字的時候也是心跳不已,感覺好像連血液都快沸騰了。
在經歷了一場幾乎滅絕了半個城邦的戰爭之後,存糧耗盡的璨星城無時無刻不處在暴動的邊緣,爲了壓制那些連口糧都分配不上的窮人,那位“璨星城領袖”崔斯特.奧托維克據說連頭髮都已經白了。但是許多城中的貴族依然不願意將自家倉庫的存糧發放出去。
哪怕是古德溫商會的貨船帶去了大批的糧食,但是和半個城市的難民比起來這些糧食頂多只能抑制一下這些人的情緒。哪怕就只是隨行的商人們蒐集到的消息也令人觸目驚心——兩枚銀幣才能買到一陶罐沒有脫殼的麥子,鹹肉和風乾肉甚至要一金幣才行!至於火雞和乳豬更是有價無市,只有那些貴族才能想辦法弄到手了。
當然,因爲愛德華和蘭德澤爾之間的秘密協議,駐紮在璨星城的紫帆傭兵團另有補給的渠道——至於完全被矇在鼓裡的崔斯特.奧托維克,小古德溫也沒有任何想要幫助這個可憐傢伙的想法,不然的話自己又從哪裡掙錢呢?
這樣遐想着的小古德溫將視線放在了碼頭外,在碼頭上大排長龍的商人們相互推搡擁擠着,在古德溫商會的記賬員那裡登記自家的貨物。窄窄小小的桌子都快被這羣人捧起來了——既然連小古德溫都能知道璨星城的狀況,這羣消息靈通的傢伙自然也不可能不知道,尤其是在已經有了吃了螃蟹的傢伙出現之後。
在看到那些從璨星城賺的盤滿鉢滿,耀武揚威的傢伙之後,哪怕是最最沉穩的商人也已經坐不住了——整個海牙港還有不少瀚土城的商人都和古德溫商人簽訂了合同,這帶來的可不僅僅是能夠看得見的財富,而是能夠源源不斷噴涌的水井!
不過這其中依然有些令人不快的小插曲——稍稍轉過頭來,就看到坐在自己身後的路德維希還在那裡自顧自的喝着櫻桃酒,還朝着自己“友好”的揮了揮手,小古德溫的臉上卻只多出了幾分戒備。
那天之後的晚上。就有幾個海牙港的商人莫名其妙的失蹤了,而且有一位據稱一直都在爲克溫家族效勞——哪怕沒有親眼所見,小古德溫也大概清楚這些人究竟是怎麼失蹤的,又是因爲什麼才失蹤的。
雖然清楚這樣做的必要性。但他依然無法接受——難道就不能有一種既可以解決問題,又不需要付出死亡這種代價的方式嗎?還是說死亡就是最能解決問題的方式?
聯想到愛德華“殺人只是必要手段”的話,小古德溫有些失落的搖了搖頭——也許自己永遠都不會成爲愛德華大人最合格的侍從了,這讓一向很有自信的他不免失望了許多。
“您真的是一位無比合格的侍從呢,皮埃爾.古德溫先生。”僅僅是一眨眼的功夫,路德維希那鬼魅似的身影就站在了小古德溫身旁:“我相信要是愛德華大人站在這裡。他也不可能更滿意了。”
“哪裡你比得上您更合格呢,路德維希.多利安。”帶着幾分諷刺的口吻,小古德溫向旁邊撤開了幾步:“換做是我,肯定沒辦法心平氣和的把那麼多人一個一個殺死。”
“您真是太謙虛了,換做是您肯定可以做的更好。”路德維希似乎是沒有聽出來那嘲諷的意味一樣:“能夠心平氣和的殺人,並不一定要親自動手——方法有很多種,也不僅僅是隻有你看得見的。”
“你想說什麼?”
“我是說我們都在做同樣的事情,用同樣的手段。”路德維希指了指遠處正在裝貨的帆船:“難道您正在做的事情不是在殺人嗎?”
“想想看這些糧食在運到璨星城之後,奧托維克家族究竟會把多少糧食分給吃不上飯的窮人,那些縮在陰溝裡,和野狗搶骨頭的傢伙們,他們真的會因爲這些糧食就能活下去?”路德維希笑的非常平靜,彷彿是在說什麼鄰家瑣事:“沒有,他們連一粒麥子也分不到。”
“您賣給他們的糧食只能夠讓奧托維克家族用來維護他們的統治,讓璨星城不會因爲暴動而毀滅,甚至是因爲這些糧食而流盡鮮血,等到反抗的人都被消滅殆盡的時候,這座城邦也會因此而‘和平’下來——嗯……我相信活下來的人,肯定會因此而感謝您的!”
“但、但是!”小古德溫有些慌了神,卻還在“強詞奪理”着:“如果沒有我的話,他們肯定是會被餓死的,我只是……”
“沒錯,可這就是‘殺戮’,只是方式不同——我們都在爲了愛德華.威特伍德大人殺人。”路德維希撫胸彎腰,語氣“真誠”的不能再真誠了:“一切榮光獻給威特伍德!”
小古德溫還想要反駁,卻發現這傢伙已經從自己面前消失了,再看向人羣的時候早已找不見他的身影,只好有些不甘心的收回了目光,卻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莫名的腳步聲。
“安傑麗卡夫人?!”